第44章 ☆、招惹

汪紫宸想打聽個人并不是難事,尤其是當官的。十一哥汪晟福還不過而立,但做為官二代,仕途自然是一片平坦,都沒用出京歷練,入吏部不到十年,就已經爬到了第三主事的位置,要查官員的底細這點事哪有辦不到的?尤其是幺妹發的話!

冬霁一到吏部衙門,剛說明來意,就被汪晟福一語不發地領去了存《清官冊》的屋子,還派了兩個書吏給打下手兒。

這裏的《清官冊》與廉潔貪腐無關,只是記錄着官員履歷的檔案。在朝庭中,存在兩種不允許傳閱的東西,一是帝王的起居注,另一個就是這《清官冊》了,雖沒有明令禁止,但多少年來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只有皇上和負責書寫《清官冊》的書吏才有資格翻動。

汪晟福對東方青的了解僅僅局限于知道而已,當年入仕之時,那位已經遠離了朝堂,縱使當下同在吏部供職,也是知之甚少,自然解不了小妹的疑惑,好在冊庫正是屬于汪晟福的管轄,所以才行了這個方便。

……

因為東方青是最近複的職,并沒費什麽事兒就在最上面一本找到了他的名字,可随着一頁頁的翻,字跡入眼,冬霁的臉色越來越沉。

汪紫宸以為送到自己面前的會是抄錄,沒想到卻是原本,蓋有吏部大印的冊子捧在手裏像有千斤重,生怕要是不小心仔細,稍有閃失會給無數人招來殺身之禍。

“奴婢原是有抄的,可才幾行就打消了念頭,還是拿來讓您親自看的好。”

“怎麽說?”

冬霁搖頭,“無話可說,兩個字……蹊跷。”

似是而非的話說得汪紫宸一個勁地起迷糊,但只看了一行就明白了大概。

記錄是從先帝在位第十四年開始的……

……東方青,字禮之,洛陽府人士。通經史之才,精兵法之道,資兼文武。

十四年殿試,未及。

十六年入監查院,位居員外郎,從六品。……

真是怪事一樁!朝庭選拔人才向來是通過科舉的……東方青參加殿試未能名列三甲,這不但跟“資兼文武”的評語有着相當大的出入,還……汪紫宸将指頭一下一下敲在“從六品”三個字上,這個東方青難道是先帝爺的嫡系?親信繞過科舉直接入朝也不是說不通,只是為什麽時隔兩年後才進監查院?而且還是禦史這樣一個沒有實權的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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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六品,在京城來說官階并不高,但要知道,就是頭名狀元郎也要打七品的外放知縣開始熬,不比是不知道,一比發現東方青的起點還是很高的,可是,當官階與官職放在一起時,就變得很微妙……從六品監察禦史!上參君王下彈群臣,先帝把本就頗有争議的人放在風口浪尖,着實耐人尋味。

後面就是些工作總結一樣的東西,諸如某年某月因某事彈劾某位官員之類。

引起汪紫宸注意的是最後一頁,正是先帝駕崩的那一年。

二十一年,丁醜月,家喪,上谕丁憂去職。帝不允,下旨奪情。群臣跪谏。

這就又說不通了!既是破格錄用,怎麽五年間都沒有升調或嘉獎?而且奪情……是指為國家奪去孝親之情,不必去職,允許不着官服,以素服辦公,可以不出席諸如慶典、祭祀、宴會等場合,從古至今非常罕見,政局不穩的動蕩年月會有,但能享此殊榮的不是國之肱骨,就是朝之重載,為一個從六品的芝麻小官施這等聖恩,未免……浩蕩了些。

汪紫宸都可以想象得出當時群臣們的反對有多激烈……偏偏這還不算完,正當朝堂上彈劾聲不斷之時,東方家又出事了,老父還未下葬,嫡母也追随而去,同時遭逢雙親喪事,這情怕是皇帝也無力再奪。這還不是高~潮……往後的十餘年間,東方青的親生之母和一個未娶無後的兄長又先後離世,這職竟一下停了十年之久……

汪紫宸被接二連三的荒誕無稽搞得頭都大了,瞪着《清官冊》有些哭笑不得,這是本推理小說吧???開頭懸疑,結尾出人意料……只是,中間那些被草草帶過的,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隐情?要把它弄清楚才會真相大白?

為了整明白,第二天一早就讓冬霁起程奔了河南,希望在原郡能尋找到什麽線索,可丫頭走了沒兩個時辰,汪紫宸就後悔了。因為她想明白了一件事……奪情也好,破格錄用也罷,看似荒唐,但先帝是以睿博、謹肅著稱,在位雖只有二十一年,但朝內吏治清明,民間經濟繁榮,百姓安居樂業,四海稱臣來賀,是位當之無愧的有道明君。

這樣一位賢能皇帝,必是不會糊塗到連汪紫宸這個政治盲都嗤之以鼻的地步,那麽,就只有一個解釋了……東方青玄之又玄的仕途路背後,應該是有先帝爺的默許,或者說……暗旨!

一旦設想是對的,那就是不能過問的部分,自然冬霁的遠行也就成了無用功。

……

進到十月,天一下子就冷了,風裏夾着殘葉與塵霾呼呼地吹,光聽着窗紙嘩啦作響汪紫宸就再沒有出房門的想法了,成天關在屋子裏,偶爾翻翻帳目,更多的時候是發呆。

鹦鹉已經回來了,其實汪太妃是典型的嘴冷心軟,只把小家夥闩了兩天,聽沐黛說汪紫宸惦記得沒怎麽吃下東西,而且足不出戶,就認定了侄女這是在鬧脾氣抗議,雖然有些氣惱這些孩子性兒,但還真怕侄女餓出個好歹。身為長輩又是當朝太妃,自然不能颠颠地去賠不是,于是下令将鹦鹉給送到了汪紫宸住的花廳,還讓營造處淬煉出一條新的鎖鏈,變相的服了個軟兒。

汪太妃這回可是誤會汪紫宸了,之所以意興闌珊不願動彈,根本不是怕鹦鹉會遭了什麽毒手,相反,汪紫宸堅信,自己把小家夥當成命根子一樣,多了不敢說,至少這仁和宮裏的人得把它當小號的祖宗供着。讓汪紫宸對什麽都提不起勁來的,東方青是一方面,對姑姑有愧是一另方面,而小皇帝那不可預見的幺蛾子也是不能不提的部分。

挨過罰,鹦鹉比以前更懂事了,汪紫宸揣了事兒,沒心思陪它玩,小家夥就自娛自樂。汪紫宸怕冷,早早就用上了炭盆,雖然鹦鹉是孕育在極寒地的犬種,京城的冬相較于悶潮的夏來說更令它舒服,可畢竟朔風會毀了鹦鹉那身油滑亮澤的皮毛,所以除了散步外,基本上不再放它出花廳。

這天,汪紫宸歪在榻上打發時間,鹦鹉則在炭盆邊又蹦又跳。新換的銀骨炭燃得正旺,時常“噗噗”地響個一兩聲,夾帶着火星迸出,鹦鹉見着稀奇,就追着點點光亮滿屋子跑,直到火星熄滅變成白霜,就又守回銅絲罩邊繼續等,玩得很是歡快。

相比于鹦鹉的缺肝少肺,汪紫宸就顯得心事重重多了,小皇帝還賴在仁和宮不走,說是還未痊愈,可一不宣太醫切脈問診,二不見煎藥施針,雖心裏跟明鏡一樣,但汪紫宸不願做跳出來點破的第一人,左右她跟屋子裏貓着,他總不能撞進來招惹吧?

事實證明,汪紫宸高估了沈家男人的節操。

人家不光敢來,還大搖大擺,很理直氣壯,汪紫宸眼睜睜看沈嚴放跟在自己地盤一樣悠閑落坐,然後還拿起了主子的架勢,一個勁地訓春霖沒眼力價兒,都不知道端茶倒水,把向來靈敏的丫頭給說得一陣陣犯愣,汪紫宸也聽傻了,把見駕的大禮給忘到了天邊。

嗅出來者不善,汪紫宸趁着春霖倒水的空趕緊蹬上鞋子深深一福,沈嚴放也不挑禮,只随意搖了兩下手,就自顧的喝起茶來。連喝了兩碗,倒不是有多渴,而是這香甜的桂花茶很是新鮮。宮裏不乏桂樹,每到八月采些桂花下來,做糕釀酒很是常見,泡茶還是頭一回嘗。

汪紫宸偷眼瞄沈嚴放,有些拿不準他剛剛那跟不耐煩似的揮手中包不包括賜座的意思,一尋思,看他一副跷着二郎腿享受其中的樣子,應該算有吧……緩緩下坐間,瞥向陳希,這一看可不打緊……

都什麽天兒了?立冬都過了半個月,眼瞅就到小雪,陳希連冬褂都沒穿,只着夾衣,竟是一腦門子汗!而且他手裏還捧着個很怪異的紅漆匣子,近兩尺寬的長方體,就那麽直挺挺地端着。汪紫宸心說,什麽稀罕物?至于連擱在桌上都不放心嘛……想着不禁又多看了兩眼,哪知,一接收到汪紫宸的眸光,陳希就塌肩駝背矮下去一塊,這會兒胸口都快挨着那匣子了。

沈嚴放咂摸夠滋味,這才想起走這趟的目的,遂直直腰杆,往汪紫宸那邊哝哝嘴,給陳希遞了個眼色,“送過去……”

陳希本是圓臉盤兒,可這會兒楞是耷拉得像馬臉那麽長了,着實是調足了汪紫宸的胃口,依陳希這苦大仇深的模樣,說他抱着的是先人的骨灰都有人信!可小皇帝那舒眉展眼的,又不像……與春霖對視一眼,顯然後者也是一頭霧水。

總不能颠颠地跑去翻看,汪紫宸只能強按下好奇。陳希踩着小碎步上前,還真是夠碎的,也就幾尺的距離陳希愣是蹭了二十下還有富裕,他并沒有直接将匣子放到汪紫宸身邊的供桌,而是交到了侍立在旁的春霖手上,還順手掀起了蓋子。

春霖接過,只一眼,原本的納悶就迅速被慘白代替,一哆嗦匣子差點脫了手。

不會真是骨灰盒吧?汪紫宸也伸長脖子去看,結果一口氣抽得險些閃到腰……

只見,匣子中鋪着大紅的緞子面,兩只鳳正展翅飛翔在珠寶花葉之上……這是分明是……傳說中的鳳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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