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算計
夏霏是做好了玩命的準備,可人家雙俸王每天日理萬機,還得抽空跟滿朝文武磕哩,哪有空答理個宮婢?所以夏霏不要說過招了,就是面也沒撈着見一回,鬧得丫頭是天天深鎖着眉頭。
雖然汪紫宸總是自稱小心眼兒、愛記恨,其實,就是個屬耗子的,有什麽小仇小恨轉臉就忘了,就像這會兒,從鏡中瞅見了在門邊苦着臉的夏霏,直納悶,忍不住問給自己梳頭的春霖,“她怎麽了?”難道是傳說中的生理期?平時沒見有這大反應吖……
借着鏡子的反射,春霖也看到了正低頭踢門檻想轍的夏霏,不但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反而是眉飛色舞,“愁怎麽進敬陽宮呢。”也不知道朝裏出了什麽事,忙得雙俸王天天連敬陽宮都不出,把政事堂的議事都擺到了金殿上,敬陽宮那是什麽地方?皇權所在,哪是夏霏這個小小宮婢能靠近的?
哦?汪紫宸聽得一頭霧水,春霖這才把那天的事大致又說了一遍。
經丫頭提醒,汪紫宸也想起來了,不由直嘬牙花子,這不是自讨苦吃嘛,當時怎麽就腦子沒轉過彎來,吩咐了這麽沒影兒的事?居然還有人當了真……
跟沈延彙硬碰硬那不是瘋了麽?直接去姑姑跟前嚼嚼舌頭,哄老太太指個婚啥的,再不濟送幾個黃花大閨女,多簡單,方便快捷不說,還能惡心到姓沈的……唉,真是的。
有心說兩句讓夏霏放棄那傻念頭,可就在措辭的時候,就聽夏霏叫道:“你怎麽回來了?”
聲線中的有驚無喜,令汪紫宸猛地扭頭,閃得後脖子上的大筋直抽抽,可完全都顧不得了,她手托着疼的地方,眼睛裏全是不可置信,冬霁?京城到河南怎麽也得有上千裏地吧?就那時速超不過二十邁的大眼兒車,沒個十天半月都不見得能到,怎麽才幾天就打了個來回?
只見冬霁滿身風塵,面容憔悴,可一雙眸子卻是出奇的亮,她沒有理夏霏,而是徑直走到妝臺邊,行過禮後不給任何人詢問的機會,率先開了口,“洛陽府已經沒有了東方家的宅子。”
“什麽?”汪紫宸有些起迷糊,這是啥話?查無此人,還是……
“數月前,東方大人遣散仆役,變賣家産,然後只身回京複職。奴婢覺得蹊跷,所以快馬星夜兼程趕回來……”
汪此宸心念轉得飛快,想努力跟上冬霁帶回來的這些信息,可好像有些操之過急了,反而越來越亂。
“跟地保打聽,東方家少說落戶太原也有五六代的時間,卻突然之間連祠堂都捐給了府裏做學堂,奴婢想,東方大人是不是報有……”
玉石俱焚,不知為什麽,汪紫宸腦中閃過這樣一個慘烈的詞彙,不禁身子發顫,“墳,祖墳呢?”牌位可以換個地方供,可是祖宗們的百年之地總不能也舍棄吧?
冬霁并沒有立時回答,而是苦笑着連連搖頭,“據地保所說,東方氏是從雲貴遷入中原的,那邊的人死後不講棺椁大殓,而是要用火焚化再入土,幾百年來,東方家都是守完孝期再護送骨灰回祖籍安葬。”
汪紫宸只覺得仿佛有什麽大事在悄無聲息地進行着,可任她想得頭都疼了,也理不出半點頭緒,一時,滿腔的無助與氣惱沒處發洩,倒把淚給刺激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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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聊得好好的,怎麽就哭上了?一見汪紫宸紅了眼圈,三個丫頭幾乎同時沖過來,離得最近的春霖拿帕子的手直抖,可沒整明白為什麽,只能含糊地勸,“有事您可別悶在心裏。”
汪紫宸愣了下,旋即就是失笑,安逸真是腐蝕心志的毒藥,短短一年多的衣食無虞,就把摸爬滾打多年練就的堅韌個性給消磨沒了,只是短暫的迷茫就抹起了淚……丢人哪!
“姑娘……”秋霭急匆匆地進門,頭都沒擡就喊上了,可一見屋裏的四個人全堆在一塊了,不由有些發懵,嘴也不利索,“……來了。”
“誰來了?”這是哪門子的話?春霖率先問出了衆人的疑惑。
“那個……”秋霭還是有點錯亂,眼光來來回回地打量也沒整明白,“那個,王爺和東方大人來給大娘娘請安……而且皇上也在。”
什麽?汪紫宸騰地一下站起來,伸手就脫自己身上還未來得及束帶挂飾的裙衫。
吓得四個丫頭又是一陣叫嚷,春霖都快哭了,姑娘這是要幹嘛?怎麽還脫上衣服了?!
不理她們的惶恐,汪紫宸拔開那一只只想阻攔的手,“找件輕便的襖子來,春霖給我梳頭。”
決不能再錯失這回刺探內~幕的機會,當時汪紫宸是這麽想的,可沒過一時半刻,她就發現自己過于樂觀了。
從花廳出來,還沒走上兩步,汪紫宸就愣住了,只見游廓的轉角處站着個人,一身艾綠色的宮裝,過道的風嗖着衣角呼呼拉拉地翻騰,可她竟如同入了定般一動不動,沐黛!
汪紫宸只覺得眉毛一陣抽搐,自己無非是想尋個答案來安撫那些強迫意識,又沒存有什麽害人之心,用得着仁和宮最高女官這麽嚴防死守嗎?
懊糟歸懊糟,汪紫宸還是不動聲色地前行,沐黛也在汪紫宸稍稍走神時迎了幾步,“姑娘,奴婢有話想說……”
都快堵到門口來了,能不聽麽?汪紫宸有些自嘲地點點頭,盯着沐黛領路的背影,橫拉唇角,對跟在身邊的冬霁吩咐,“不用跟了……還有,以後別叫‘姑娘’了,聽着瘆人!”
沐黛領的地方并不是上回談話的正殿耳房,而是一處宮人值守的小屋,簡單得可以說是沒有陳設,只一張方桌兩把椅子而已,“有什麽話就說吧。”沒有人,桌上卻擺了把白瓷壺,蓋着蓋子還有些氲氤慢慢溢出……想來是盤算好了會來這兒。
沐黛也不贅言,開門見山,“奴婢抖膽,想跟您叨念一段舊事……”
“嗯,”倒要聽聽是什麽事樣的舊事,汪紫宸給自己倒了杯水,也不喝,就是捧着暖手,然後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等着她說。
“您去靜水寺替大娘娘還願,卻不見得知道當初許下的是什麽……”沐黛淡淡地瞅了汪紫宸一眼,似是想等她的回應,可汪紫宸連頭都沒擡,只好接着說,“十五年前,大娘娘曾……”
就在沐黛娓娓道來時,汪紫宸卻糾結于這個“十五年前”,現在的沐黛不過三十歲,十五年前至多是個才及笄的小女孩,縱使再靈慧過人,也不足以讓人信任到參與那些深宮辛秘的程度,而此時沐黛的語氣俨然就是個親歷者,這麽說……呵呵,一下,汪紫宸豁然開朗……“不用再往下說了。”
沐黛顯然沒料到,滿眼的不解。汪紫宸緩緩站起身,将不再能帶來溫暖的小盅輕輕放回桌面,然後擡頭看她,“時間差不多了,大殿那邊怕是還得你去侍候。”
雖未挑明,但沐黛顯然理解出了話中的意思,面頰微赧垂了頭,汪紫宸也無意難為她,心機也好,手段也罷,左右是為了姑姑,能說什麽呢?“下去吧。”
沐黛走後,汪紫宸失力地癱在椅中,用手背擋了透窗而入的光……把仁和宮當成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放任心性肆意胡為,有姑姑寵着慣着,于是更加變本加厲,可卻忽略了,這裏是皇宮,是需要時時、事事都要提防有陰謀的地方,沒有人能例外……
訴說所謂往事是假,拖住她不能到大殿才是真!而自己竟傻傻地鑽進了設好的圈套!
沐黛對她有戒備,說不出什麽,但,寒心!
……
“丫頭!”
聽到有人在叫,可汪紫宸不想理,只想快點回花廳。
“丫頭!”出了大殿,沈延彙就見着了汪紫宸像失了魂一樣,挪着碎步,看着實在別扭,于是開口叫了,沒想到不出聲還好,一出聲那丫頭竟跟後頭有什麽攆似的,頭也不回地跑起來,沈延彙濃眉一湊,甩開大步沒兩下就追上了。
大巴掌拍到汪紫宸的肩,她差點撲牆上,疼得直吸溜……回頭,怒視,剛巧對上了正躲在人群後面的沈嚴放張望過來的眸光,不由一怔,四目相對,然後,眼睜睜地看着小皇帝那白淨的臉蛋湧起一層緋紅,這是唱的哪出?
汪紫宸剛想再探個究竟,就覺得有一雙手在自己身上一陣劃拉,這才想起來,眼前還位“緋聞男主角”哩,一想到先前那些流言,汪紫宸咬他幾口的心都有,氣哼哼揮掉沈延彙停在自己肩鉀的手,喊道:“你幹什麽?!”
難得,雙俸王那爆脾氣熄着火,絮絮叨叨跟個街坊大娘似的,“剛剛那下賴我,忘了你身子弱,快,讓我瞧瞧,別傷着了。”
“沒有。”再一次擋住了他想摸骨的手,她就算沒有顯著女性特征也是個女的,這麽上下其手的,讓人看了去,指不定又得傳出什麽花樣。
“真沒事?”
“沒事!”
得到了肯定答複,沈延彙并沒有離開,而是抱肩直愣愣地看她,把汪紫宸盯得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粒子,就在她想抗議的時候,沈延彙突然很詭異笑了……
汪紫宸下意識地就往斜下退了三大步……這人跟夜貓子是同類,一笑準沒好事……果然,就聽他說,
“丫頭,要不你給我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