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內~幕
“什麽事?”遣走丫頭,小亭裏就剩他們兩個,汪紫宸可不信沈嚴放真如所說是想自己了,他雖然有很重的心計,但一關乎“情”字,那能紅到耳根的臉蛋可就沒法唬人了,現在……汪紫宸又瞅了他一眼,只呈現出淡淡的緋紅……換句話說,所謂的“想”應該是很正經的,或許……
沈嚴放略略沉吟,“去雲貴、湖廣的人回來了。”
果沒出所料!汪紫宸心下了然,高挑眉峰,“怎麽說?”兩個人雖說認識的日子已經不短了,但大部分時間都折折騰騰、吵吵鬧鬧,可以平靜對坐喝杯茶好好說上幾句話也是最近才有事兒,能讓他如此鄭重的,惟有關于仙婆婆的過往了。
一個半月之前派出幾路人馬,其中大部分精英到上述兩個地方。對湖廣汪紫宸陌生得很,只是好像記得三哥似乎是在那做總兵,之外就全無概念,自然也就無法領會沈嚴放特地把它提出來的意圖。但雲貴……汪紫宸倒是能咂摸出些東西來。那兒,一來是仙婆婆的原籍,二來麽,正一祖庭所在,當初摸東方青底細時都能想到去教派祖庭,東方青沒道理想不到。
“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幹了……”
仙婆婆原姓陳,父親是正一派嫡傳弟子,曾是響當當的人物,因有次上山采藥一時疏忽走錯了路,被野獸傷了一只眼睛,從而也就失去了成為掌教的資格,這對心高氣傲的人來說無疑是天大的打擊,他黯然還了俗,結婚生子……萎靡并沒有因為一雙兒女的降臨而振奮,相反日漸消沉,沒幾年就撒手去了,孤兒寡母無力度日,最終賣掉了只有七歲的仙婆婆。
也許不幸的童年給仙婆婆的心裏留下了扭曲的陰影,但如果沒有哲宗皇帝的酒後失德,她可能只是那個不善言詞的女官……春風一度,竟珠胎暗結,哲宗皇帝懼怕昭明皇後娘家的勢力,非但沒有給仙婆婆一個名份的想法,還強灌下引産的湯藥,使仙婆婆差點喪命,自那,她就開始了瘋狂的報複。
三位先人的接連早逝,本就讓先帝存了疑,也曾多方打聽,只因時隔太久,也就不了了之了。後來,鐘情的皇後死于難産,而且一屍兩命,再加上後妃們接二連三病的病,死的死,年近三十竟連個子嗣都沒能留下,先帝這才下決心徹查。原是以為有人禍亂宮闱,就到太醫院找線索。
沒想到一番脈案翻閱下來,得出了更為駭人結果……不光是本朝,尤其是三十年間,後宮的妃嫔們竟有四十五人無疾暴斃,而皇家血脈更是稀薄,不是坐胎不成就是幼年早夭……先帝這才意識到事态的嚴重,開始猜忌是不是被人下了什麽道法術數,于是經由湯勝引薦求到了玄武道教祖庭,就有了東方青後來的自逐師門,入仕。
聽完,汪紫宸有些失神地捏起一顆蜜餞咬在嘴裏,想沖淡嘴裏的苦……事件還原得好像無懈可擊,哲宗皇帝的傷害,讓身世本就可憐的女子更加悲凄。也許,那時的她要的只是個公道,可是被哲宗與莊宗一齊無視了,現在已經沒法去探尋莊宗駕崩的真相,但相信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仙婆婆應該是把自己的冤枉寄托在那位親手撫養長大的少年皇帝身上。後來應該是所有親歷者都離世了,她才心念如灰,打算落發出家,而高宗皇帝看似恩典的一個決定,徹底讓仙婆婆颠狂……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那三十年間被禍害的人格外多。
唉……長長一嘆,汪紫宸不知道為什麽嘆息,更不知道要為了誰……一個女子,恨了近六十年,怨了一輩子,縱使再十惡不赦,總歸有她可憐之處……這筆糊塗帳,自己算不清,但皇權之下,似乎已經被注定罪該萬死了。
其實早就做好了有心酸內~幕的準備,等真正入耳了,被春風、陽光滋潤的好心情還是跟辘辘打上來的水一樣,咣咣當當灑了大半兒……懶散地托腮倚着桌沿,汪紫宸說不上來出于什麽目的地瞥向沈嚴放,此時的他正含笑瞅着丈餘遠的地方,夏霏指揮匠人修剪樹丫,而鹦鹉則在旁邊上蹿下跳。
他能如高元晖對魯氏那般長情嗎?周圍的所有男人,爹、哥哥,甚至是高老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汪紫宸不得已,一次又一次降低着對今後人生的向往,只要有誰能陪着自己就好,鹦鹉、孩子,或是一個男人,都無所謂……
呵!轉念就是一聲嗤笑,沈嚴放?他可是個皇帝,女人于他只有名份,無非是張貴妃,李貴人,再沒譜點的就全是愛妃了……期許這樣的人?“叮”的一聲,吐掉嘴裏的果核,仿佛要扔掉傻念頭一樣……可,那小小的果核卻像個陀螺,一個勁兒地在白潔的瓷盤中轉圈,就像心頭,雖被狠狠壓制,卻還隐隐盤旋的念想。
“笑……什麽?”瞧夠了熱鬧,沈嚴放這才注意到她丢了魂一般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禁暈起雙頰。
“起風了,進屋吧。”汪紫宸搪塞地笑笑,太陽已經升起老高,剛剛能斜進來的光束已經沿着亭邊溜得不見了影子,的确有些涼,可這顯然并不足以說服沈嚴放,見他不肯動地方,汪紫宸咬咬唇,岔開他的注意力,“我在想……如果七歲就被賣了,她爹死得更早,縱使再與道法有緣,又能學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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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說到熟知的方面,沈嚴放那股自信勁兒就從內由外地散發,“在正一派,凡是嫡傳弟子都可以接觸到門裏不外傳的秘術,陳氏她爹既是對失去掌教的資格那般耿耿于懷,就說明先前是很有希望繼承正統的……陳氏應該是得了她爹修為的心得,經過揣磨……”
啥咩?自學成才??算了,還是不要繼續這麽糾結的話題了,想着汪紫宸站起身,抖落了裙裾的浮褶,準備招呼鹦鹉回繡樓。
沈嚴放一見不幹了,“怎麽不問了?”
“啊?”
“你不想知道她的下場?”
這個還真不趕興趣……碎屍萬段與挫骨揚灰有區別嗎?汪紫宸倒是想起了別的,“道家講究幹多了壞事會折壽吧?那為什麽她還能活到八~九十歲?”
“唉……”沈嚴放先是一番唏噓,“她瘋了……常年把自己置于八卦陣裏,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甚至可以說不是人了……”
啧……汪紫宸也跟着咂了下舌,把自己當妖精鎮着?有冤有屈就去找尋別人,禍禍自己幹嗎?這是有多想不開……
“走吧……”沈嚴放也跟着站起身,一襲墨綠深衣被淺風輕撫,袍角翩翩飛舞,見她眸露不解,遂朗朗笑道:“不是要去鋪子?”
今天是要到永泰的……可聽這麽一說頓覺哪裏奇怪,沒理他,只是斂着眼睑想事兒。現在永泰的生意很好,每天經手的銀子都快趕上恒泰了,但大多是些收帳的活兒,而汪紫宸所期望的融資借貸少得可憐,一連幾個月都混在了皇宮,說實話都沒怎麽顧生意,所以這回從姑姑那搬出來後,汪紫宸是真準備好好打理鋪子。
每逢五、十是去永泰的固定日子……今天是……二十五!知道哪裏不對了!朝庭每隔五天一次視朝,視朝與早朝有什麽不同汪紫宸沒弄清楚,但也知道所謂視朝應該跟公司例會大同小異,這麽重要的場合,而且又在捅了那樣天大的婁子後,他竟還有閑心像沒事人一樣跟自己這晃?
汪紫宸突然心中一動,莫不是……寒氣只瞬間就從頭蹿到了腳,不敢再往下想,她盡量讓自己不露聲色,對上他的等待,“過年前不就有官員請旨還政嗎?傷也早就好了,你怎麽還見天無所事事?”
“你!”沈嚴放不可置信地瞪她,剛剛還慢聲細語,怎扭臉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還夾槍帶棒上了?脾氣一下被撩上來,可又記起了陳希千叮咛萬囑咐的話……您得寵着慣着,等到她死心塌地就算熬出了頭兒!覺得在理兒是一方面,也确實是回味這些日子偶爾的溫柔,沈嚴放沒跟她計較,而是一拂袖,轉身就出了亭子。
……
“您不能這麽對他……”
不知過了多久,汪紫宸放空着心思發呆之際,就聽到這麽一句,驚得她把捏在指尖的杯就那麽擲了出去,剛巧正中來人的心口……定睛一看,不由詫異,“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陳希臉上的肉明然跳了兩下,“老奴一直都在。”
騙人!要真在這麽大的目标能看不到,想着汪紫宸就往四下掃了圈,這才發現右後邊有根柱子,他應該是站在柱後頭……
“心意您既然都懂,就不該辜負……”
他說什麽并沒往心裏去……其實是故意氣走沈嚴放的,汪紫宸打算獨自理清思緒,可此時面對陳希的痛心疾首,似乎是再沒有想的必要了……無聲地苦笑。
“您這又是何必?”陳希将飛到胸脯并接在手中的小盅反扣到石桌上,“……”
被個宦官指點感情的事,這很讓汪紫宸難為情,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還不快去追你主子?!”
不料,陳希非但沒動,反而深深望向繡樓那邊,汪紫宸也跟着看去,只見,沈嚴放正擰着雙眉往屋裏抻不想進去的鹦鹉……
汪紫宸心裏就是一陣感嘆:太小看沈嚴放的抗壓能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