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俗套
結果,汪紫宸的幺蛾子還在醞釀,見天在她繡樓一層集會的三個男人就嗅出了不對勁兒……
最先提出來的是沈延彙,他打開一份奏章,蠅頭小楷還沒看兩行,就随手一抛,“工部的……”将它扔到了坐在邊上小幾旁的東方青面前,然後用着與剛剛的不經意截然相反的憂慮眼神往門外瞅了瞅,“都快黑了,丫頭可一天沒露面兒了,不是病了吧?”
紙張嘩啦的脆響,驚得在打盹兒的沈嚴放一個激靈,話沒聽全,只聽着了個尾巴,懵怔怔地問:“誰病了?”
見他這模樣,沈延彙氣就不到一處來,從早到晚有看不完的折子見不完的命官,這都拜誰所賜?他居然還有臉明目張臉在跟前打磕睡!想到這兒,沈延彙眼都起了紅線,牙挫得咯嘣響,抄起一摞折子往沈嚴放那兒丢,“這還都是你的活兒!”
沈嚴放把砸在身上手邊的折子斂了斂,心裏雖然不服氣,可面對恨不得沖來咬自己兩口的皇叔,可謂敢怒不敢言,只是小聲嘀咕,“早晚還不都是你的活兒……”
“說什麽呢?”沈延彙大掌往桌上一按,想借勁跳出去揍了那個不肖的沈家子孫,可身子都有了上縱的沖勢,一瞧烏黑锃亮的書案,就又緩了下來,這東西他可是認識,這麽多年來汪太妃都沒開口讨過什麽,就因為侄女喜好才張了回嘴。那丫頭自從得了它,都恨不得吃住都在上頭,還親自警告他們這群“客人”,桌子跟鹦鹉是她的命,就是掉根毛、磕破塊皮都會拼命。
沈延彙真怕自己在盛怒下拍碎了這陰沉木大桌,稀罕物不假但還不至于再尋不到第二張,問題是怕惹惱了那丫頭,所以才收住了力道,可心頭火還沒消,愈發惡狠狠瞪他,“你再提次試試!”
沈嚴放縮縮脖子,不敢再多言語。東方青正為接掌工部有些雲裏霧裏,聽到叔侄倆起了争執,吵得他頭脹大了幾圈,又不能不管,只好打着岔問沈延彙,“您說汪姑娘怎麽了?”
現在汪紫宸對沈延彙來說比什麽名貴的寧神香料都管用,一提,滿腔的忿恨立馬就洩了,“那丫頭連樓都沒下,我擔心是不是病了。”
“不能,”東方青想都沒想地就否定了,春夏秋冬幾個人的精心程度不是沒見過,若真病了哪會這麽安靜?“沒見大夫上去,應該不是。”
沈延彙想想也是,可沒把活蹦亂跳看在眼裏還是有點不踏實,“那這麽消停是……”沉吟了片刻,他突然話鋒一轉,“不會是……又在冒什麽壞水吧?”
上回就是!自從提過義女的事之後那丫頭就沒個好臉兒,可某天開始不僅有禮有數了,還面上挂着淺淺的笑,沈延彙只當她想通了,着實是美了幾天,還以為離磕頭認親的日子不遠哩,可等來的卻是……一想到當初那些嗆得迷眼的香味兒,沈延彙就頭皮發緊。
這可真是問住了東方青,汪氏千金如何嬌縱、如何蠻橫、如何歹毒,都是聽來的,他看到的全是她對初十的好,自然是體會不出延王爺此時的寒意,于是很好心卻是辦了壞事地詢問沈嚴放的意思,“您怎麽看?”
事實證明東方青還是經歷不足,至少在識人方面有所欠缺,因為沈嚴放早就因為心有屬意而變得盲從了,“她?冒壞水?別鬧了……算計誰也不能算計自家人吖!”
這下連東方青都覺有股火在胸腹一拱一拱的,就不要說沈延彙了,他閉上眼睛,來個不見為淨,也為了想個對策,防止是不可能的,以上次為例,那丫頭的招防不勝防,只盼着能別再那麽陰辣……突然,沈延彙腦中閃過一道靈犀……“禮之,你不是說過要收了那誰當個幹閨女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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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半個時辰之後,汪紫宸被請到樓下,聽着沈延彙說得眉飛色舞,東方青在一旁補充說明,她只想抄椅子砸向那一唱一和的兩人,心說他們是好這口兒還是這個時代的人都喜歡當爹?怎麽有事沒事就愛亂認親?
汪紫宸就那麽忿忿地瞪他們,都沒注意到沈嚴放已經溱到了近前,等他一句話像吹氣一樣呵進耳廓,着實是吓了一跳,而話中的意思難得成為一劑良藥,袪了她的火氣,他說:“東方青現在可是正三品……”
這倒是提醒了汪紫宸,皇陵開啓後,原工部尚書也不知是壓力過大還是身體本就有病,沒多長時間就病得沒了人形,再沒法處理工部事物,這若放在無事時也還能由他人替代個把月,可現在正是重修皇陵的關鍵時期,就算是敕文印信還不見得有人敢接這燙手的山芋,更何況是代班哩?雙俸王沒辦法,只能從監察院調了東方青,小小的從六品言官連跳近十級,搖身一變竟成了正三品的尚書大人。
秋霭、夏霏要是有了這麽個紅得發紫的靠山,以後不管是叔侄兩哪個當政,都不愁沒有好歸宿,可還是想問問丫頭的想法,遂四下一看,春霖、秋霭一左一右站在身後,卻沒有夏霏的影子,有些嘀咕地問春霖,“我也讓夏霏去辦差事了?”
“沒,奴婢也是奇怪,有好些天了,都不見夏霏,回頭奴婢去問問怎麽回事。”
東方青似是很急于報恩,再加上沈延彙在打邊鼓,這事兒也就定在了第二天。
……
汪紫宸以會有個繁瑣的儀式,卻是沒想到只是磕過頭,由東方青給個信物就算禮成,着實是有些失望,這麽簡單,能做數嗎?汪紫宸不禁有些狐疑,別到時再不承認了,那可就虧了……不過,看到坐在主位另一邊的沈延彙,心又安穩了些,好歹有王駕千歲做保,應該不會出什麽纰漏……
汪紫宸正胡思亂想,沈延彙不知什麽時候挨過來,一臉神往地說:“等到你的時候,包準比這盛大。”汪紫宸只以一個白眼回答了他眼神中的期待。
接下來汪紫宸又被別的事兒引去了注意力,這回是戚芫。
那天也不知道怎麽了,汪紫宸懷疑女土匪的生理期到了,一進門就沉着臉,二話不說就将個足能盛五斤酒的壇子擺在汪紫宸面前,揚言,“不陪着可以,但得給個地兒買醉。”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躲清靜也忒不仗義,兩人就對臉坐着,她喝酒汪紫宸飲茶,結果讓春霖去張羅下酒茶的工夫,女土匪就幹掉了小半壇,汪紫宸看得差點把喝下肚的茶反上來。
汪紫宸是這樣的,什麽事只要一上心,一往細裏打聽,就代表着要插手或者是選擇站在這邊,這是強迫症使然。今天戚芫都傷心到要借酒澆愁的地步,就讓汪紫宸産生了要聽聽過往的想法,如果可以,也打算出份力。
正可謂酒後吐真言,汪紫宸只提了句,戚芫就滔滔不絕地全盤托了出來,原來,她與東方青還很有淵源。
二十年前,戚芫爹娘先後過世,好在有份家業不至于讓年僅六歲的小孤女過份凄涼,叔叔雖然不甚友善親和,但也的确是擔負起了照料她的責任,可好景不常,只過了一年有餘,也不知道是思親過度,還是少了噓寒問暖的親情撫慰,幼小的戚芫竟生了一種說不上名頭的病,開始時叔叔倒也請醫問藥,後來一連幾月都沒有起色,叔叔禁不住嬸嬸的撺掇,終是起了歹心,将病得只剩一口氣的戚芫丢到了城郊,任她自生自滅。
那個時候,出了城門就是荒山野嶺,晚上更是會有野獸出沒,這等同于是要了戚芫的命,也算她命不該絕,正巧被個過路的道士遇着,借住在附近的村民家整整三個月,才将戚芫的小命保住。見她有了好轉,那道士因為領有師命不敢再多耽擱,留了些銀子請村民代為照料,就離開了。
等戚芫徹底痊愈已經是近一年以後的事兒了,那時她才知道,竟連恩人的名姓法號都沒問,懊惱之餘便生出了找尋之意。
戚芫回到家,叔叔一見吓得幾乎暈倒,以為侄女變成了厲鬼前來索命,別看戚芫年紀小,可深受過世的爹爹喜愛,四歲就請了先生來教她讀書寫字,平時更是時常帶在身邊,待人接物比一般成年人也差不到哪,她請來了族裏的長輩做主,拿回了自家的田産宅契,一個人撐起了一個家。
成長的歲月,戚芫別無二心地習文練武,等到十八歲,拒絕了一切前來求親的媒婆,裹了個包袱就踏上了尋找恩人的路。
後來路過落花嶺遇了賊人,見她有幾分姿色就起了歹念,非要綁上山做個壓寨夫人,戚芫就算身陷匪窩也無駭不懼,反倒是對了綠林道總頭目徐适青的胃口,三言兩語下來就非拉着她磕頭拜把子,自那,戚芫就正式結束了多年的孤苦伶仃,也算是有了家。
戚芫之所以舍下山上養尊處優的匪首日子而非要四處奔波勞碌,一是想讓兄弟們以後的日子可以光彩點,二來也可以繼續尋找恩人的下落。可畢竟人海茫茫,十年時間連半點線索都沒有……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有人找上了門,說是請她領個孩子學習經營之道,戚芫本是想拒絕,可在見到初十後,就改了主意,因為她看到了插在初十頭上的簪……
故事很俗套,曾被演繹成無數個版本,可還是讓汪紫宸感動得一塌糊塗,好幾天都有些恍恍忽忽難以掙脫,直到……不經意間發現了兩簇望向自己的眼神,其中的幽怨之色讓汪紫宸連打數個冷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