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巧辯

卯時末,天還沒亮透,戚芫就殺到了無染。

丫頭來通報時汪紫宸正在吸溜核桃粥,聽了不禁一怔,瞅了眼對面吃得香甜的人,暗自嘀咕,難道也是個來蹭早飯的?轉念一想又覺不對……昨兒可是洞房花燭夜,以女土匪那入骨的媚勁兒,不應該這麽早就起來的吖……莫非,東方青不中用了?不能吧……還沒過不惑,她老爹都六張兒的人了還能生出兒子來,東方青不可能會已經外強中幹了吧?!

正想着,戚芫就跟陣風似的卷了來,都不及喘勻了微亂的氣息,插腰就罵:“你個混蛋,居然算計到了老娘頭上!”

汪紫宸還沒怎麽着,沈嚴放先不幹了,騰地一下站起來,擋在汪紫宸身前,冷着臉還嘴,“怎麽說話呢!”

“你誰啊?”戚芫只斜咧了沈嚴放一眼,就像甩什麽髒東西一樣擺擺手,“我們有筆帳要算,不相幹的人,躲開!”

蠻橫的态度讓沈嚴放臉憋得紫窪窪的,汪紫宸則在後邊抿着嘴笑,指了指沈嚴放肩頭,問戚芫,“你不知道他是誰吧?”要是知道把一朝天子當蒼蠅那麽轟,女土匪肯定想死的心都有。

“你……”戚芫剛想發作,卻被汪紫宸岔開了,她輕拍了下沈嚴放的臂,軟語道:“你去領鹦鹉玩會,這些天風刮得厲害,都沒怎麽讓它出去跑,肯定悶壞了。”

沈嚴放心裏那個美就別提了,要知道不管語氣多冷,能讓汪氏千金費神答理的人都算是面子夠大,他那皇叔,天天往這園子跑為的不就是兩句冷言冷語麽?!現在這慢語莺聲的,可是把他舒坦上了雲頭,但臉面上還在撐着,做不滿意狀,“還沒吃完飯哩。”

懶得矯情,汪紫宸抄過籠南瓜包往他懷裏一塞,“邊走邊吃。”

“燙,燙,燙……”沈嚴放兩條腿編着花地被汪紫宸“送”出了門。

待又安靜了,汪紫宸也再沒了食欲,于是将盤碗推遠,但眸光一直遺失在蔥香花卷上,白胖胖的面團間點綴着翠亮亮的蔥花,煞是好看……略顯心不在焉,“說吧,什麽事兒讓你大清早堵門口罵街。”其實汪紫宸早就猜到她會來,但這麽氣急敗壞,而且正是良辰帳暖的好時候,倒是有些出乎預料。

淡淡的一句,反而讓戚蕪的火消了大半兒,坐到了另一邊,從袖中抽出了那張讓她一宿沒合眼的字條往桌上一拍,“這就訛走我五千兩銀子?”

原來因為這個!汪紫宸這下踏實了,還以為跟東方青那得不到滿足呢……盯着紙條愣神,女土匪怕是看到了這兩字兒就氣炸了心肝肺,以至于沒瞧見錦囊裏還有一顆紅色小藥丸……那據說是可以“折騰”到天明、皇家密不外傳的“好東西”,秋霭跟太醫院磨了兩天才讨到一顆,竟沒派上用場!

咂了下舌,汪紫宸決定還是不提醒她,單單兩字兒就能跳了腳,若鬧明白了還想教給她下藥,不得拿刀殺人?怪可怕的……

“咚咚……”有人在眼皮底下神游,而且還是面對自己盛怒的情況下,這讓戚芫忿恨又起,重重以指節磕了兩下,汪紫宸這才回過神來,捏起紅紙一角,豔色貼在素白指尖,有着違和卻移不開目光的吸引,她沖對面怒滿雙眸的人笑笑,歪頭反問,“有什麽不妥?”

“有什麽不妥?”邪火又被勾起,戚芫怪叫,狠狠瞪她。

Advertisement

“你先別急,”分別斟上茶,汪紫宸這才往下說,“你怕是看到這兩字就蹿了,都沒細細味過,不然以你的才智豈會不懂我的意思?”

這話說得一點不假,的确是一見這兩字就險些失去智理,戚芫略有窘意,端了杯喝茶掩飾,“什麽……意思?”

汪紫宸淺淺一笑,“那我就說一說,看看五千兩銀子花得值與不值。”話音未落,汪紫宸別有深情地深彎了唇角,補充道:“‘色~誘’二字并非是要你如娼門女子般茍合獻媚……”帶有戲谑的調侃難得讓女土匪暈起了雙頰,于是汪紫宸不再啰嗦,娓娓道來。

東方青憐惜初十,任誰都挑不出錯,彌補虧欠也好,真心疼愛也罷,他不想再有子息分走本就薄弱的父子天倫,其他人沒立場指責什麽,但那并不是他決定就能成的事兒!情動之時,水到渠成,這是自然規律,不是靠個人意志就能改變的……

這個時代是很難有效避孕的,他夫妻二人雖然年紀都已不小,但正值壯年,有孕并不是什麽難事,若真有了,以東方青的品行,又怎會狠心舍棄?他的堅持無非是最後的掙紮罷了。

這些,雖然明了,一層窗戶紙的事兒,但是若沒人點破,戚芫身在其中一輩子都參不透,因為這個女人過于投入,以至于事關東方青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于是,明晰果斷的性子也就沒了用武之地,所以,汪紫宸認為五千銀花得并不冤枉。

戚芫聽完,默默低了頭。

縱使極力在隐藏,汪紫宸還是眼尖地發現了她眼角的水光,她再剽悍再橫暴,退去光圈與诋毀後,也是個渴望被寵愛被呵護的小女子,雖然嫁給了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後表現出一種功德圓滿的淡泊,但憑心而論,女兒家哪個對婚姻不曾有過期待?

習慣了戚芫狂放幹練的猛女形象,對她突然冒出的纏綿委婉很是抵觸,不禁又多了兩句嘴,“以前只知道劍鋒需要磨砺,卻是無法體會它從鐵疙瘩到寒芒四溢的堅辛,有次偶然見了鑄劍師的勞作,才算是品出了‘寶劍鋒從磨砺出’的真谛,經過冰、火的淬煉并不能成就寶刃,而是還要在石頭上一點點地磨,從粗到細,不厭其煩地拉、推,重複幾百甚至上千次,才能鑄出一柄經得起歲月推敲的傳世名劍……”

夫妻相處其實跟鑄劍很像,相敬如賓不是不可取,但要在相知相惜的情況下,否則只會離對方越來越遠。感情要在不停地磨擦、磕絆中,才能慢慢退去那些棱角與粗糙,最終成就美滿。

話并沒有挑明了說,一來汪紫宸認為她二人完全不具備推心置腹的關系,再有就是相信戚芫能懂。

果然,一語點醒夢中人,戚芫那來不及退卻的淚眼中立時湧起無數情緒,有動容、有驚訝、有釋然、有歡喜,還有感謝……

她聽懂了!只通過眼神的交換汪紫宸就很确定。

欣賞戚芫,不光只是為她的性情折服,還有就是兩個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很像的,交流起來沒有障礙,有時能透過哪怕只是個細作的動作就能猜到心中所想,這讓汪紫宸很是興奮,雖然關系有些似敵似友暖昧不明,但這并不影響好感滋生,從而,也就更希望那女子的歸宿是完滿的。

汪紫宸以為這只是兩個人的體己話,不想,卻是沒料到門外還有第三者聽到了這番“劍”的代喻……

……

最近陳希很郁悶,因為他那整天挖空心思往宮外跑的主子又開始不正常了,總愛坐窗邊望天,一望就是一兩個時辰,連動都不動,依上回的經驗,怕是跟汪家那位姑奶奶脫不了關系,可也沒見又鬧什麽別扭……

這種不正常整整持續了兩天,飯吃得連原先的一半都不到,再這麽下去,用不了多久太醫就得惶恐地來請脈,到時指不定又要連累多少人,于是陳希決定先探探虛實,雖然沒弄明白主子在為什麽憂心,左右拿着了大方向,提一提汪家那位姑奶奶肯定能有所收獲。

“皇上,寒氣重,您還是進去歇着吧。”勸誡的同時陳希伸手就想合了窗,只有喚回了主子的神才能說上話。

哪知,沈嚴放卻不依,“放着,別動。”

“……”陳希也跟得看了眼,灰暗暗的,真不知道有什麽能不錯眼珠地盯一下午。

陳希正在暗自嘀咕,就聽得主子一改兩天以來惜字如金,頗有些話家常的意叫了他的名字,“陳希吖……”

這可是讓陳希來了精神,忙躬了身子,“老奴伺候着呢。”

“你知道怎麽‘色~誘’嗎?”

那兩字險些讓陳希一跟頭栽地上,誰!誰教的?皇家向來以“龍鳳成祥”來代替燕好之說,符合身份,也顯得端重。可皇上卻……

前些天“偶遇”了汪弘荿,冠冕堂皇的問禮過後,那老滑頭突然冒出了句“箭在弦上,不發,只會反受其害”,着實不着邊際,沈嚴放一直這麽認為,可那天聽了門邊兒,他一下明白了,汪相怕是在申張姿态,一種拒絕他與汪紫宸有什麽牽連的态度,這是沈嚴放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從枯枝敗葉好容易守到春暖花開,怎可放棄唾手可得的采撷?就算全天下都是反對之辭也不行!沈嚴放雖依稀覺得汪紫宸情歸己處,可還是無法确信情深情淺,萬一受那老滑頭所蠱惑動搖,要如何是好?他想了兩天……打算先下手為強……

倪了眼臉皺得沒了人樣的陳希,沈嚴放長眉一縱,“你不是見天吹噓有能耐嗎?怎的見了真章就不言語了?”

“皇上……”陳希都快哭了,情~事上出出主意也就罷了,見多了自然懂得也多,可這魚水之歡……讓個太監給分步驟設計,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