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難得清靜
主子有交待,陳希拼了老命也得辦,可對于“龍鳳成祥”他只是停留在觀念上,具體怎麽施實哪裏能懂?于是就求到了內務監衙門,打算找個主掌內宮禮數的老嬷嬷去給皇上開開竅。
豈料,他才說明來意,那年近五十的婆子就扭捏地嬌笑,嗔道:“總管這是什麽話?想那蓉妃娘娘早就承浴恩澤了,哪還用奴才們去說三道四?”
聽她這麽一說,陳希腦門又開始跳着疼了,真要命!都忘了還有這事兒!
宮裏宮內全都認定皇上與蓉妃合了房,就連內務監衙門都留有蓉妃在敬陽宮承歡的記錄,這看似不争的事兒,實則卻不然……事後陳希曾親自問過當值的太監采女,都說沒聽到過什麽“特別”的聲兒,他還查看了殘席,裝四兩的壺一滴沒剩,能倒二十來盅,就算一來一往,每人至少喝了十盅,這對平時一盅暈,兩盅亂,三盅不醒人事的皇上來說,幾乎就是奇跡了,而聽主子那意思,為了避開蓉妃的倚偎,還以喝酒躲閃着,實際上喝下肚的應該遠不止猜想的那數兒。
況且,第二天起來皇上除念了兩句頭疼之外再沒說、亦沒有表現出有什麽不适……這對初嘗雲雨的人來說幾乎不可能。多年前,陳希曾聽初入宮時領着他的太監師傅酒後吹牛,說是先帝初施雨露就是他在外頭伺候的,還大大渲染了第二天先帝連路都無法正常行走,最後早朝還是讓軟轎給擡去金殿的。
依種種疑點來看,陳希認為所謂“恩寵”應該是無稽之談,其實早就要報給主子知的,可後來被這樣那樣的事一直耽擱,以至于到如今還在誤會……想到汪家姑奶奶那深不可測的心思中必是有對這事兒的計較,陳希連頭疼都顧不上了,急匆匆又颠回敬陽宮,也許解開症結,皇上就可以不用“以身相博”了。
……
午後,汪紫宸絲毫沒有睡意,坐在書桌後寥寥地翻看古籍,這些日子天一直不好,陰沉得似是有雲就壓在頭頂,偶然還刮風,吹得臉又幹又澀的,她連屋子都很少出,好在繡樓有三層,一樓堂廳待膩了就上二樓書房,再煩了就窩在寝室,反正十來間屋子,總能折騰得開。
地方足夠寬敞,可汪紫宸還是總覺悶得慌,為啥?熱鬧慣了,突然靜下來能适應才怪哩……
沈嚴放不知又在鬧什麽別扭,那天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跑得不見了蹤影,汪紫宸琢磨,很可能是因為自己沒讓他把飯吃完在置氣,以為轉天就沒事了,卻是沒料到一連好多天都沒露面兒,一想到有人為少吃口饅頭少喝碗粥在耍瘋,汪紫宸真是哭笑不得,以這樣的小肚雞腸,一朝天子不做就不做吧,權當為了天下蒼生,不然指不定會出現多少報私怨的冤假錯案哩!
臨近年根兒,朝中事務陡增,上到官員俸祿,下到兵丁軍饷,無一不需要沈延彙的批閱,所以他也是多日沒能脫開身出宮了。
三天前十三哥汪晟将來串門子,說第二天京郊大營要進行冬訓,怕是過年都不見得能回來,就先過來看眼幺妹,汪紫宸還沒覺出什麽,這話讓剛從永泰回來的初十聽見了,兩眼立時放出爍爍的光。
初十是個不管多熱衷都不會開口讨要的孩子,汪紫宸深知,想想,男孩兒哪個不向往外面的世界?把他局限在一方小院中絕非是好事,也許歷練能成就另種氣度修為……于是送了個順水人情,以讓鹦鹉接受軍犬訓練為借口,由初十領着,混到了京畿兵營。初十沒在,東方青不好再賴在無染,轉天就搬回了南城。
就連四個丫頭也各有事要忙,都沒在身邊,讓平日裏總嫌丫頭們寸步不離的汪紫宸着實是有些不是滋味,似乎對怨婦的心情有了幾許體會。
一下,亂哄哄的院子就靜了,靜得汪紫宸開始懷念雞飛狗咬的日子。
有氣無力地合上書,擡眼間發現對面正坐着低頭繡花的魯氏,不由就是長嘆一聲,這人,真是……也不知道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軟的硬的都使遍了,就是無法讓這女人別跟眼前花兒似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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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正閑得難受,有個人吵架也是好的。
“你怎麽還沒能生出孩子?”汪紫宸總能精準地找出人性的弱點,之後毫不顧惜地踩下去,這回當然也不例外。
果然,魯春華聽後臉色驟變,拿在手裏的鋼針都抖得落不下去,她索性放下了竹繃子,端過杯喝口茶,壓了壓堵在嗓子眼兒的惱恨。她怎麽說也是出自大宅門,對後院裏的女人們慣用的招數熟稔得很,以前總覺得汪紫宸像迷,雲山霧罩得看不真灼,一旦了解了她的想法,那些看似荒唐的做法也就能理解了。
魯春華認為自己是為數不多知道汪紫宸心事的人,至少在高家上下是獨一個,這點讓她很自豪。正因為知道汪紫宸心不在高家,大奶奶的位置早晚如囊中物,所以可以不用急切,但年紀的确一天天大起來,又幾乎夜夜與相公同眠,卻始終沒有消息,這多少令魯春華有些不安,尤其是高夫人已經不止一次挑明地問,還暗指她是不是有什麽病,這會兒又經由汪紫宸問出來,着實難堪。
不過片刻後魯氏就冷靜了下來,她淺淺地笑應,“不急……反而是您,公子一往情深,您是不是稍顯怠慢了?”
公子指的是誰,二人當然心知肚明,“這話怎麽說?”汪紫宸來了精神,眉毛微揚,頭一次發現與魯氏的談話也可以這麽有趣,尤其期待她的反攻。
“身為閨閣自是不能與您這樣做大事的人相比,但情濃情暖還是能看出幾分的,公子位高權重,卻能情深意重,您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才能比翼齊飛?”
“繼續……”
相較于汪紫宸的漫不經心,魯氏倒更像是當事人,她孜孜不倦地勸,“即是心意相通,何苦留下話柄讓世人說東道西?”現在高家……不,全京城都知道汪氏千金另屬有人了,元晖、甚至是高老爺屈于汪相的勢力敢怒不敢言,任那些亂嚼舌頭的戳脊梁,一點辦法都沒有。若是能勸得這位姑奶奶先開口提出和離之事,不僅能拔出夫君、公公的心頭刺,更算是于高家有恩,即便以後生不出孩兒,晚景也不至于太過凄涼。
盯着她瞧了半晌,汪紫宸突然之間就明白過味來,這女人忍受冷言冷語、明诮暗諷原來是為了這個……找機會勸自己脫出高家大奶奶的名銜是一方面,再有,怕是也不想落得個恃寵生嬌、擠掉正妻取而代之的惡名,所以她率先以一種低到塵埃裏的姿态示人,源源不斷塑造出軟弱無能的假象,熬到雲開霧散,那便是天晴了。
還真是小看了她!汪紫宸暗想,魯春華被灼灼目光燒得頗不自在,目光四處躲閃,“我,我說錯什麽了嘛?”
“沒……”汪紫宸笑得很是誠懇,“不過……”話鋒一轉,直令魯氏屏了氣息,“他都沒有個清白的身份,我急什麽?”汪紫宸可沒有成全誰的雅量,尤其是有人明目張膽地在自己眼皮底下繡什麽“花開并蒂”的肚兜。
“……”魯春華一下被這不軟不硬給噎得沒了話,知道應該說點什麽來撐場面,可連張了幾回嘴,就是組織不起詞言來,最後只能悻悻做罷。
……
打發走魯氏,汪紫宸搖頭失笑着準備回三樓,誰說古代女子無才無德?就她熟識的這些……冬霁、沐黛、戚芫、魯春華,還有姑姑,雖說老太太現在與世無争,年輕時也定不是善茬兒,她們哪個單挑出來不夠人頭疼一陣子的?
才到門口,汪紫宸就發覺不對勁,門竟然半掩着……她出來進去從來都是沒有随手關門的習慣,而丫頭們則是無時無刻不緊對上門房,這虛掩是什麽情況?
小心翼翼地往裏面張望,兩掌寬的縫隙足夠将屋內盡覽……可這一看不打緊,着實讓汪紫宸一口氣倒抽得很沒形象,因為她竟看到了沈嚴放!
他是什麽時候摸上來的?怎麽都沒人知會聲?而且這場景怎麽這麽詭異?
只見,四窗大開,屋外的風說不上疾,可撲進屋裏卻是惹得帷幔、珠串嘤咛,生出一種似是鬼泣神嚎的動靜……聽了就讓人不寒而栗。
原本擺在牆邊的琴幾替代了茶桌被安于寝室正中,幾角燃有一爐香,淡淡煙緋還來不及舒展曼妙身姿就被深冬的朔風打回了原形,而沈嚴放就坐在後頭一動不動,他那一向被陳希伺候得整齊烏亮的發已經淩亂地沾滿了額頭、臉頰,再加上一襲白衣被風撕扯,似是有什麽裹在裏面蠢蠢欲動……此時的沈嚴放在天昏地暗中,活像個厲鬼。
汪紫宸不由吞了口唾沫……這貨是想給自己講鬼故事嗎?
“您快進去吧……”
汪紫宸正高度緊張,猛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而且就在身側,立時被吓得尖叫起來,還條件反射一樣揮出了拳,然後……就看到站在暗色中的人,陳希!
都說恐懼到極致是忿怒,汪紫宸頭一次體會出,她瞪着疼得臉都縮成了一團的胖子,剛打算不顧身份地罵街,門就被從裏拉開了,接着,有人興奮得忘記了門檻的存在,以至于……
反正汪紫宸是很善解人意地給讓出了條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