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設局

丫頭們行過禮,成一排站在汪紫宸身邊卻不說話。

沈嚴放知道這是有避人的事兒要說,就很善解人意地抱着慘遭汪紫宸嫌棄的筝,起身,“宮裏還有事,我先回了。”

“嗯,”沖他點點頭,然後不解地又挨個掃了丫頭,這四人都相當可心,從來沒用紅嘴白牙地交待過就能領會出主子的意思,欣然地接受了沈嚴放的存在,平時也沒見拿他當過外人,什麽事都不避諱,今兒這是怎麽了?只不過是些禮單的豐寡,咋還張不開嘴了?

目光重又停在夏霏身上,夏霏胖了……更準備地說是浮腫,幾乎比以前脹大了兩三號,所以汪紫宸才會如此訝異,向來她和春夏秋冬四個丫頭的安康與飲食都是由秋霭一手打理,真可謂是身體棒吃飯香,一年到頭連傷風都少有,怎麽的這個夏霏突然病了?而且重到快失了人形居然都沒人禀報!

剛剛本是句關杯的話,可能因語氣中帶了些急迫,不單讓夏霏面色灰敗,另三個也好不到哪去,向來心直口快的春霖更是冒了汗,汪紫宸愈發地奇怪,也着急,聲兒跟着冷了下來,“說!”

一句斷喝,讓四個丫頭紛紛雙膝跪地,汪紫宸心中駭然,一個念頭猛地在腦中炸開,不會是……珠胎暗結?原本還報有僥幸,可見她們将頭幾近垂到了地面,再不願意信,也不能騙自己了,夏霏真的……

手指緊摳桌沿,連精心蓄長的指甲斷了都不自知,直到疼穿過濃重的忿恨傳達給頭腦時,汪紫宸才低頭看,都已經滲了血,可那也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誰!是誰?”

無染中沒有男人,而以夏霏的性格也容下了他人的不軌,能讓丫頭委曲求全的肯定與自己有關,如此說來,那個名字就很顯而易見了,可汪紫宸多希望猜錯了,想到只因自己的一時任性,毀了一個女子的一生,她只覺得天塌地陷。

汪紫宸需要大把的靜寂來平息心潮的洶湧,所以沒再言語,而丫頭們一個個全低着頭,根本沒看到她此時臉上的痛惜與自責,還沉浸在先前的厲聲質問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子被風嗖得又冷又麻幾乎失了知覺,汪紫宸甚至自嘲地想:如果就此冰凍起來,心是不是就不用再疼了?

可現實依舊保持着妨人敗家的本性,完全不給任何得過且過的機會……

春霖率先繃不住勁兒,哭嚎着,“姑娘……”看那意思邊上的秋霭想攔,被春霖一甩胳膊掙脫了,“還不讓說?難道想看她把自個兒挂房梁上?!”

聽過這話,汪紫宸的頭“轟”了一下,莫非……

“姑娘,夏霏性子直,轉不過這個彎兒,求您罵也好打也罷,別讓她繼續做傻事……”

随後春霖哭訴了這些日子以來,被汪紫宸忽略了的事兒。

原來,早在三個月之前夏霏就發現了身體的變化,怕被朝夕相處、擅長醫術的秋霭查覺,獨自到城郊找了個穩婆引産,不想,也不知道是這孩子命不該絕,還是那婆子黑心地在藥材上克扣,血都幾近流幹,那塊肉就是狠狠依附不肯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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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時丫頭們之間也注意到夏霏的臉色不好,但都沒往心裏去,只當為姑娘辦差事操勞的,後來連汪紫宸都覺出夏霏成天不見人影,開口詢問了,另三個丫頭才将夏霏堵在房裏打算盤問,秋霭只把人從頭到腳看了遍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于是就逼她說出真相,這是昨天戌時發生的事兒。

同住的秋霭本就精警,又因為心裏有事沒睡踏實,夜裏在聽到一聲“蒼琅琅”利刃出鞘的輕響,立時清醒,沖到夏霏的跟前,正瞧見她把短劍架在脖子上……三個丫頭沒了轍,生怕姐妹有個好歹,這才驚動的汪紫宸。

春霖的話音才落,一直癱軟在地的夏霏猛爬兩下,匍匐到汪紫宸腳前,泣不成聲,“累您清譽,奴婢惟有一死,請您成全!”頭一遍一遍磕,個個铿锵,直把汪紫宸所有的理智撞得分崩離析。

贖罪般也是雙膝脆地,汪紫宸抖着手捧起夏霏不再秀妍、略顯圓潤的臉,眸中酸酸脹脹似是隔着一層水霧,近在咫尺都看不真灼,“為什麽要死?遭了那麽多罪,吃了那麽多苦的你有什麽錯?難道你想……”汪紫宸哽咽了下,勉強壓壓湧上來的愧疚,“如果……不打算看我後半輩都沉浸在悔恨中就好好活着,和它一起……”手順勢滑到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小心貼服。

“姑娘……”夏霏瞪着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絞在她的身上。

不想再多解釋,這種場面再持續下去汪紫宸怕自己會崩潰,于是就讓春霖和秋霭先帶夏霏去休息,都把自個兒折騰成這個樣子了,怕是已經傷了元氣,需要相當長時間的調理和絕對的靜養,有了這兩個丫頭,汪紫宸才能安心。

待人都走了,佑大的屋子只留有主仆二人,汪紫宸疊膝倚着榻角,冬霁脆坐在五尺之外,就那麽相對着,誰都沒有話,直到暗色将最後一抹光線吞沒,風也跟着添起了亂,刮得軒窗咣當咣當,汪紫宸這才從淩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望進冬霁一成不變的平靜眸底,喃喃,“這筆帳要怎麽還?!”

……

怎麽還……汪紫宸通過一夜無眠有了初步的腹稿,于是在第二天清早,強忍着頭重腳輕,坐到了二樓書房與沈嚴放一起用早飯,知道他一定會問昨天的事,也就沒費神引導而是等他上勾。

果然,用罷飯,有丫頭撤掉殘席,沈嚴放裝做不太經意地問:“今兒怎麽沒見你那四個丫頭?”

汪紫宸半點沒瞞,和盤托出,最後還以一句“你得替她讨回公道”結束。

前面的話沈嚴放聽得眉毛連打幾道皺,在聽到需要他出頭時,那堆做一團的眉竟一下耷拉過眼角……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管!他一直窩着邪火,就早憋着要揍我哩,這事兒我要是插手,成與不成的,打必是少不了,不管!”

汪紫宸實在沒力氣,要不早就揪他衣領吼了,他們沈家男人做出這麽傷風敗俗的事兒,這家夥還好意思說不管?她耐着性子,好言相勸,“王爺唯一遭人诟病的就是不近女色,這回他成了家,不就離你的想法又近了一步嗎?”

沈嚴放一愣,明顯被說動了心,可似乎對沈延彙那雙鐵拳還頗為忌憚,再一次拒絕了,但相對委婉了些,“東方青!對!找東方青出面,那丫頭不是他的幹閨女嗎?”

汪紫宸倒了杯茶準備潤潤嗓子,聽他這逮着理的一說,差點手一抖把滾茶全潑他臉上,突然多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幹老丈人,擱誰身上不得竄火?還能指望有啥美滿結局嗎?!

好話說盡,但沈嚴放仍是百般矯情地抵死不從,直把汪紫宸鬧激了眼,她一拍案子,吼道:“你可想好了……找你是想息事寧人,并不是沒辦法!汪家十三虎再加上汪相,哪個挑出來平這事兒都小菜一碟,但想沒有負面流言那是不可能。你能算計成沈延彙全托他的威名在外,等他也聲名狼藉了,看還有誰能接那方玺印!”

……

沈嚴放終是屈服了,帶着英雄一去不複返的悲壯回了宮,看得汪紫宸一陣好笑,心說:這對叔侄真是奇特,別人挖空心思想得的寶位,他倆卻你推我讓……

正琢磨着,就聽有丫頭禀報說是戚芫到了,汪紫宸揉了揉臉,又連灌下幾大口濃茶,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撮合她與東方青成親這件事上,汪紫宸認為自己功不可沒,賺錢只是捎帶手,但戚芫似乎并不以為然,老覺得被坑了,這回自己有事相求,女土匪怕是會想盡辦法刁難。

沒一會兒,戚芫款款進屋,落坐,有小丫頭上過果茶後,汪紫宸簡單地把打算聯手對付高家的事說了,戚芫果沒出汪紫宸所料,吊着眼睛反問,“我為什麽要摻合?”

那奸計得逞的樣子讓汪紫宸有股沖動想撓花她的臉,喘了半天粗氣才消磨掉,強扯笑意,“這不是為了初十嘛,怎麽說他也是你的孩子。”

“诶……這是什麽話?前幾天你剛教給的,讓我什麽事別太上心,忘了嗎?”

雖早知道她肯定會搪塞,卻是沒想到連東方青視為命根子的初十都不甚管用了,汪紫宸不由又怨又恨,難道三兩天的工夫女土匪就練成了金鐘罩鐵布衫百毒不侵了?不能……是人都有弱點,汪紫宸努力穩了穩散亂的思緒,腦子轉得飛快,片刻,就有了主意。

軟的不行那就試試硬的吧!

于是汪紫宸笑得比先前更為和婉,盯視向戚芫,問了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新婚燕爾,沒人願意兩地相思吧?”

“怎麽說?”汪紫宸認為天衣無縫的善意在戚芫看來根本就是在假笑,所以立時就警覺起來。

“工部一年到頭都有活幹,不在京城這很正常。”

“哼……”戚芫一聲噴笑,還以為什麽呢……“他主管工部,不必事事親歷親為的,這事兒唬不了我。”

“哦?”汪紫宸收回視線,正正反反欣賞着自己被剪得光禿禿的指甲,嘴上漫不經心地說:“我六哥供職工部多年,雖然在東方青之下只是個侍郎,但論資歷是當仁不讓的前輩,什麽事他說上一句,半路出家的東方青能不聽?”

“你……”戚芫咬着牙磨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蹦出句“算你狠”,承認妥協,不過忿忿轉瞬即過,變臉一樣就換了副能膩死的甜甜笑模樣,看得汪紫宸起了一身的雞皮粒子,暗道有詐。

果然,只見她笑曳如花,紅唇微啓,“鋪子的事說完了,那咱們就來說說‘家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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