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許像我這樣容易心軟的人,永遠成不了氣候。
回到長安的時候,我的腿找了許多人看,全是搖着頭離開的,算了,反正也活不長,多這一個又有什麽影響呢?
倒是我那醫師,告訴我最多再活三年。我有些煩他了,總是說我活不長,我沒死都要被他念叨死了。永熙二十九年……其實想想也不是很虧。
我開始只想陪在妧妧身邊,我察覺到自己的手很難握起筆了,也許我也應該準備好最後的一步了:退離朝堂,從此不問政事。真是便宜了楚懷彧那個小子,就是我不放心我家那位,她還年輕,有比較固執,若是我走了……誰能看住她呢?
我數了數盒子裏的一沓信件,如今我的身子也寫不了了,那就找個人代寫吧。
我不敢讓她知道,她會和我鬧脾氣的。我向她隐瞞了病情,我知道這遲早有一天免不了一場唇槍舌劍,果然,那天來的很快。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也會是最後一次吵架了。
妧妧,你是我低頭也想留住的人。
疾病讓我痛不欲生,日日的藥膳我都快忘了我曾是被說身上有芍藥花香的人了。永熙二十九年,我每一天能活一天是一天,很困倦,很勞累,我也不想睡的,我怕有一天我這一合眼啊,就永遠見不到我家的妧妧了。
就這樣我居然還撐到了年末,我想起來我還有好多事沒做。我還沒有送給她江山,還沒有看着思錦思媛長大,還沒有帶她再看一次煙火。
“妧妧,我們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們再去看煙火吧?”我想起來,宮裏看煙火最好的樓臺,就帶她去那看吧。
臨行前,我寫下了最後一封信。我第一次覺得,寫字是這麽累了,右手不停地顫抖,我一把握住它,再撐一會,再撐一會……我咬緊嘴唇,看着汗滴與血滴落在信件上,真不是一個好的告別。我顫顫巍巍地寫下最後一句,“絕筆”。
真遺憾啊,妧妧。沒有寫滿三千封信,你可不要怪我啊。
我看着管家老淚縱橫地收下最後一封信,我再三囑托,一定要一天只給她一封。他點點頭,我說帶我再去看看思錦思媛吧,那倆小肉團還沒睡着,我讓奶娘抱過來我抱一會,我看着他們的臉,我很滿意,長得很像妧妧,好看。
那麽就只剩下最後的事了,最後的煙火,也算是有始有終吧。
再次回到兒時的地方,還是覺得有些遺憾,下輩子就不讓着楚懷彧了,算了,下輩子還是當個秀才郎吧。
“前塵往事斷腸詩,侬為君癡君不知。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間多情癡……”妧妧,其實你才是值得更好的女子。
長安的煙火再次燃放,我看着妧妧,看着看着似乎又回到了那片芍藥花海,在那漫天飛舞着花瓣的地方,女孩笑語嫣然……
“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哦,拉鈎!”
番外 沈凝霜
有這麽一個人,他憐憫天下凡塵的疾苦,卻不憐憫一個女子的感情;又有這麽一個人,他容得下整個蒼生,卻放不下一段感情。
不過都是塵網之中下墜的飛鳥罷了,又有誰比誰更可悲呢?
“小姐,四皇子對你那般好,你為何總是避着他啊。”小清踢着書箱跟在身後詢問。我不緊不慢地回答:“四皇子是皇室成員,阿爹是朝廷官員,我和四皇子來往親近豈不是讓阿爹為難。”我想起來過幾日就是浴佛節,還約好了妧妧去玩。“小清,母親說的浴佛節備禮可都準備好了?母親信佛,這方面可不能馬虎。”“都備好了,小姐。”
永熙二十年,皇帝送三皇子去北境,浩浩蕩蕩的行軍從長安出發,翌日後便是浴佛節,想起妧妧那姑娘,估計又想吃桃花酥了吧?我帶着包好的桃花酥在慈恩寺等她,看見那紮着兩個揪揪的女孩小跑過來,我掏出了桃花酥給她。
“阿娘還在拜佛,我去陪陪她,晚些我們再去玩?”我送走妧妧,看着小姑娘被帶走搖了搖頭,回到寺內,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女孩,以後一定要嫁個好人家。
繞回大殿的路上,我低着頭竟然撞到了人。“阿彌陀佛,驚擾施主,實在抱歉。”我聞聲望去,卻見一位身着素白、眉清目秀的和尚,他伸出手将我拉起來,看樣子約莫十六七。“多謝師傅了。”他低頭說了聲阿彌陀佛算是回答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母親信佛,我時常陪伴她來禮佛,母親習慣了從早到晚的禮佛,而我要一直陪她在寺廟。我其實并沒有什麽信仰,于是我便在慈恩寺轉悠,我想除了沈府,慈恩寺大概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了吧。
“施主,您的荷包掉了。”我聞聲看回地面,卻見鼓鼓囊囊的荷包躺在地上。我撿起來,正要感謝,卻發現是那位熟悉的和尚。“啊,又是您啊!”
他拿着掃帚正好掃了一堆落葉,我走過去問:“敢問師傅的法號?”他和手行禮“小僧法號靜遠。”“‘非寧靜無以致遠’的‘靜遠’嗎?”他點了點頭,真是一個好名字。
就這樣,靜遠的出現,為我少女時期平平淡淡的禮佛時,增添了一抹快樂。
我開始喜歡前往慈恩寺,也越來越在意出現在靜遠面前的形象。靜遠從小便在慈恩寺,他不僅僅是長得好看,更是頗有文采,能吟詩能作畫,我和他更是有頗為一致的看法。我甚至開始為了靜遠,同母親學習佛教知識。
只是我想,我大概是愛上他了。
永熙二十二年,那年我及笄了。我陪他在慈恩寺抄寫經書,“靜遠,今年我及笄,我……我送你個禮物吧!”我拿出一只簪子,這個簪子我挑了許久,我知道他不喜太過貴重的金銀財物,于是我便選了個木質的。
“阿彌陀佛,姑娘,恕小僧不能收下。”
我一愣,笑了笑,我就知道他會拒絕我,“你忘了,我們是友人,你就且收下吧。也許……以後我就出嫁了,就很難再來見你了。”
“這……”
我不管他的想法,就把木簪塞給了他。他嘆了口氣,“罷了,既然是姑娘的及笄,小僧也該送些東西的。”不過他有些窘迫,我知道出家之人錢財乃身外之物,他又怎麽會有拿得出手的禮物。
他将手上的那串佛珠拿了下來,“姑娘不要嫌棄它寒酸就好。”
“不會,怎麽會呢?”我趕緊拿過那串佛珠,我害怕他會反悔。
這樣,就當是交換信物了。
永熙二十三年,妧妧出嫁。我還是有些舍不得這個總是纏着我要桃花酥的小女孩,她曾經仰着頭問我“嬌嬌,懷彧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答應她啊。”我那時候想了很多,我知道楚懷彧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父親的勢力。我告訴她:“喜歡一個人,哪是那麽容易的,還得要堅持……”
同年七月,不可置信的是,楚懷彧下聖旨迎娶我為後。
全家都在歡慶,可是我不想嫁。“哈哈哈,我沈家的姑娘就是出息,嬌嬌啊,你就安心嫁過去,你放心,有爹在,你就是永遠的皇後。”我看得出,阿爹,母親還有姨娘都很高興,她們說我學了這麽久的琴棋書畫終于派上用場。
“爹,我不想嫁。”我開口反駁,全家都安靜了,這大概是我做姑娘以來,第一次,敢這樣反抗父母。也是再一次,真正發現了自己的心意。
我不喜歡楚懷彧,我喜歡靜遠。
阿爹的語氣冷了下來,“這是聖旨!這後位更是多少人想爬都爬不上來的!你是要我沈家抗旨嗎?你是要我們為了你搭上全家老小的命嗎?”
我沉默了,确實,我賭不起。
我看着那滿園裝點起來的紅,我只覺得格外刺眼。我再次去找了靜遠,“靜遠,我喜歡你!”我大概是瘋了吧,居然這麽輕佻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可真不像所謂的“名門貴女”做出來的事。
“……阿彌陀佛,施主,抱歉,小僧已經出家了,紅塵往事早已經割斷了。”
他轉身就走,我小跑跟在後面,“靜遠,你還俗吧,你帶我走好嗎?就當沈家從來沒有沈凝霜。”我再次被拒絕了,我第一次,第一次嘗到了低聲下氣去愛人的感覺。
我失魂落魄的回來,失魂落魄地坐上了入宮的轎攆,臨行前,我帶上了那串佛珠。靜遠,就讓我用餘生去體會你所信仰的吧。
楚懷彧成為了我的夫,我受天下人的朝拜。我看着身旁的男人,這個向我示好了多年的人,最後得償所願,而我所有的示好,卻都被視若無睹。
沈凝霜,你真的很可笑。
楚懷彧每日宿在鳳儀宮,我每日承受着他所謂的“恩賜”,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