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海上陽光依舊, 波光粼粼。

卿卿坐在飛機上, 從窗口往下看, 看着小島從泥黃色, 漸漸變成蔚藍色大海中的一小點。

最後她沒想到, 回去和來時的心情截然不同。

靠在椅背上, 閉上眼睛, 腦海裏不自覺的浮現出在一起的一幕幕。

手肘被輕輕推了下, 她睜開眼往旁邊看去。

年輕的男孩将手裏的紙巾遞給她, 手指點了點眼角, 笑出了青春的笑渦。

擡頭細細看了她一眼, 朝她笑了笑, 又低頭繼續看着手裏的書。

她有些奇怪接過紙巾, 手摸向眼角，發現那裏已經濕漉一片。

她趕緊用手裏的紙巾擦去眼角的淚，看着旁邊的男生, 低聲說了句謝謝。

聲音如泉水叮咛，男生翻頁的手一頓。

眼角的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滲出，就像悲傷無處躲藏, 坦白地從眼角流出。

她都沒有察覺。

等擦幹了淚, 卿卿對旁邊的人又說了聲謝謝。

旁邊的男生看了她一眼, “你不要太傷心了。”

卿卿一愣，大概猜到了他應該是誤會了, 但還是沒有說清楚, 只是和他點點頭, 兩人沒再說話。

飛機飛到一半，旁邊的男生合上書，拿出平板開始看下好的直播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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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無意間瞥了眼，然後眼神就黏在了屏幕上面。

男生見她一臉驚訝的表情，忽然道：“這是我最喜歡的讀書主播，你要不要聽聽？”

卿卿連連擺手，她只是好奇，居然會這麽巧碰見自己的粉絲。

這是這位粉絲似乎是狂熱安利粉，硬是塞了個耳機給她，“你聽聽，真的很好聽。”

卿卿拒絕不了，只能接過耳機聽着自己的直播。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自己的直播。

屏幕裏只有她的手，還有攤開的書頁，女聲字正腔圓，如玉石相擊，頗為動聽。

“是不是很好聽？”男生捧着平板，“我以後女朋友就找這樣的。”

她聞言看了他一眼，男孩有着這個年歲最燦爛的笑臉，還有無憂的直白，可以大聲地說我喜歡的人。

她笑了笑，沒有搭話。

“小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嗎？”

她不答話，但是旁邊的小男生卻粘着她，找她說話。

卿卿搖搖頭。

男生眼前一亮，“那你看我怎麽樣？”

卿卿沒反應過來，“啊？”

她一動，口袋裏的身份證“啪”地砸在了地上。

男生比她先一步彎腰撿起地上的身份證，還給她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她的名字。

男生撿起她的身份證，捏在手裏。

忽然靠近，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道：“沒想到你的網名就是你的真名。“

卿卿扭頭看向他，只見男生看着她笑了起來，像是杏花村外賣的酒，夾着醉人的香氣。

“你什麽意思？”卿卿忍不住皺眉道。

南澤那張陽光的俊臉上神秘兮兮地笑着，“我聽出來了。”

卿卿有些迷茫。

“我認出了你的聲音。”男生指了指他手裏的平板，道：“你就是她。”

卿卿也沒料到，居然有人聽了她的聲音就能認出她來。

斂住臉上的表情，搖頭道：“你認錯人了。”

南澤自然不相信她，“你就是她。”十分篤定的語氣。

卿卿沒想過自己會那麽簡單地掉馬。

将耳機取下來，還給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南澤卻十分固執，“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已經認出你了。”

卿卿沒有接話。

“沒想到你長得那麽漂亮，”南澤湊到她面前，“那你為什麽不露臉呢？”

要是她直播露臉的話，估計現在直播間的人數，至少還能往上再翻上一番。

她裝作沒有聽見。

旁邊的南澤見她将頭扭了過去，露出修長的脖頸，還有半張完美的側臉，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卿卿被看的頭皮發麻，扭頭對上他的眼，“你真的認錯人了。”

“那沒關系，那我換個問題吧，”南澤看着她，“我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嗎？”

“不可以。”

“為什麽？”

“我們不熟。”

南澤卻道：“我知道你晚上一般十點半睡覺，最喜歡吃聖女果，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撕書上的包裝，專業是心理學，現在是一名大學生。”

卿卿沒想到他居然知道這麽多。

她收起眼底的詫異，“我不認識你。”

南澤低頭從包裏搜出自己的身份證，“我叫南澤，今年十八，目前保送B大數學系，喜歡打籃球還有各種運動，我身高一米八五，小南澤長十八厘米……”

“停！”

卿卿及時制止他的話。

她瞪大了眼，擡起頭看向身旁的人。

結果對上他含笑的眼，意識到他是故意的。

“你終于正眼看我了。”南澤滿意地笑了，将手裏的身份證連帶着自己的身份證，一起塞到卿卿的手裏。

她像是接住了一個燙手山芋，趕緊将他的身份證還給了他。

“你的身份證自己收好。”

南澤捏着身份證，朝她晃了晃，“只是想證明我真的不是壞人。”

她已經大概相信他是她的粉絲，但是之後他說的那些，她都沒有真正放在心上。

現在的小孩，段位就以為高得她招架不住了。

胡亂地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南澤卻沒打算放過她，“現在你知道了我不是壞人，可以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嗎？”

一本正經得讓人懷疑，之前的那些話是不是她的錯覺。

“不考慮！”

南澤笑出了聲，倒在靠背上，看着她笑得眼角沁出了淚。

今天她訂機票的時間已經很趕了，普通艙的機票已經賣完了，她只能加錢買了頭等艙的機票。

此時頭等艙裏的人不多，所以南澤的笑聲就顯得有些突兀。

前面的人回頭望他們這邊看，她豎起手指放在唇邊，“噓，你小聲點。”

南澤立刻乖乖地聽話，伸手捂住了嘴，只露出那雙含着笑意的眼睛。

卿卿收回手，悄悄看了眼前面的人，發現他已經轉過頭去了，這才松了口氣。

“真好。”

南澤感嘆出聲，卿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南澤指了指她的眼角，“眼淚已經沒了。”

經過他這麽一鬧，她在不知不覺間，将之前的不愉快抛之腦後，直到他提起來才發現。

這才知道，他做的那些插杆打诨的事，居然是為了逗她開心？

卿卿微微搖頭，看着眼前比她笑了三歲的大男孩。

第一次認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對他說：“可是，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是是是，”南澤點頭，“你不是別人，是我未來女朋友。”

她……沒話接了。

“加個微信吧。”

卿卿正打算拒絕。

南澤像是看透了她的打算，忽然插嘴，“你問我一件事，如果猜中了你就給我微信，如果沒猜中，我就安靜如雞地在一邊不吵你，怎麽樣？”

“這是你說的，”她心底一動，“你猜我是哪裏人？”

南澤那對濃眉微皺，似乎陷入了某種迷茫中。

她有些好笑，自己居然還真和他打賭了。

“不許反悔。”南澤皺着眉，忽然道。

她點頭，看着那張帥氣的臉上閃過的猶豫和糾結，心情忽然好了些——

終于扳回了一局。

飛機在雲間，浮在高空中的雲千姿百态，她看的出神，就聽到南澤的聲音。

南澤看着她，整張臉多雲轉晴，笑出了聲，“你是浙江人對不對？”

卿卿下意識道：“你怎麽知道？”

她的口音幾乎聽不出鄉音，在北方的這幾年，從來沒有人聽出來過她是哪裏人。

南澤指了指她口袋裏的飛機票，“這是飛往杭州蕭山的飛機。”

卿卿：“……”

聰明了不起啊！

——聰明還真的能為所欲為。

她忽然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只是看着眼前那張陽光帥氣的臉，又覺得不應該把人想的那麽壞。

畢竟這還是祖國的花朵，還是一個可愛的高中生。

她願賭服輸，将手機號碼給了他。

兩人互相留了手機號，南澤安靜了一小會。

卿卿以為他能消停會的時候，南澤又湊上前，“小姐姐，你缺男朋友嗎，器大活好的那種。”

卿卿差點被嗆住，不停咳嗽，南澤一臉擔憂地靠過來，想伸手幫她順氣。

“你別過來。”

南澤一臉無辜。

卿卿緩過了勁，看着他認真道：“如果接下來你再說話，我就要申請和別人換位置了。”

南澤立刻舉起手，示意自己會安靜如雞，乖乖地呆在一旁。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和別人換來的位置，結果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身旁的人沒有再說話，卿卿閉上眼睛，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南澤在旁邊，托腮看着卿卿的睡顏，有些出神。

她可能不記得，地動山搖的那個夜晚，他其實見過她。

她一下又一下撞着門，他看見了，卻沒有停下腳步。

當時他在想什麽？

對了，他在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蠢的女人，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居然還在犯傻。

可是現在，他忽然很嫉妒。

嫉妒那個門後的人。

如果那天晚上門後的人，是如今讓她流眼淚的人，他會很開心。

不好好珍惜這麽傻的女人，那麽讓他來好了。

伸手朝着招來空姐，問她要了塊毯子，輕輕擱在她的腿上。

南澤幫卿卿蓋好被子之後，仰頭倒在後背上，聽着耳機裏傳來的女聲，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飛機平緩落地，南澤推了推卿卿的手臂。

卿卿本來睡得就不是特別熟，他只是輕輕一推，她立刻就醒了。

“到了？”

南澤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那張臉白裏透紅，那雙桃花眼微眯，沁出了晶瑩的淚珠，眼睛水汪汪的像雪山颠的湖泊。

卿卿揉了揉眼睛，解開安全帶正準備繞過他下機。

南澤不緊不慢收拾好東西，跟在卿卿身後一起出了機場。

卿卿回頭望向身後不遠不近跟着的南澤，停下腳步看着他，“你為什麽老跟着我？”

“因為，我要——”

南澤彎下腰，湊到她耳邊，手不動聲色地摸向她的包底。

“你。”

卿卿真的快被他磨得沒脾氣了，“我別再跟着我了。”

南澤抱胸，看着卿卿離開的背影。

打開手機，看着屏幕上的閃爍的小紅點，笑得有些燦爛。

這是他之前随手做出來的小玩意，沒想到居然拍上了用場。

人來人往的機場，南澤的身高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還笑得那麽好看，有不少女孩子在旁邊偷偷拍他。

南澤看也沒看旁邊的紮堆的女生群，徑自走出了機場。

屋外的藍天和大海頂上的藍天又不一樣，似乎蒙了一層紗，總覺得灰蒙蒙的。

卿卿坐在出租車上，正準備回家，她媽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她問了工作的地方也說今天人沒有來上班。

打電話問周圍的鄰居，也沒有人知道她現在在哪。

越問，她的心越往下沉。

等窗外的景物一點點變熟悉，卿卿這才發現，她已經将近小半年沒有回來了。

從出租車上下來，看着小區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曾經記憶裏的模樣。

她忽然很想媽媽。

包裏拿出了鑰匙，打開了大門，發現屋內一片狼藉。

果然在家沒有看到人，卿卿的心越發沉重。

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在漫長的等待聲中，對方終于接起了電話。

“郝叔，我媽是不是在你那？”

電話那頭的男人也沒有繞彎子，直言不諱地承認。

“你們現在在哪？”

“還能在哪，我家啊。”

卿卿冷着臉，“我現在就過來。”

“那正好一起吃個晚飯。”

“不用了。”她怕自己會吃不下。

卿卿挂了電話，深吸口氣然後離開了家，又打車去了郝建國的家裏。

郝建國是卿棟的朋友，曾經兩人一起下海經商，好不容易有點起色了，後來不知道怎麽來，郝建國忽然不說不幹了。

她爸不舍得放棄，一個人包下整個場子，結果後來投資失敗，還欠了一屁股債。

欠了債之後，卿棟回老家，結果被追債的人找上門，這時候，郝建國又出現了。

也不知道郝建國哪裏來了那麽多錢，主動提出借錢給他還債，不過也提出了他的附加條件。

就這樣，他們家的債主變成了郝建國。

卿棟見着曾經和自己一樣的朋友，如今變成了自己的債主，心理上承受不了這份落差。

不再腳踏實地，而是一日日堕落，染上賭瘾，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拿去當了。

卿棟的脾氣越來越不好，對自己的老婆孩子不是打就是罵。

人沒有錢的時候，瘋起來太可怕了。

卿卿想起那曾經黑暗得沒有任何色彩的日子，心底一陣陣發悶。

在她想事的路上，出租車已經将她帶到了郝建國的家裏。

與他們家相反的，郝建國成了這遠近聞名的企業家，做起了房地産，住進了這片富人區。

可是就算郝建國對他們家有恩，她還是對他沒有任何好感。

下了車，卿卿看着眼前一棟棟的別墅，走到郝建國的家門前。

深吸口氣，按下了門鈴。

對講機發出了一陣刺啦聲，下一秒，門被打開了。

卿卿走進去，和以前沒有什麽變化。

走到客廳前，卿卿看到了李雪蓮，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坐在沙發上的郝建國也看到了卿卿，立刻起身，“卿卿來了啊，快來坐。”

卿卿走過去，屁股還沒坐下，從不知道哪個角落沖出了一道黑影撲向她。

原本有傷的肩膀砸向沙發上的木質扶手，卿卿的臉色一瞬間的刷白。

“香、香——”

她倒吸口冷氣，身上的男人膘肥體重，壓在她身上根本起不來。

李雪蓮在旁邊急壞了，趕緊上前将卿卿身上壓着的男人給拉開。

只是郝建國對郝民這個唯一的兒子向來看得比眼珠子還重，這麽多年來一直好吃好喝的喂着他，養成了如今肥頭大耳的模樣。

一個将近兩百斤的男人壓在她身上，卿卿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暈了過去。

好在旁邊有人出手将郝民給拉了起來，李雪蓮立刻扶起倒在沙發上的卿卿，關心問道：“摔疼哪了嗎？”

卿卿咬牙，忍着痛搖頭。

郝建國一直在旁邊冷眼相看。

卿卿緊抿着唇，問他，“郝叔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上個月，她将直播的錢提了出來，已經還了這個月的利息錢和之前欠的錢。

按理來說，郝建國不應該再找她麻煩。

郝建國看着眼前的臉色雪白的女孩，人聰明孝順，越看越滿意。

“是這樣的，你郝叔我最近資金周轉不靈，那筆欠款我不能給你們拖着了。”

卿卿一瞬間，臉如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