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個帆布包
當天晚些時候， 在外面瘋玩的孩子們回來了，知道已經登記入學之後很是開心，都在盼着趕緊去上學， 去念書，唯獨林妙妙眼底噙淚羨慕地瞅着她們， 那身影說不出的可憐， 可所有孩子都沉浸在即将入學的喜悅裏， 沒有人理會她安慰她，林妙妙在那裏站了半天，只能落魄地回到了自家屋子裏獨自舔舐心底的傷口。
很快地， 兩三天過去了。
原本以為孫建設這次上門來之後怎麽也得有一段日子不再登門拜訪，沒想到才剛過去這麽兩三天，孫建設再次挑了一個好時辰上門來了，這次家裏面的大人小孩都在，都納悶地瞅着孫建設，不曉得孫建設咋又上門來了。
孫建設剛剛從公社裏面開完會回來，身上穿的還是板正的中山裝，這是他難得的一件好衣裳，只有去公社開會這種重要的場合才舍得拿出來穿， 胳膊底下像模像樣夾着個黑皮包，滿臉的喜色， 瞅着拾柒那眼神就和看見了善財童子似的。
“大爺，大娘， 我剛從公社裏面開完會回來， 孩子們的入學名名單已經登記上報了上去，咱們生産隊雖然今年的收成量比較欠佳，但孩子們登記入學的數量是最多的， 尤其是咱們家，總共就五個孩子，竟然一下子就出了四個學生，公社書記大為欣喜，直言孩子才是未來的希望，誇咱們生産隊思想覺悟高，還托我給咱們家送來了表彰獎勵。“
孫建設當真是高興。
當初他挨家挨戶上門游說的時候是當真沒想到，鬧到最後，自家生産隊竟然是登記入學數量最多的那一個，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能勉強排個中不溜就算不錯。
萬萬沒想到，當他再次上門游說，和他們說林山海兩口子把家裏的四個孩子都送去念書之後，好些人家竟然不再猶豫，直接把自己家孩子也給報上了。
他當時沒尋思明白，但當天晚上自家婆娘偷偷告訴他，和他說她和旁人拉家常，大家夥都覺得連菩薩投胎的拾柒都要去念書，可見這念書是個好東西，況且今年學費也不貴，就全都報上了。
當時就把孫建設給整了個哭笑不得，感情大家夥不是沖着他的游說，是沖着拾柒這個小菩薩來的，雖然鬧了個烏龍，但孫建設是牢牢把拾柒的功勞給記住了。
因此當公社書記當衆表揚他，誇獎他游說有功，用心良苦的時候，孫建設和書記謙虛了兩句，适當地提起了林家，替林家争取來了一份小小的獎勵。
說是給林家，其實孫建設的心裏是想要給拾柒的，若不是拾柒，那些社員們才不會這麽配合，可惜現在不興封建迷信這一套，所以只能說是公社裏頭給林家的表彰獎勵。
聽說是公社裏面的表彰獎勵，全家人一下子都興奮了，呼啦一下子全湊過來，等着孫建設把東西拿出來。
拾柒也跟着過去湊熱鬧，燕秋怕她被擠着了，讓林山海親自帶着她，林山海就是家裏絕對的權威，他大大咧咧往那邊一站，三個兒子全帶着自家人給他騰位置，因此雖然單看林家這一圈兒，仿佛也挺緊湊，但仔細瞧就知道，四家人泾渭分明，連小孩子都沒站錯位。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意味着這一大家子人雖然人還生活在一起，心已經都散了。
孫建設察覺到了這點，但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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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家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不好摻和，再說了，人活這一輩子不就是這樣，分分合合，到了最後能陪伴自己的還是對象，孩子只能算人生路上的陪襯。
他只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故意放慢了動作，緩緩地把手伸進了黑皮包。
就連林山海都不由自主把呼吸放緩了，放輕了，生怕自己呼吸重了，把公社裏的獎勵給吹跑了。
拾柒本來不緊張，不期待的。
就連林老三說的無價之寶都只是她仙府空間裏無關緊要的童年小玩具，免費給的獎勵能是什麽好東西？
但被現場氣氛感染，小錦鯉也開始不由自主地緊張，期待起來了。
孫建設嘿嘿一樂，猛地把東西給拿了出來，高高舉起，衆人的視線自然而然跟着他的手往上看，此時天色尚早，日光洋洋灑灑照射下來，足以讓衆人看清孫建設手中所拿的到底是何物。
那竟然是一個軍綠色帆布斜挎包，上面還帶着個代表解放軍的紅五星，這個時代對軍人很崇拜，別說是小孩子們，就連大人們看了也都把持不住，也都紛紛想拿過來挎在自己身上，好好出去和人顯擺顯擺。
孫建設就知道自己這東西拿出來會引起這樣的反應，其實別說是林家人，就連他自己，看到公社書記竟然給了林家這麽一件好東西當做獎勵的時候，心裏面也是癢癢的厲害，半路沒忍住，偷偷鑽進了路邊的樹林子，背上自己傻樂呵了好半天。
孫建設樂呵呵地把背包交給了林山海：“大爺，公社裏面的獎勵，我這就正式送到你們手裏面了，你們願意給誰用就給誰用，這樣，我任務完成了，就先走了。”
五大三粗的林山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個帆布包，激動地雙手都在哆嗦，哪裏還有心思聽孫建設說了些什麽，胡亂點兩下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哪裏還像是平日裏那個能讓小兒不敢夜啼的林山海，倒像是個得到了心愛物品的赤誠稚子，竟然有那麽幾分憨态的可愛。
送走了孫建設，一家老小全盯着那個帆布包，就差把“想要”二字寫在了臉上，二房家也是這樣，其實兩口子心裏面知道自己家沒送孩子去念書，這個包他們是争取不到的，但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去看看，王娟心裏面這會兒後悔死了，早知道公社竟然會給這麽個獎勵，她肯定會給妙妙登記的。
一年的學費才幾毛，光這個帆布包，就得有十幾塊了。
可惜這會兒後悔也沒用了，她盤算着，等明年這個時候一定要把妙妙給登記上，然後有這麽個争搶資格。
帆布包是個好東西，燕秋和林山海倒是想留下自己用，或是給拾柒用，但這東西是公社裏拿來表彰他們家入學登記表現出色的，是點名給了他們家孩子念書用的，他們老兩口直接做主給了拾柒，怕是不太好。
但就算不給拾柒，這個帆布包到底要給了誰，他們老兩口也想不出，好像無論是給了誰，另外幾家子都不會服氣，別說是另外幾家子，就連他們老兩口子心裏面也會不舒坦，于是老兩口思量着，到底應該給誰。
林愛寶看着她們倆臉上猶豫的神色，着急了。
她憤憤地瞪拾柒一眼。
爺爺奶奶心裏面就是偏的，肯定是想要留下給了拾柒小姑姑的，大隊長都說了這是公社獎勵給她們家的，現在她們家又沒有搬出去，這份獎勵也應該有她們家的一份功勞，她們家也能争取的！
但若是按照誰家出的人多，誰家就功勞大，誰家就能分到這樣算，這帆布包也落不到她們家頭上，大堂哥和二堂哥都去念書，等于他們家就有兩個人，比其他家功勞都大。
林愛寶簡直心急如焚，想要找出個理由把這帆布包據為己有，可又想不到什麽好辦法，眼淚都快出來了。
就在大家為難的時候，拾柒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大家都想要，那就抽簽呗，誰抽中了就是誰的，這樣最公平。”
抽簽？
老兩口一愣。
三房家一呆。
大房家若有所思。
好像，确實是個挺公平的辦法。
愛寶和拾柒運氣好，大房家又有兩個娃，不分先後順序，所有人同時去抽簽的話，好像所有人能不能抽中的概率也差不多大。
是以都點頭贊成拾柒的主意：“這方法好，這方法好，就這個。”
于是就由燕秋做主，當着大家夥的面兒把一張草紙撕成了同樣大小的四片，在其中一片上用印泥點了個點，揉成紙團，全擺在桌子上打亂了。
朱芳草使勁兒瞪着個眼，把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眼淚都止不住了，也沒瞧出來到底哪個紙團是裏面有紅點的，她只能安慰自己，不要緊，自家愛寶運氣好，肯定是能抓中的。
張紅繡雖不如她這麽拼，也是睜大眼睛瞅了半天的，同樣沒有看出來，但她心态好，就抱着有棗沒棗打一杆子拼一把的盤算，倒是看起來比朱芳草要放松許多。
最緊張的還要當屬燕秋，她自己親自動的手，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哪個，她自己動的手，要是小閨女沒有抓中，她當真是能自責死，其實她這會兒心裏面就後悔了，怎麽就這麽實誠，但凡稍微動點手腳，做的稍微有那麽點區別，這時候也好給小閨女使眼色的。
眼下就只能指望老天爺抱有了。
但表面上，她還得硬撐着把孩子們叫過去，就聽見“三二一”這麽一聲喊，小孩子們齊刷刷伸手抓中了自己想要的紙團。
朱芳草立馬就湊了過去，連聲催促愛寶打開來。
那語氣，那動作，那個得意，仿佛愛寶已經穩穩抓中了似的。
林愛寶炫耀地瞥拾柒一眼，故意裝作雲淡風輕地把紙團打開了。
紙團上空空蕩蕩，啥也沒有。
林愛寶的腦袋嗡地一聲。
沒有？！
沒有！
怎麽會沒有？！
那這個帆布包到底落到誰家去了？
拾柒高高舉起手中打開的紙團，紙團中間那鮮亮的紅色刺痛了林愛寶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