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糖蒸酥酪
沈昭從善如流地聽完秋斓的警告, 眼角和眸中的笑意卻絲毫沒有變淡。
“你……”秋斓皺起眉頭,“你還笑?”
“你就會欺負我。”
沈昭放下手裏的銀湯匙,慢條斯理擦擦嘴角。
他撩起視線看向秋斓, 眸中蘊着的神色頗值玩味:“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看出來了?”
“原來我們小傻子還挺聰明?”
秋斓忿忿道:“不準再叫我小傻子, 你才傻。”
“下次府裏那個巧兒過來, 你就自己見去, 無論你碰到什麽麻煩,都別想找我幫忙。”
“我再也不管你了。”
秋斓越說越氣, 索性擡手準備打沈昭幾下,好讓他知道厲害。
可誰知她的手還沒碰到沈昭分毫, 手腕便在轉瞬間被沈昭穩穩箍在掌心裏。
“你放開我。”秋斓聲音裏帶着點委屈, “你想幹什麽?”
被箍住的手腕雖然不疼, 可饒是她怎麽掙紮,卻始終都掙不脫沈昭的束縛。
而沈昭還只是一味的笑, 目光也絲毫不落地悉數傾瀉在秋斓面上。
“看不出來?”沈昭輕輕嘆口氣。
話音一落, 他便握住秋斓的手微微擡起,嘴角扯出幾分越發明顯的弧度。
沈昭半垂着眼簾打量着秋斓的白嫩小手,随即自顧自颔首, 快速在秋斓食指的第一個關節處淺淺吻了下去。
秋斓怎麽也沒料到沈昭會來這手, 她看着沈昭的薄唇覆在自己指節上,只覺得一種溫潤的觸感随即傳來。
那一刻, 她的指節上不冷也不熱,可是潤澤至極,像是有塊上好的羊脂玉快速滑過。
秋斓只覺腦子裏仿佛有朵煙花頓時“嗡”的一聲炸開,整個人像是被點了什麽穴道似的呆在原地。
除過愣愣地看着沈昭,她什麽也不會了。
沈昭嘴角上還蘊着點痞氣的笑意。
“當然是照你說的那樣,欺負你。”
他輕描淡寫兩句, 說完就松開秋斓的手。
屋裏終于被久違的沉靜籠罩起來。
秋斓這下子算是徹底安穩了,方才叭叭的小嘴也緊緊繃着,一動不動地坐在沈昭旁邊。
秋斓就這麽愣愣看着沈昭的側臉,看他丹鳳眼微挑,鼻梁挺拔,細長嘴角丹唇外朗。
直等到沈昭不慌不忙地喝下半碗酒釀甜湯,她才覺察自己面上緋紅,額角發燙,恍惚一下子找回了魂。
秋斓掩掩面色,方覺察腦海裏來來回回都是方才的場景,怎麽都揮之不去。
她醞釀半天,終還是壯着膽子朝沈昭叫了一句:“你讨厭死了。”
沈昭聞言,饒有興致地擡起眼。
卻見秋斓忙慌慌朝外跑了,似是落荒而逃。
沈昭還笑着。
屋裏漾出一聲淺淺的輕笑,緩緩地散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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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日,秋斓便又稱說買東西帶滿慶兒進城。
這兩天哪怕她一閉眼,腦海裏就能浮現出沈昭吻她指節的場景。
故而哪怕遠遠看見沈昭,她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最後只好連送飯都是差滿慶兒去。
如今合該到了秋母采買回來的時候,好不容易找到這麽個說服自己的理由,秋斓便急匆匆地和滿慶兒出了門。
可一道進城的偏偏還有宏毅,秋斓只好把下車的地方刻意繞遠了些。
再帶着滿慶兒長途跋涉穿了幾條巷子,眼見得就要到鼓街。
秋斓心裏有事步履匆匆,此時方覺得走熱了。她放緩步子,餘光便掃到巷子邊的糖蒸酥酪。
那酥酪都是拿碗盛的,鮮奶調上糯米酒一蒸,味道便清淡飄香,夏日吃也是爽口的。
又白又細的酥酪嫩如凝脂,鮮美酥潤。店家為着那酥酪誘人,還特地撒了些杏仁薄片在上頭。
秋斓看着看着就走不動道兒了。
那麽鮮甜的酥酪,只肖嘗一口,冰涼涼的奶香味就能順着舌尖滑進喉嚨。
她伸手掏了掏,拿出荷包交幾文錢讓滿慶兒去買。滿慶兒自也是饞的,忙樂颠颠接了錢去尋店家。
糖蒸酥酪在店門前的臺子上滿滿擺了一排,隔着遠遠的就能叫人瞧見,更有甚者,仿佛連那股子摻着甜酒香的奶味也聞到了。
滿慶兒正仰着腦袋挑,餘光便瞥見便見一輛馬車橫沖直撞地朝秋斓駛過去。
她人一愣,手裏的銅板頓時掉了。
滿慶兒忙着喊秋斓躲開,只是秋斓還沒顧上回頭,便被囫囵揪上車。
“小姐。”滿慶兒跑回大路中間,秋斓早已經沒了影,只剩絕塵而去的馬車。
滿慶兒連忙追過去,可卻難跟馬車比腳力,眼見得綁走秋斓的馬車越行越遠,她急得滿頭大汗。
恍惚間,滿慶兒又想起先前沈昭交待過,若有什麽麻煩,可以找宏毅幫忙。
滿慶兒咬咬牙,忙調頭回去找宏毅。
不管怎麽說,兩個人至少比她一個人要手足無措得好。
滿慶兒緊趕慢趕打了回頭路,只好在宏毅還在,她忙遠遠便道:“宏毅不好了,我家小姐……”
“我們方才分開走到鼓街附近的巷子,小姐便被人綁走了,綁小姐的那車跑得好快,我追不上去。”
宏毅登時皺起眉頭,疾言厲色問道:“什麽人敢光天化日地綁人?”
“不知道。”滿慶兒連連搖頭,上氣不接下氣,“我只記得那車的樣子。”
“現在怎麽辦?我們去報官?還是回去告訴世子。”
“出城耽誤時間,得先去找人。”宏毅不由分說一把将滿慶兒拽上車,“事不宜遲,先弄清夫人被誰綁了才行。”
兩個人穿了小半個京城,終于在一條巷子裏停下腳。
滿慶兒躲在牆角,忙慌慌地看身後的宏毅:“你剛才在車上說得就是那個疤臉嗎?”
“看着也是地痞流氓,他真知道是什麽人把我們家小姐抓走的?”
宏毅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京城裏沒他不知道的事。”
話音剛落,宏毅還未來得及再交待兩句,滿慶兒就先一個箭步沖出去,急哄哄擋在疤臉面前:“疤臉大哥。”
“請問你認不認識一輛褐頂子挂黃縧的馬車?”
宏毅無奈地嘆下一口氣。
只見疤臉頓時陰了神色,兇神惡煞看着面前的黃毛丫頭道:“不認識,起開。”
滿慶兒下意識打個抖,還是忍不住問:“請你幫幫忙,我們急着找人。”
“那車顯眼得很,輪子上釘了白釘的。”
疤臉的眼中透出顯而易見的不耐煩:“哪來的小娘皮,活膩歪……”
不過話音尚未落下,疤臉便像看見什麽似的,臉上頓時露出難以忽視的驚詫之情。
緊接着那一臉的兇神惡煞都轉為了恭順,他微微低下頭:“宏毅大爺,好久沒見,哪陣風把您給吹回京來了?”
滿慶兒回過頭,方看到宏毅不動聲色地站在她身後,正冷眼盯着疤臉的一舉一動。
宏毅瞪着疤臉,恍惚間不像往常那個憨厚老實的宏毅了,讓滿慶兒看得着實不有些害怕。
另一邊,宏毅只不疾不徐朝疤臉道:“我們姑娘方才問的話,你都聽清楚了?”
疤臉聞言,連忙一改言辭點點頭道:“認識,自然認識。”
“用那車的是一夥今年春天才從南邊跑過來的人販子,都住在城外的畫舫上。官府一直沒抓着,聽說上頭是有東廠的爺爺罩着的。”
“往東城門一出去就能看到湖,上頭停的畫舫準是他們沒錯。”
疤臉說罷才又陪笑道:“宏毅大爺難得出來,賞臉喝兩杯去?”
滿慶兒滿眼焦急地看向宏毅,見宏毅不聲不響地朝疤臉朝外擺擺手。
那意思不言而喻,是告誡疤臉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是疤臉似乎還不願就此铩羽而歸,他皺皺眉:“這就不給兄弟面子了。”
宏毅卻并不受什麽威脅,只撩眼冷聲道:“滾。”
疤臉這才悻悻“诶”兩聲,陪着笑轉頭往人流裏去了。
滿慶兒看看疤臉的背影,又看看宏毅,皺着眉頭喏喏道:“他怎麽就不好好跟我說話?”
宏毅輕笑一聲,輕描淡寫道:“因為你沒彈過他琵琶。”
“彈琵琶?”滿慶兒聽得發懵,“怎麽那疤臉一個大漢,竟還會彈琵琶?”
宏毅聽得發笑,卻也不再仔細解釋所謂的“彈琵琶”其實是在那種暗不見天日的牢房裏拿來審人的酷刑。
他轉而道:“你跟着我出城不方便。”
“我先去尋到夫人,你坐車回去,把消息帶給爺知道,路上務必要小心。”
“你要一個人去?”滿慶兒愣了愣:“不行,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宏毅不以為意:“就幾個臭番薯爛鳥蛋而已……”
“沒關系,你只要把消息告訴爺,爺肯定自會有決斷,你還不放心爺嗎?”
“快回去,再晚怕是要耽誤。”
滿慶兒這才點點頭,憂心忡忡道:“那你千萬要找到我家小姐,你也小心。”
“記得一定得找到才行。”
“放心。”宏毅拍了拍滿慶兒的頭,“我辦過的差比你吃的鹽多。”
滿慶兒聽了宏毅安排,也顧不上再回秋家去。她忙慌慌順着遠路回到別莊,幾乎是一路跑着去沈昭院裏。
見得沈昭正坐在廊下,滿慶兒不由跑得越發賣力,奈何心一急,被階子絆得匍匐在地。
她也顧不上疼惜自個兒,只能跪着朝沈昭哭道:“爺,不好了。”
“我家小姐今兒進城叫人給綁了,宏毅才去找人。求爺您想想法子,快救救我家小姐吧。”
沈昭淡淡的目光都睨在滿慶兒身上,眸裏帶着的幾分閑散頓時消了。
他的表情分明沒變,也不見有什麽發狠的樣子,滿慶兒瞧着卻不由得一抖。
須臾之後,沈昭半撩着眼簾薄唇翕張,忽沉聲問了一句:“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