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酥皮配蜂蜜

藥執院是執法堂的下屬部門,院中弟子除了丹修和醫修以外,還有一大批修士是習武出生。

他們日常處理最多的就是不服管理的病患們——比如席方凱。

芍藥一聲令下,身後的弟子們就如狼似虎一般撲向席方凱,壓根沒有給他什麽掙紮的餘地就綁牢在了擔架上,押運到飛行坐騎之上,直線就往藥執院去了。

琪師妹緊跟其後,走之前還同燕閑道謝,說是日後再來拜訪,身上的嬌蠻之氣都減弱了不少。

最後院內便只留下了芍藥和燕閑兩人。

芍藥自從進了這院子後便有些神情不屬,之前燕閑同他打招呼,他回應得不冷不熱。但麾下弟子都走了,他卻仍然站在原地,左顧右盼,就是不看燕閑,也不提告辭的事。

腦袋上兩個羊角小揪揪随着他的腦袋動作晃來晃去,倒是頗為引人注目。

燕閑看了會兒忍不住笑了。

這位芍藥藥師,別看還是一副低齡兒童的模樣,他其實不僅是燕婉的師兄,燕閑同他也有過一段時間相處。

芍藥是燕閑他哥——燕幸撿回來的。

那時候燕幸和燕閑為了鍛體煉心,結伴游歷凡塵,偶然經過一處道觀時遇到了芍藥。

芍藥在那之前有個師父。

他師父是個正宗的牛鼻子老道。主要職業是給皇帝煉丹獻丹,除外還兼職蔔算,所有業務都靠坑蒙拐騙完成,目的自然是搜刮斂財。

上到王公貴族,下到黎民百姓,凡是找上門的,能騙一個是一個,能忽悠一雙的絕不漏下一個。

芍藥也是這麽被拐去,并起了“芍藥”這個名字的。

歡天喜地将他送進道觀的父母還對那牛鼻子老道千恩萬謝,只覺得自家孩子就要跨上通天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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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無論是做個能在皇帝陛下面前露上臉的能人異士,還是成功踏上修仙之路,哪一條都足夠芍藥飛黃騰達,惠及親友。

只可惜,太不湊巧,那時候修真界的招生辦們為了争奪生源,開始進駐凡塵。

為了搶占地盤,它們一個比一個個舍得投資,比如飛仙門的掌門七星道人都親自出馬,上任招生辦主任了。

修真界下去的修士和這幫牛鼻子老道比起來,自然是不亞于天外飛仙的碾壓式殺招。開壇鬥法這些都用不着,修真界的修士随手搓個藥丸子都能立見高下。

芍藥的師父就是被七星道人掏出的藥丸子給秒殺的。

一子出家,七祖升天的反面,自然是樹倒猕猴散,牆倒衆人推。

芍藥的師父完了,師兄跑了,家人卻也不敢再要他,生怕牽連家族招來禍端。

于是七八歲的芍藥無處可去,便獨自生活在荒敗的道觀裏。

小半年之後,餓了很多天肚子的芍藥确定了光喝露水成不了仙,決定做個飽死鬼。

趁着山下獵戶出門偷了人家的雞。

然後憑借着出衆的廚藝天賦,用烤雞香味勾來了一只迷路的燕幸。

燕幸吃了雞,等來了找他的燕閑,又去獵戶家付了錢,從此帶回了一個芍藥。

芍藥不願意再認師父,燕幸也不在意這個,仍是教他丹藥、經法,将他帶上了修仙路。

第一次帶孩子不太熟練,燕幸給芍藥誤食了丹藥,芍藥人雖沒事,還因禍得福意外築了基,但提早那麽多築基,他就成了個總也長不大的總角小童。

氣得芍藥再也沒給燕幸烤過雞。

正經說起來,芍藥可以算是在自在峰長大的。他過去在自在峰上待的時間,可比燕閑這個偶爾來小住的人還要長。

燕閑飛升前那會兒,芍藥雖已經去了藥執院,卻也常回自在峰。還仗着自己一張正宗娃娃臉,嬌滴滴又嘴甜甜,在燕幸的道侶姜婉兒面前很是吃得開,見天兒的給燕幸找麻煩。

燕幸同燕閑一道飲酒時,時常嘟囔着抱怨:當初就不該饞那一口雞,早晚要一剪子剪了芍藥那兩個揪揪,讓他頂着個禿腦殼當個正宗黃毛小兒。

燕閑這會兒看着芍藥晃來晃去的小揪揪就有些手癢,挺想替他哥完成夙願。

芍藥在院裏站了許久,也沒等來燕閑再同他對話,當下便覺得又是氣悶又是委屈,恨恨地踢了兩下腳邊的碎石,最後還是沒忍住,擡眼瞄向燕閑。

正巧和燕閑看着他的目光碰了個對着。

芍藥一驚飛速收回目光,轉念一想又覺得憑什麽是自己退讓,噘着嘴又狠狠地瞪了回去。

燕閑沖他一笑,溫聲道:“師兄,我想吃烤雞了。”

芍藥的兩只貓兒一般的眼睛瞬間變亮了。

他咳嗽一聲,強端着姿态冷哼道:“想一出是一出,峰上的雞圈早拆了,哪來的雞。”

說完他又一甩袖子,像個學大人走路的稚童一般,背着手大搖大擺向外走去,行到門口,轉身丢下一句“你且等着”,然後飛快地踏上坐騎,飛馳而去。

燕閑笑着目送他遠去,一轉身卻又收了笑。

袖內的阿鱗摩挲着移動了下纏繞着的蛇身,開口便是低沉男聲:“那席方凱似是有些問題。”

“是,他另有隐瞞,”燕閑一邊說着一邊向屋內走去,“管他打的什麽算盤,總之不會讓他好過便是。”

阿鱗見燕閑心中有數,便不再多言,繼續裝自己的紅玉碎镯。

燕閑走到屋門口,破除了禁锢的法陣。

屋內,小侄女的殘魂自桌前擡頭望向了她。

燕閑走向她,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先前席方凱和琪師妹來敲門拜訪之時,燕婉的殘魂本是同燕閑一道在院內乘風涼的。但一聽席方凱的聲音,燕婉的心魔便又有了波動。

燕閑當機立斷,讓阿鱗去待客,自己則先将小侄女禁锢在了屋內。

屋內也可聽到院內的動靜,除此之外還有新設的陣法可以溫養殘魂,起碼也能壓制一下心魔的躁動。

此刻,小侄女怔怔地看着燕閑,轉又看向桌面,那裏擺着她這幾日從不離手的銅鏡。

她盯着鏡中自己的新面孔,良晌,自言自語道:“師兄……他為何認不出我?”

她和現在占據她身體的這位大能,性格行事如此迥異,實在判若兩人。

為什麽愛她至深的師兄,一點都分辨不出呢?

燕閑環着胸,毫不留情的紮心道:“這誰知道,大概他既蠢又不愛你吧。”

小侄女沉默片刻後,捂住了心口,又道:“可我好像并沒有那麽心痛。”說這話時,她身上的心魔出手安靜的蟄伏着,絲毫沒有異動。

“我知道他被雷劈了,可我卻并沒有去看他,”小侄女拿起了桌上的銅鏡,“我這段時日,做得最多的便是看這張臉,想得最多的是該如何穿衣打扮,我竟是甚少想到他。”

燕閑點頭:“那大概,你也沒那麽愛他吧。”

“可我愛他啊,”小侄女茫然,“我愛他愛到願意給他一切,他便是要我的命,我也是願給的。”

燕閑一笑,走上前去:“因為你開始學會愛自己了。”

小侄女慌張又愧疚:“可我想全身心的愛他……”

燕閑淩空摸了摸她腦袋:“愛人前需要先學會愛自己。”

“可……我有哪裏值得愛呢,”小侄女摸着臉龐,滿眼疑惑,“我是喜歡現在這張臉的,可它說到底其實也不是我的……我沒有別的地方好了呀,根本沒有人會喜歡我……我又為什麽要愛自己?”

“為什麽你會覺得沒人喜歡你?”燕閑挑眉,隔空彈了個小侄女一個腦崩。

雖然沒有切實的力道接觸到小侄女的魂體,但她還是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下。

她想了想,搖搖頭,肯定道:“沒有人喜歡我的,我親身經歷過所有一切,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聽說過身在福中不知福嗎?”燕閑撇嘴,一指院外,“別的不敢說,那個待會兒就過來給你烤雞的人,他定是喜歡你的。”

“芍藥師兄?”小侄女聞言便笑了起來,眼帶嘲弄,“他讨厭我還來不及,我也讨厭他。”

她說起芍藥時的目光,帶着真情實意的厭惡。

燕閑讀取過小侄女的記憶,自然知道這些惡意從何而來。

言語的力量是薄弱的,說再多也抵不過事實。

燕閑便也不再多說什麽,站起身來,拍拍手道:“那待會兒的烤雞你就不要吃了,我替你吃完。”

“哼,我才不惜得吃。”

芍藥雖然嘴上抱怨着想一出是一出,行動還是真實的展露出了他的情緒。

不過少許,他便捧着一個碩大的籃子,回到了燕婉的小院中。籃中除了燕閑想要吃的雞,還有若幹調料。

修士大多辟谷,飛仙門中能弄食材的地方其實并不多,也不知道他是去珍肴院的食修那讨的,還是從後山獵的,搞不好也可能是從靈禽局順手牽的。

總之,芍藥搞來了雞,就地在前院的瓊樹下支起了烤架。

燕閑懶懶倚坐在樹下,看着芍藥忙前忙後的模樣。

熟悉的場景讓她仿佛回到了數百年前。

那時候芍藥自意外築基後,便下了決定,絕不給兄長烤雞吃。

于是,每當芍藥給燕閑和嫂嫂烤雞時,兄長都會湊上前來,假模假樣動手幫忙,但實際上毛手毛腳,總給芍藥各種添亂。

氣得芍藥用藥鼎擲他,他便滿臉委委屈屈,試圖讓芍藥心軟,給他兩口雞肉吃。

說真的,一旁有人求而不得,讓燕閑和嫂嫂吃起雞來都覺得格外的香。她們還時常故意吃得更香一點,只為引得燕幸饞蟲肆虐。

而只要能讓燕幸不舒坦,芍藥便能有求必應,想吃什麽口味便做什麽口味。

“師妹,你想要什麽口味的?”

“酥皮配蜂蜜。”

芍藥頓住了動作,擡眼看向燕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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