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淚腺
東平部落的西邊, 人族和魔族的交界處。
靈霄杵着重劍,眺望遠方。
“前面就是魔族的地盤?”靈霄問道。
“是的,曾師叔!”之前負責在邊防處巡邏的劍修回答得铿锵有力。
這位劍修年歲尚小,身高和身材雖都已經同成年人相差無幾, 但臉上卻仍有幾絲天真的稚氣未脫。他天賦不錯, 但入門時間并不算長, 輩分在宗門內差不多是最底層。
在參加這次聯賽前他一直只聽說過靈霄的種種傳說,頂多也就遠遠見了幾面,如今這樣近距離地站在靈霄身邊卻是頭一次, 不免就有些興奮過頭。
他只勉強壓抑着,将背挺得筆直, 力求表現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靈霄摸了摸下巴,從地上拔起重劍, 二話不說擡腳就往魔族邊境那邊跨。
年輕修士吓了一跳, 連忙拉住他:“師叔不可, 魔族那邊去不得!”
靈霄奇道:“噫,怎麽就他們能過來, 我們還過不去?”
“過去是過得去, 但那邊很奇怪。我們先前組了一隊, 去魔族那邊探索了一下。進去一段距離後就感覺到空氣中能量不對,似乎是帶着某種毒素……”
年輕修士一邊說着一邊撸起了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一片灼傷痕跡。
“我們進去之後大約半個時辰多, 就有師弟感覺到體內經脈有灼燒疼痛感, 再之後蔓延到器官和表皮。我堅持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身上就有這種程度的傷口,而且回來後使用靈藥時,恢複好轉的速度也比平常要慢很多……我的修為不夠, 我們那隊人裏祁師兄修為最高,他探索了大約兩個時辰。”
靈霄拍了拍他:“辛苦了。”
年輕修士便傻呵呵地笑了起來,好像一點都感受不到身上疼痛一樣。
這麽說來,人族和魔族的情況其實都差不多,都只能短暫的去對方的地盤停留一下。
但因為人族沒有修為,去對方地盤上時就更加不能生存,魔族那邊就逐漸成為了人族不會嘗試去踏足的地方。
靈霄又問道:“你們還探索出些什麽情況?”
年輕修士一一彙報:“魔族那邊空氣中的能量,本質上有點類似于我們的靈力,但我們并不能順暢使用。使用時候經脈灼痛感加劇,強行使用的話,很難說會不會留下嚴重後遺症。”
靈霄點了點頭。
年輕修士又道:“我們在摸索的過程中,還見到了一些以前被俘虜過去的人類。”
“那些俘虜還能存活?”靈霄問道。
年輕修士面露不忍:“我看到他們被喂了某種魔族出産的丹藥,這種丹藥吃了之後應該是能減少空氣中毒素造成的傷害,增長一點存活時間,但是身體機能會嚴重受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的身體狀态都迅速從青壯衰老至老年,身上也是層層燒灼傷痕疊加,有的已經看不太出人樣了。”
靈霄皺着眉頭,示意繼續。
年輕修士又道:“我們探查了一下,魔族的居所都在距離邊境更遠更深入地區的城鎮中,越是往裏,空氣中的能量和毒素就越是多,這些毒素對魔族人可能是有利之物,因此越是有權勢和實力的魔族居住的越深入,再裏面的地方我們還沒能力探索到。”
他喘了口氣又道:“靠近邊境的這些地方毒素較少,适合奴隸們生存,因此他們做苦力的場所都在距離邊境并不算遙遠的地方。但是那裏也有很多魔族的監工。”
靈霄問道:“有過嘗試逃跑的俘虜嗎?”
“據現在探聽出來的情報,有,但是都沒能成功,”年輕修士嘆氣道,“……他們被喂食的那種丹藥具有成瘾性,離開後生不如死。”
這手段……相當殘忍又全面啊。
靈霄搖了搖頭問:“還有其他消息嗎?”
年輕修士:“還有最後一條,這次下達侵略命令的是魔族的二首領,他應該會親自帶隊進攻……因為他兒子不見了。”
靈霄轉頭看他:“……他兒子?被我們抓起來的那只豬?”
年輕修士點頭:“魔族的二首領,外貌神似野豬,有獠牙豬鼻,一身鬃毛也如豬毛一般剛硬……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我們抓起來的那個魔族,應當确實是二首領的兒子。”
想到那個被俘虜的魔族,年輕修士就忍不住龇牙。
無他,這位不愧是只豬,實在太能吃了。
雖然從來沒有明文規定,必須要善待俘虜,讓俘虜吃飽飯。但年輕修士們畢竟都還單純,本着人道主義精神,也不打算餓死這俘虜。
結果一喂食就發現了不對,這丫太能吃了,給什麽都是埋頭吭哧吭哧,唏哩呼嚕一通響之後盤就空了。
要是不給他吃的,他半天都堅持不了,見什麽啃什麽!
看守的修士一個不注意,這個魔修就把帳篷給啃掉了一個角!
靈霄正眯眼狀似漫不經心地看着遠方,聽到他這話倒是起了點興味:“那我倒要看看,是老子能吃,還是兒子更能吃。”
年輕修士苦着臉:“這種試驗品咱們可養不起。”
“怕什麽,”靈霄一揮手,“都當上首領了,應該有的是積累。想吃飽、想留命,讓他拿東西來換。”
說完靈霄轉身,帶頭往回走,邊道:“傳令,所有作戰單位準備!左前方七千米處有敵進犯。”
嗯?前方有人嗎?七千米?師叔竟然單單目視就能看得這麽遠?!
不愧是師叔!
年輕修士心念百轉,嘴上卻毫不耽誤地朗聲應喝道:
“是!傳令——!”
“嗯?”
沙漠中的燕閑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阿鱗問。
“剛剛那是海市蜃樓嗎?”燕閑揉了揉眼睛,“我怎麽好像看到靈霄了。”
先前燕閑感知到的靈霄方位又一次消失不見,有了衆多經驗的她反而不再急躁。
這麽多的時日過去,燕閑走過了最初的茫然摸索階段,又走過了跟在感應後面像是吊了胡蘿蔔的驢一樣,四處奔波又碰壁的階段。
最後在經過了和心理生理的對抗與調整過後,她終于隐約摸到了點靈霄位置變化的規律。
燕閑很懷疑自己現在是身處某個小型秘境亦或是大型的結界、陣法之中。
靈霄位置變化的規律則很可能是契合了某種奇門遁甲或者五行八卦。
可惜燕閑對陣法研究不深,對星象和蔔算這些更是相當抵觸,從沒研究過。因此碰到這種情況不能套公式,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自己嘗試解出一個公式來。
這一次,在對靈霄的感應又消失後,燕閑毫不猶豫在自己預測的諸多方位中選了一個,直接轉向就走。
走了将近一個日夜,對靈霄的氣息感應卻完全沒有出現,這遠遠超過了往常的間隔。就在燕閑懷疑自己選錯方向時,她放眼可及的遠端沙丘上卻出現了一個人影。
因為距離很遠,這個人形看上去很小,但是再小也足夠燕閑認出那是靈霄。
她甚至還看到了靈霄将重劍扛在肩上,轉身就走的動作。
那高馬尾甩起的弧度都同靈霄一模一樣!
但這畫面一閃而逝,待燕閑眨了眨眼想要再确認時,人影已經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那無盡的沙丘。
阿鱗吐着紅信細細嗅了嗅空中的氣味,帶着些不确定說道:“……我好像也聞到了一絲氣味,冰冰涼涼的感覺,有一點像是靈霄的……但好像又有哪裏不對,謹慎為上。”
燕閑挑眉,多日來多少有點疲倦和機械的狀态都瞬間精神起來。
她眼睛都放出了光,沖向遠處那沙丘的腳步沒有絲毫猶豫和退縮。
“不怕它危險,也不怕它出什麽新的幺蛾子,”燕閑朗聲笑道,“這天下就沒有能讓我怕的東西!”
阿鱗嘶了一聲,奮力擡起蛇身,仰首舔了一口燕閑的手腕內側。
燕閑這會兒沒功夫考慮阿鱗又抽哪門子的風,直接擡手将它按回了生肌露的瓶中,順帶警告道:“一會兒如果打起來,你自己想辦法在瓶裏待穩了,要是被甩出去,記得回來找我。”
阿鱗卻一言不發爬出了瓶子,他顧不上身上傷口破裂留下的血水,順着燕閑腰側爬到了她的手臂,最後緊緊将自己纏繞回了燕閑手腕上。
“哇,這麽怕走丢啊。”燕閑一邊疾跑着,一邊還笑話阿鱗。
阿鱗卻沒有反唇相譏,而是沉默地将自己纏得更緊了。
你和她真像。
阿鱗默默地想。
曾經也有一個人打退了所有欺辱他的人後,拍着胸.脯對他說:“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爹說我天生八百斤膽,這天下就沒有能讓我怕的東西!”
阿鱗整條蛇都浸在回憶中,又是苦澀又是甘甜,五味雜陳于心中,堵得他鼻腔中酸意不斷上湧。
可是蛇沒有淚腺。
他學不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