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怕我 字字如刀,刀刀戳心窩
被秦姨臨時支後的郝傑, 在樓下吃完晚飯再回醫院時,就見季浩然垂着頭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他嘴裏咬着煙, 一根接一根不停的抽。
腳底下落滿了煙灰。
先前他身上穿的駝色羊絨大衣被蹂~躏的不成樣, 被随意的丢在一邊。
而他身上也沒好到哪去, 只套了件薄薄的白襯衫,領口被扯掉幾顆扣子,大~片胸膛暴露在冷空氣中。醫科大雖二十四小時開着空調, 可走廊上還是比病房內冷很多。
而季浩然露出的半截小臂上布滿了小雞皮疙瘩。他卻似不知道冷般,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坐着,整個人看起來既頹廢又喪。
郝傑心下一跳,忙趕過去小心翼翼的問:“然哥?不會是嫂子沒了?”
正抽煙的季浩然眉峰朝下狠狠一壓, 冷冷的瞥他一眼。
郝傑吓得立馬深吸口氣,矢口否認:“不是,然哥, 你這表情弄的跟死了老婆似的,把我吓的,我還以為嫂子又出什麽事了。”
季浩然摁滅手裏的煙頭,接着又從煙盒裏掏出一根, 點燃, 猛吸幾口,灰白煙霧升騰,只一剎那便遮住了他的眉眼。
郝傑還沒見過季浩然抽煙抽這麽兇過,提心吊膽的問:“嫂子到底有沒有事?”
季浩然咬着煙屁~股,目露迷茫的将頭垂的更低點,啞着聲悶悶的說:“不知道。”
郝傑納悶:“你不是剛進去看嫂子了嗎?會不知道?”
剛才他做的混賬事又被提起,季浩然心裏那股得知自己是替身的惱怒在看到慕安安虛弱的躺在病床~上急救的一幕徹底潰敗, 現在顧不得其他,滿心只剩下懊惱自責,他猛吸幾口煙澀聲說:“你嫂子失憶了。”
郝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哈?”
“她不記得我了。”季浩然眼睛沒什麽焦距的直視前方,聲音低啞的仿佛是窗外簌簌而落的雪:“她還變的怕我了。”
郝傑聽的雲裏霧裏,忙問季浩然怎麽回事。
可季浩然卻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只悶着頭抽煙,也沒說進病房去守着慕安安,更沒離開醫院回家的意思,似要在慕安安病房門口坐成望夫石。
不多會兒,幾個醫生從病房出來,有個醫生郝傑認識名叫時闵之,只因他和季浩然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他,只見他送走了其他幾位醫生後,一手插兜,慢慢渡步到季浩然跟前。
季浩然只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便繼續垂着頭抽煙。
時闵之臉上不知被誰打了,右臉頰青紅一片,腫的跟發面窩窩般,可卻不影響他帥氣的五官,他居高臨下的盯着季浩然冷聲警告:“季浩然,安安已經和你離婚了,你們現在沒有任何關系,你适可而止。”
語氣不可謂不嚣張。
季浩然夾煙的手手背上青筋繃起,郝傑甚至能聽到他因憤怒上下牙直打顫的咯咯聲。
就在他以為季浩然要上去打時闵之時,季浩然卻似顧及着什麽深吸口氣,喉嚨裏發出短促的呵斥聲:“滾。”
時闵之輕嗤了聲,轉身回了病房。
接着,病房門響起慕安安細微的焦急問話聲:“闵之,誰打你了?”
時闵之:“沒有,剛才下樓時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打緊的。”
郝傑這次徹底掰扯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季浩然聞言深吸口氣,猛地從座位上起身:“我下樓買包煙,你幫我回家拿一床被褥過來。”
“哈?”沒等郝傑想明白,季浩然已快步下了樓。
郝傑只得照辦。
.........
慕安安第二天早上睡醒後,時闵之例行去查房。
因慕懷瑾那邊還需要秦姨親自照料,秦姨一早就去了。譚白桃這幾天是請假來醫院守着慕安安的,恰好今天假期到期只得去上班了。
于是,病房裏只剩慕安安一個人。
她拔掉氧氣罩,雙手撐着床榻想要下床去廁所,人剛雙腳落地,頓時頭暈目眩起來,忙用雙手撐着床穩定身形,與此同時,只聞“咣當”一聲,一杯的溫開水灑在她褲腿上。
卻是她右手一個不留意掃落了上面的水杯。
慕安安忙彎腰要把水杯從地上撿起來。
下一秒,病房門忽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迅疾的黑色身影先一步彎腰幫她把地上水杯撿起來,邊極其自然的撸起她褲腿查看,急切的問:“有沒有燙到?”
卻是昨晚來病房大聲質問她的季浩然。
他眉眼已不複昨晚陰蟄,兩眼下隐着黑青,帥氣的下颌布滿青色的胡茬,較之前慵懶的帥氣,更多了點頹廢的美~感。
慕安安不知他人怎麽忽然出現在這,害怕的倒抽一口涼氣。她忙彎腰放下褲腿,說出的話也變得磕磕巴巴的:“沒,沒事。”
季浩然見她抗拒的動作,站起身唇抿的緊緊的,似十分不悅。
可到底沒說什麽,甚至好脾氣的把她扶在床~上坐着,頭也不回的幫她又倒了一杯水端過來,送到她唇邊。
慕安安人雖失憶了,可也大致知道她和季浩然,還有那名所謂的姜棠棠的狗血八卦。
可就算她當初嫁給他動機不純,可他不是也一直喜歡姜棠棠不顧及她這個妻子的顏面嗎?
而且他甚至為了姜棠棠,還屢次三番的折辱她這個妻子。
現在她如願和他離婚了,再沒占着季太太的名頭。
他也能大方的娶了舊愛姜棠棠,無論怎麽着,也不該是現在跑她這裏獻殷勤。
所以,他幹嘛做出這種她只要抗拒,他就不高興的姿态?更恐吓她這輩子只能做季太太。
慕安安歪頭想了想,畢竟她之前把他當替身的事做的不對,決定好心的原諒他昨晚對她的無理:“你不去看看姜小姐嗎?”
她話音方落,季浩然眉峰擰起,輕嗤一聲:“她不用。”
慕安安一噎,臉上微笑減淡了些:“那你不用上班嗎?”
季浩然只覺心頭窒悶的疼。
他還沒做什麽呢,她都害怕的要趕他走!
若他當真對她做了什麽呢?是不是就又要和之前那樣躲着他了?
遂忍着怒火撩起眼皮看她,冷不丁的道:“也不用,安安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只簽訂了離婚協議,還沒去領離婚證。”
慕安安呼吸變得急促幾分,硬着頭皮道:“那——”
季浩然慢條斯理的拿着茶杯朝她嘴邊傾斜一點,便于她喝水,邊随意的說:“按照法律意義上講,我們現在還是合法夫妻,我這個丈夫照顧你,天經地義。”
慕安安現在怎可能記得起這些,忙要回想,念頭剛一動,後腦勺就開始疼痛。
索性不想了,直接破罐子破摔,遲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妨礙到你和姜棠棠了?問我什麽時候和你辦離婚證嗎?”
季浩然聞言只覺胸腹間氣血橫沖直撞,臉色倏然變得鐵青。
他以前怎麽沒發現慕安安這麽伶牙俐齒呢?
簡直字字如刀,刀刀戳他心窩。
怕再刺激到她,季浩然抿緊唇極力忍耐着,把茶杯重重的擱在床頭櫃上,答非所問道:“要不要去廁所?我幫你。”
慕安安一想想那畫面就覺得窒息,忙推脫:“不用。”
季浩然喉嚨裏發出呵的一聲氣音,走到一旁冷眼看着她。
慕安安就算是想去廁所,被他這麽盯着也方便不出來了,只好艱難的挪動身體繼續躺在床~上強忍着。
季浩然簡直氣的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明明是她欺騙利用他在先,和他結婚這幾年,更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間,他應該狠狠的在她身上報複回來,可他偏偏卻舍不得看她受一絲絲傷,終究是惱怒占據理智,怕她把自己憋壞了,丢下一句“我去買包煙。”快步離開房間,去了旁邊護士站。
直到親眼看見護士進了病房,扶着慕安安去廁所後,季浩然才快步離開。
季浩然買完煙走到一樓大廳時,恰巧撞上季樂滔和姜棠棠。
姜棠棠身上套着大一號的病號服,巴掌大的小~臉慘白,似最近哭的多,雙眼腫的跟核桃仁似的,一路抽抽搭搭的,垂着頭正聽着季樂滔說着什麽,唇抿的緊緊的,只一個勁的掉眼淚,嬌弱的仿佛一株水養的水仙花。
季浩然擰眉轉身要走,姜棠棠已看到了他,詫異的蠕動了下唇角,随即發瘋似的沖他跑過來,“浩然。”
接着,季樂滔氣喘籲籲的跟過來:“浩然你總算來了,我讓棠棠轉院,她死活不聽,說非要見你。”
季浩然眼裏壓着不耐,瞥姜棠棠一眼,站在原地沒動。
季樂滔識趣的退到一邊。
姜棠棠眸底隐有希翼,她小心翼翼的說:“我們去一旁的咖啡廳說?”
季浩然眉眼陰蟄的盯着她,偏頭點了根煙抽着,沒吭聲,卻時不時的看向電梯方向。
姜棠棠知道他這是再催促她快點說。
從什麽時候開始季浩然對着她不再有耐心,更不願多聽她說話了?
姜棠棠忍着不去回想從前,深吸口氣澀聲道;“慕安安的事,對不起,我那天不該喝完酒跑去安安那裏,更不該和慕安安争吵,害慕安安受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
她話未說完,季浩然已不耐的打斷她:“說完了嗎?”
姜棠棠羞慚的一下子咬着下唇:“浩然,我知道這次我想乞求你的原諒已不可能了,我只願你不要恨我,我也是有苦衷的,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我也不想的。”
她說到這,羞恥的哽咽了下,一串晶瑩的淚珠從臉頰滾落,她極快的用手背擦了把淚水,深吸口氣:“我,對不起。”
季浩然輕嗤聲:“安安為了救你,被車撞的腦出~血,人現在還躺在醫院,你就算說對不起,也應該找她說,而不是找我。”
姜棠棠難堪的支支吾吾:“我,我——”
季浩然冷聲打斷她的話:“你這次這麽着急見我,是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呢?”
他怎麽能這麽和她說話!
姜棠棠唇蠕動幾下,剛要反駁,季浩然已譏诮着堵着她餘下的話口:“可你這次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就算你救過我,可這些年我還你的也早已還清了,我上次就和你說過,我們已經兩清了。”
他是要徹底和她撇清關系嗎?
可若沒有他的資源和人脈為她鋪路。
她的導演夢要怎麽辦?
姜棠棠恐慌的一把攥着季浩然的衣袖,剛吐出一個字:“浩——”
季浩然甩開她的手,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
姜棠棠在後面嘶聲力竭的低喊:“當年救你的人不是我,難道你不想知道當年救你的小女孩到底是誰嗎?”
正走着的季浩然腳步一頓,似有猶豫。
這些年她頂着救過他的身份和他相處,他便無限的縱容她,幫助她,甚至為了她不惜和慕安安離婚,她不信他聽了這話不心動。
姜棠棠眸含希翼的剛要走上去,想先穩住他,繼續和他談條件。
季浩然卻冷聲丢下一句:“不需要了。”随即大步離去。
姜棠棠震驚的愣站在原地,等回過神來追上去時,季浩然已走遠了。
她慌慌張張的追到樓轉角處,因跑太快腳一滑跌摔在地上,忙雙手撐地要從地上爬起來,下一秒被人無意踩到了手,她身子朝下一壓再次摔在地上,再擡頭時,季浩然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并沒和以前一樣慌慌張張的回頭找她。
姜棠棠忍不住放聲大哭。
同時終于認清一個事實:他以前或許喜歡過她,可經歷了這麽多事後,她跟慕安安比起來,他對她那點喜歡就不算什麽了。
所以他不願再為了她得罪慕安安,更為了慕安安舍棄了她。
..........
季浩然回到病房時,時闵之已查完房回來,正扶着慕安安胳膊在病房裏緩慢的來回走動,促進下肢血液循環。
落地窗外大雪簌簌而落,入目一片白茫茫的。樓下幾個孩童追逐嬉鬧的在大雪仗,時不時有幾團雪球“噗”的一聲砸在玻璃上。
時闵之眉眼溫柔的笑睇着慕安安,“我剛問了院長,院長說再過三天,若你病情穩定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安安拉的臭長的臉染了一絲笑意,眸露驚喜:“太好了,我終于不用天天睡在病床~上發黴了。”
時闵之聽到安安懊惱的話,微笑起來。
兩人映着雪景并排站在一起,一個高大帥氣,一個眉眼溫柔,相視一笑看起來極其般配。
季浩然只覺這一幕無比刺眼,垂于腿側的雙拳緊握。
他還沒和她正式離婚呢。她就這麽迫不及待的和時闵之在一起!?
還是說她就是為了和時闵之在一起,才和他離婚的?
這念頭在腦中剛一閃過,季浩然只覺胸腹間氣血再次翻湧。
他對她從前一無所知,除了時闵之,她到底還有多少事是瞞着他的?
會不會後面還有好多個時闵之?
這時,兩人也看到了他,慕安安忙斂住笑,驚愕的抿着唇,不知該怎麽和季浩然打招呼。
季浩然心裏恨不得要殺人,可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挑唇,沖着時闵之輕嗤一聲:“時醫生,我妻子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說着話,邊走到兩人身邊,擠開時闵之,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攙着慕安安的胳膊,便于她繼續行走。
慕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