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字之差
清晨的風帶着潮濕的涼意,市集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第一次賣吃食的好心情在聽到“南玉書”的字眼後,消失的無影無蹤,因為人的聯想連綿不斷,由某個人聯想到某個人,由好心情聯想到壞心情,從來最終失落——真是高級動物的悲哀。
“你們這個怎麽做的?味道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啧啧,不錯。”一個藏藍色衣帽小厮打扮的年輕男子,付錢後從鴻依手中接過壽司,咬了一口後,砸吧着嘴驚異的說。
“我們可是‘祖傳秘方’,”鴻依指着昨晚連夜制作的上面寫着“祖傳秘方”四個大字的木牌子,笑着說:“自然味道與衆不同。”這是為了賺噓頭做的廣告牌。
“這樣啊,那再包五個,我帶回去給我家公子嘗嘗。”小厮打扮的男子扔下一串銅錢,孔祺趕緊拿出一個上面特制的“神女壽司”字樣的紙袋,小心翼翼的裝了五個壽司,雙手遞給他,那小厮滿意的點點頭,仔細看了看我們的攤位,又扭頭看了看四周,好像是要記住我們的位置,之後不緊不慢的走了。
“怎麽不高興啊臨,這可是做成的第一筆生意啊,”鴻依整理着櫃面上的壽司,看似漫不經心道:“不是聽到玉書公子的事情,方寸大亂了吧。”
“嗯嗯?你聽到了?”我訝異。
“旁邊那兩人這麽大聲,是個人就聽到了啊。”鴻依扭頭看我,撇了撇嘴。
“客官随便看看!”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那邊來了幾個人,孔祺趕緊笑着招呼。
“咦?這不是那家大名鼎鼎的鬼宅住戶嗎?”一個帶着嘲諷語氣的女聲從我們攤位的左前方飄了過來,攤位前本來那幾人已經手裏拿了些壽司,聽到這句話吓得猛一松手,壽司狼狽的掉落在櫃面上,有的滾落在了地上。
“是啊,怪不得我覺得他們面熟,他們前不久還在街上發那些租房的紙單子……快走吧,鬼宅的東西不能吃。”幾人慌慌張張的離去,我有些氣惱的看向聲音的來源,看清後不由得一愣,幾月前那個月夜在我家槐樹根部澆豬血的奇人加氣人的人,好像叫什麽齊清的女子,一身如那夜般的黑色布衣正帶着一絲冷笑,緩步向我們走過來。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齊小姐。”我心中冒着絲絲怒氣,誰知她徑直走來,看也不看我,走到我旁邊的孔祺面前,本來冷傲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動容,孔祺則一臉閃躲的表情,看似有些尴尬,這就把我一下子看奇怪了。
“看樣子,這位齊小姐,對孔祺有意。”鴻依嘴角帶着看好戲的笑容,輕輕說道。什麽!我頓時大驚,猛地看向他倆,只見齊清一副看着孔祺欲言又止的摸樣,孔祺則是滿面不安,不敢直視她的眼神。
“小祺,前幾天我去你們戲班子找過你,他們說你母親過世了,你不知所終,你不知道我……不過還好,你沒事。”齊清看着孔祺,面孔竟然帶着一絲羞澀,微笑道,這叫我心中陡然不爽起來。
“齊小姐,你……你好。”孔祺吞吞吐吐的回答,慌亂中不忘看我一眼,估計是看到我雙眼狂瞪,又吓得垂下頭去。
“小祺,小祺,我……小祺……你……小祺……”齊清欲言又止,臉上紅雲飛閃,看的我不爽至極,不由的粗聲粗氣打斷她:“瞎叫什麽啊你,小什麽小,孔祺可不小了,你這大白天一身黑衣,幹什麽啊,裝刺客啊,我告訴你我最讨厭那些電視劇上白天穿黑衣行刺的,自認為很酷的傻B了,也不知道導演怎麽想的,白天穿黑衣顯眼的不得了,跟你說我要是站在街頭,你站街尾,就能一眼看到你,一槍就能斃了你啊!”
“聽你說這麽多話,是因為我穿黑衣吧,雖然不懂,但應該不是誇我的吧。”齊清沖我眯起了眼睛,帶着絲絲威脅的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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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還好不是對牛彈琴。”我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那邊齊清頓時沖我瞪大了眼,這邊鴻依則開始收攤子,嘴裏不緊不慢的說:“打烊了打烊了,各位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孔祺本來正呆愣愣的不知所措,估計聽到鴻依的話,回過神來趕緊幫忙,我看向那邊的齊清,只見她咬了咬嘴唇,說:“小祺,我知道你住哪兒,你不要被那人美豔的外表給騙了,她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的夫侍很多,不會對你好的。”說完憤憤一扭頭,快速離開。嘿這丫,走了還不忘诽謗我,我看了眼正低頭有些手忙腳亂收拾攤位的孔祺,也不知該說什麽,于是在鴻依的冷哼中,匆匆完成了我人生第一次擺攤的過程。
“那麽快就回來了呀!”剛一進門,玥涵一臉驚喜的撲進我懷裏,我看了眼旁邊一臉冷若冰霜正推着飲食小推桌的鴻依,和在他身邊協助此刻見到我倆這樣一臉紅雲的孔祺,我有點尴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把他推開,卻看到院落天井的張元,我們家唯一個且是經常出手闊綽的住客,最近有事外出,估摸方才歸來,此時正向大門走來,看到孔祺,一臉震驚,差點一腳沒踩穩,他身後的随從趕緊扶住他。
我輕輕推開玥涵,慢慢的走到張元面前,看着他驚訝的神色,緩緩的問:“你看到了什麽?”
“……鳳君!屬下……”話說了一半,只見他人就直挺挺的沖孔祺跪了下去。
“哎哎,起來吧,那不是!”我彎腰延長聲調重複了後面那三字,只見張元迷茫的看着一臉鄙視的鴻依跟一臉訝異的孔祺推着推車緩緩從他身邊走過,不大不小的眼睛轉了幾下,剎那間恢複清明,猛地站了起來,他身後的兩個也筆杆條直的低頭站在他身後。
“……是林公子讓你來的吧。”我深呼吸一口氣,吐出心中深藏許久,算是疑問,也仿似答案的問題。
“……”
“這是鬼宅,是左鄰右舍口口相傳的鬼宅……我住在這裏,林公子他……放心麽?”我咬了咬牙,強自鎮定道。
“……”
“別裝了,我知道你是他派過來的人,我就想問你,我在這裏,他……放心嗎?”我有些惱怒的轉身,狠狠一抹眼眶裏的淚珠,強忍住酸澀的情緒,只不住的暗嘆:鳳臨啊鳳臨,你的21世紀的記憶恢複,好像也沒堅硬你一絲一毫的心緒吧。
“鳳君他放心,越是鬼宅,他越放心。”張元恭恭敬敬的說出這番話,聽得我心頭一緊,正準備問他,卻被玥涵從身後一把抱住:“妻主,今天的生意怎麽樣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被他鉗住,看着張元和他的随從迅速的離去,氣頓時不打一處來,猛地一轉身一揮手,玥涵被我猛力的撞擊往後踉跄了幾步,一方潔白的玉佩從他懷中滑落,劃出一段弧線,堪堪欲落在青石板堅硬的地面,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接住,快的讓我恍惚覺的他好似練了絕世神功。
“喲,你還有玉佩啊,跟你說我們……這次擺攤并不怎麽順利,要是以後山重水盡,可能就要賣你的玉佩過活了,這個玉佩是你的啊?怎麽平常不見你戴啊,你怎麽不早點拿出來,早拿出來早賣了。”我心中不爽,冷哼道。
“賣了它!”玥涵的眼中滿是沉痛之色,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跟妻主第一次在西鳳的市集相遇,我讓仆人搶了你的流雲百福玉佩,從那日此,我日日不離己身,沒想到你早就忘了它……你是不是也忘了我們第一次是怎麽見面的了!你與六哥的定情玉佩你珍之愛惜,日日不離頸邊,我就如同草芥嗎!”
原來這樣……我慚愧的不敢看他哀傷的眼睛,随即又看到羽翔自後院的月洞門匆匆走出,看到我倆的僵持,上前一把拽住神魂落魄的玥涵,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我也沒聽清,看着他倆你拖我拽的離開我的視線,我心中一陣悵然:玥涵,你不知道,那珍之愛惜的心情,被人不屑一顧,已經離我遠去了啊……
正值午後時分我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曲莫游玉簫公子,他穿着一身淺灰,衣袖邊鑲有銀色暗紋雲式的衣袍,頂着雖到初秋卻仍熾熱的秋老虎太陽,與正欲出門散心的我一下就碰了個照面,聽他簡短說有事求見,我看着他身旁小童手中一柄白色掐銀絲的佩劍,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
身後那位說不欲同我出門散心,卻一直跟在周圍不遠處,估計一聽曲莫游來了,便趕緊跟随且寸步不離的鴻依,此時正清了清嗓音正緩緩開口:“曲公子所為何事?”我也趕緊點頭附和。
“今早仆人在街上買來二位特制的小吃,”曲莫游悠悠一笑:“我是來買,祖傳秘方。”後面四個字他一字一句加重說道,身後的鴻依頓時吸了口氣。
“我知道兩位因身住鬼宅之名,不好賣。”後面三字,同樣加重語氣。
“好,我賣。”我想了想,慢慢說道,卻被鴻依一把拽入門內,看他杏目狂瞪:“你瘋了!不能因為一時打擊就意志消沉啊!臨!要不是大家因為我們鬼宅的謠言……咱們會賣的很好的!”
“需要多少銀兩?”曲莫游淺淺一笑,緩步走進門內,我們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
“一萬兩。”我拍了下鴻依暗示他稍安勿躁,扭頭看向曲莫游,平靜的說。
“價格是貴了點。”他稍稍怔了一下,随即微笑道。
“祖傳秘方!堪比‘宮廷秘方’你曉得嗎?一萬兩,你賺了啊!”我意有所指的說道,曲莫游你把玥涵送到我身邊,你以為我就不懷疑你?哼,倒看你怎麽說!你帶了把劍又怎樣?我不說,你還能一劍砍了我?
“如此……甚好。”曲莫游在稍稍愣了片刻後,便從懷中掏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從容不迫的遞到我手中,我傻了,幹什麽啊你,合着就我傻是吧?就欺負我不懂,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你到底什麽意思啊。
“我還有個要求,我……實在受不了這鬼宅的傳聞了,你看你能不能幫我解釋清楚?破了它?這樣我就願意賣你秘方。”我斟酌再三,看曲莫游若有所思的看了我片刻,轉身同小童說些什麽,被鴻依猛地拽了一把,回頭看他不加掩飾的激動:“你到底為什麽這樣做!”
“怎麽賣壽司也不會賺一萬兩,倒不如買斷。”我看着曲莫游退出大門,與小童低聲囑咐些什麽,看鴻依一臉不解的表情,輕輕說道:“我們現在已經被林悠然控制了,必須需要一筆錢,然後我們轉方向走,去西邊,更遠的西邊,沙漠般的西域,那邊就不是林悠然控制的區域了,到時候雖然苦點,但是我們自由了……且看他能不能破了鬼宅的迷信。”
“你在說什麽?你不是在賭氣,想着遲早……回到他身邊?”鴻依不敢相信的看着我,喃喃道。
“我只想在你身邊,從我落崖清醒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決定了,只要你。”我看着鴻依堅定說道,他傻傻的看着我,突然一把抱住我,喜極而泣道:“天哪,我一直覺得你是在敷衍我,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突然又被他一把推開,聽他哽咽道:“那麽玥涵羽翔怎麽辦?”
“林大公子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唉,我家鴻依真是個善良的人。”
“臨,我一直覺得你挺迷糊,怎麽現在覺得……看不清你了……不過你這麽一說,我就放心了,除了他,誰來你身邊我都不會害怕……”
我聽着鴻依貌似孩童般濡軟的喃喃細語,還沒說些什麽,就看到曲莫游的持劍小童在聽他說完話後,快速的跑出我家宅院的胡同,然後又迅速跑回,我在他自信滿滿的笑容中,看到一條人數不多不少的隊伍,慢悠悠的向我家宅院挪近。
“曲老板哪,這可是鬼樹,俺們哪敢砍。”一個帶頭的老者說道,一臉的畏縮。
“你叫俺們這麽多人在這胡同外等着,就叫俺們砍這棵鬼樹?”一個年輕男子大聲說道。
“你們帶了斧子,不是早就明白了麽?”曲莫游一臉雲淡風輕的說。
“你叫俺們帶了這麽些人……誰能想到只讓俺們砍一棵樹?還是鬼樹?”
“怎麽,不能嗎?”
“不是不能,誰敢先朝那樹砍……咳咳,劃一下,不冒血,俺就跟着砍!”
“這有何不可。”曲莫游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猛地抽出又回到他身後持劍小童手中的銀劍,轉身迅速朝樹身上一劃……只一些透明的液體随着創口滲出,再無鮮紅的血液……
“你此刻所作所為,究竟意欲何為?”在衆人恍然大悟的呼聲中,一襲白衣勝雪的身形,仿似帶着清冷的梅香迎面撲來,穿過庸俗的芸芸衆生,緩步走到我面前,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你違逆主上的旨意,若公子得知,不知作何想法。”南玉書一臉陰沉,清澈的雙眸直視曲莫游,冷冷道。
“主上?公子?西鳳女皇不是常說衆生平等,請問,不知何謂上,何謂下?”曲莫游說着,狀似無意看了我一眼。
“汝與公子是多年好友加生意夥伴,公子一直将汝視為兄弟,闊別多年,一直對汝照顧有加,不曾讓汝受絲毫委屈,怎今日汝不好安分守己,顧全自身産業,卻從中作梗,意圖不軌?”玉書向前走近,四下一片寂靜。
“我就想,與上位的公子都是做生意出身,為什麽他身居高位天宮翅翼翺翔,我卻獨守紅塵難以脫身?”曲莫游回眸看向我,莫測高深的笑道。
“玉簫公子!”玉書似含着隐忍的怒氣,似警告。
“玉書公子?”曲莫游淺笑看向他,一字一句道:“一字之差,真是身份兩重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