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天驚變
從齊清那裏回到宮中已是日落黃昏,我沒有随曲莫游一同回他的蘭林殿,只淡淡說累了想獨自回未央宮,他自然一千一萬個不放心,卻絲毫沒有辦法,離去的時候一步三回頭的,眸中是濃濃的不放心。
回想起剛離開齊府時,羽翔雖淚眼迷蒙,扯着我的袖子,做依依難舍之狀,但看得出來,成親後,他過的很好,齊清真的待他很好。
“看吧,離開皇宮,離開我,任何人都會過的很幸福。”我自嘲的笑了,心中湧起淡淡的傷感。
已是掌燈時分,宮人們陸續在鎏金的長信宮燈內點上燭火,室內逐漸被暖色的燭光充滿,我坐在紅木椅子上,手指輕撫着雕葡萄紋嵌大理石圓桌上的暗紋,巧兒緩步走來,站在我身側,輕語道:“陛下現在要用晚膳嗎?”
“吃晚膳之前,你先給我煎碗藥來。”我淡淡回答。
“啊!陛下覺得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奴婢宣太醫來瞧瞧?”巧兒大驚失色,驚慌道。
“不是。”我搖了搖頭,示意她附耳過來,她疑惑的彎腰側過頭,我低低說了幾個字,她渾身猛地一顫,站直身體後,緊緊盯着着我,臉色變得煞白。
“奴婢……奴婢是不是聽錯了?”她呆呆的看着我,喃喃道。
“你沒聽錯,我就是有點擔心,最近我的飲食都是傾城君親手料理,怕這事瞞不過他……”我還沒說完,就被巧兒急促的打斷:“這,這當然瞞不過他,陛下你……”說着猛地一頓,警覺的看了眼四周的宮人,有些焦躁的揮手讓她們迅速離去。
“陛下,你瘋了!再說……宮裏哪有這種藥!”她臉色繼而又急的通紅,切切的看着我,估計是盼我收回成命。
“你敢說宮裏沒有?”我看着她,眯起眼睛。
“那……那都是犯了私通罪的宮女們喝的!陛下,你,你怎麽了,為什麽要做這麽殘忍的事!”她急的約莫要哭了出來,克制不住的直跺腳。
“別說這麽多話了,我心意已決,”我低頭想了下,擡頭看她:“別想拿假藥騙我,或者你再同以前一樣,把我做的事情告訴其他人——若你真敢這麽做,你就可以出宮回你的家鄉了,而且此生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這次不是吓唬你,我說的是真的。”
“陛下……嗚嗚……”她終究還是哭了出來,不停的用袖子抹淚,含糊不清道:“奴婢,是怕你後悔,到時候就再也沒用了……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啊……”
我心意已決,強硬的打斷她的嗚咽,揮手讓她下去準備,看着她的身影漸漸離開視線,我不禁心中一痛,強忍的眼淚再也克制不住,從冰涼的臉頰,大滴大滴的滑落。
過了半個時辰,巧兒的身影出現在檀木雕花的宮門旁,手中托着紅木托盤,上面置着一碗冒着袅袅熱氣的白瓷碗,她面色蒼白,臉上還挂着淚痕,腳步躊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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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好了?端過來吧。”我本想站起來,剛邁了一步,就覺得雙腿虛浮,嘆了口氣,又無力坐回椅子上。
她絕望的看了我一眼,垂首捧着托盤慢慢走過來,擱在我面前的桌上,劇烈顫抖的手端起藥碗,藥液因顫抖濺出一些在潔白的玉石桌面,顯得觸目驚心。
我伸出冰冷的手,端起藥碗,看着裏面褐色的液體在微微蕩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剛放在唇邊,那邊巧兒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喊:“陛下!不要啊!”
心中頓時狠狠抽痛起來,為什麽!為什麽我的生活會變成這樣?誰來幫幫我?誰來阻止我?為什麽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悠然,鴻依,大哥,玉書……你們快來呀!別讓我一個人在這裏!
心中似有另外一個自己在劇烈痛苦的嘶喊着,心中似有鈍刀在一下一下在切割,顫抖的手再也端不住藥碗,手無力的一松,藥碗啪的一聲掉在桌上打着旋,褐色的液體濺的滿桌都是,也灑了一些在我的胸襟上。
“陛下……陛下英明,這種傷身又傷心的事兒,咱不幹,不幹……奴婢立馬收拾幹淨……”巧兒掏出錦帕,手忙腳亂的擦着桌面。
“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還沒有下定決心。”我看着她,慢慢的說。
“不告訴……不告訴,還下什麽決心啊,陛下的任務就是把孩子好好生下來……不管他是誰的孩子,總歸是陛下的骨肉……奴婢,告退了。”巧兒擦幹淨桌面後,迅速的拿起藥碗和托盤,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有些倉皇的轉身離去。
假如一切皆有天意,無論我做什麽決定,都是無法改變的吧,我無力的站起身,慢慢的走向床邊,也不脫鞋,蜷縮在床的內側,看着敞開的宮門,凜冽的寒風一個勁鑽入室內,燭影搖曳閃爍,燈光晦暗不明,屈膝環住雙腿,臉頰埋進雙膝,任憑大片水澤從眼眶內湧出,視線盡是昏黃的朦胧,将一切暈染的不見其形。
第二日早晨落雪又至,揚揚灑灑将近日來見光融化,剛剛展露頭角一切事物,再度覆上潔白的面紗,使複雜的所有,變為單純的唯一,我在禦花園的鵝卵石的小徑上,一小步一小步的走着,仰頭望向漫天的飛雪,任憑點點白雪落入我的眼睛,愈發冰寒了心。
巧兒一直緊緊跟在我的身後,我去哪兒她也去哪兒,寸步不離,我微微嘆了口氣,又走了一段距離,在紛紛揚揚的落雪中,瞅見對面的小亭裏,一抹金色的身影靜靜坐在那裏,觸目所及,倍感孤獨落寞。
我心中一動,撩起裙擺,放快步伐走了過去,巧兒在後面擔憂的大呼小叫,我走到小亭的前方,那一抹金色的身影發現了我,站起身來,我看着他,展露出笑顏:
“這麽冷的天,鳳君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麽?”我撩着裙角慢慢的走上臺階,看着大理石桌上擺着一些果品,紫砂炭爐中燃燒着橄榄木,微藍的火焰,微微火舌舔着上方的一個寬大圓柱形的錫壺裏,裏面是泛着袅袅白煙的熱水,裏面溫着一把相明石瓤的酒壺,林悠然狹長的鳳目裏閃過不自然的神色,将執在手中的白玉酒杯輕輕置于桌面。
“閑亭賞雪落紛紛,暖爐溫酒自酌飲?呵呵,胡謅了兩句別見笑,不過鳳君着實好興致啊,可否請我共飲一杯?”我搓了搓手坐在他對面,就準備去掂錫壺裏溫着的酒,卻被一只修長冰涼的手覆在手背上,我看了他一眼,他有點尴尬的縮手。
“陛下有孕在身,不可飲酒。”他的語氣中帶着不可察覺的淡淡苦澀,我笑了下,也不答話,伸手向青瓷盤中果品,欲取一二,他又說:“點心涼了,若吃了對身體不好。”
“鳳君看起來不是很歡迎我。”我冷冷看他,他避開我的目光,過了片刻,才幽幽嘆出一口氣。
“如此,”我站起身來,他約莫覺得我大概是要走了,慢慢站起身,做相送狀,我卻只回頭:“巧兒,去禦膳房取些新做的熱點心。”
“陛下,這……”她憂慮的看着我,我皺眉:“我在鳳君這兒,你還不放心嗎?”
“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她俯身行禮,轉身匆匆離去。
我重新坐定,對面的林悠然卻苦澀的笑了一下,看向我:“陛下這是有話要對臣侍說嗎?”
“你一向聰明,可猜得出我想要對你說些什麽?”我含笑看他,他則取下酒壺,低頭緩緩斟滿自己面前的白玉杯,淡淡道:“無論如何,臣侍都會保護情兒,臣侍只有這麽一個女兒,”他頓了下,狹長的鳳目裏閃着堅定的目光,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說:“不管發生了什麽事,臣侍都要為女兒搏一把,因為……陛下可以有很多人,而臣侍只有她了。”
“這麽說來鳳君不希望我再次有孕?”我冷笑。
“不,臣侍希望陛下鴻福齊天,兒孫滿堂。”他淡漠了面上的表情,刻板的說。
“你最近說話,真的——好假。”我冷哼一聲,頓了下,又說:“莫游在你那裏學得怎樣?我因身體不适好些天沒上朝了,朝中一切安好吧。”
“傾城君冰雪聰明,”他的語氣頓時變得很生硬:“且今日她宣了陛下的旨意,封齊清為鳳閣學士,位列朝班。”
“齊清那人,你從前……不是也對她贊賞有加嗎?”我淡淡一笑。
“是啊,從前,感覺好像一場夢,夢醒了,什麽都變了,”他的鳳眸有些迷惘,只是一瞬,又恢複清明:“臣侍現在知道,什麽是虛無缥缈的,什麽才是真實存在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你的不擇手段,你的視人命如草芥,你踐踏她人的感情,只為了達到你所想要的目的,”我站起身來,冷冷看他:“你如今這麽同我說,難道不覺得很好笑嗎?”
他也站起身,悲涼的看着我:“我一直以為,全天下人都可以不理解我,都可以與我為敵,只有她,不能不懂我,不可不知我的心意,為了能夠維持住那段感情,我寧可與天下為敵……有些事情我是做錯了,但為了她,我永生不悔,而且,她一直期望我回報對她的感情付出不是麽!那她為什麽最終還是遠離我!”
我看着他激動的神色,暗暗嘆氣:“林悠然,你真是一個自負的人,你到現在還不知錯嗎?”
“我知錯了,我要怎麽做?怎麽做她才會原諒我!人死不能複生……除了這個,我該怎麽做,她才會原諒我!”他繞過桌子奔至我面前,緊緊的捏住我的胳膊。
我站起身,掙紮了幾下沒掙脫,餘光突然掃見身後不遠處,一抹湖蘭色的身影急匆匆朝這邊趕來,我想了下,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心,猛地拽住他的衣袖,看着他,一字一句堅決地說:“太女,永遠會是情兒,我的孩子,也永遠只有她一人,但你……”
他被我此刻的舉動驚住了,手臂上的桎梏驀然松了力道,看着他不解的神色,我仍舊拽着他的袖子,凄涼的笑了:“但你……還是什麽都不明白,真是個傻子……”
我說完這句話,使盡全身的力氣猛然推向他,他一時出乎意料措手不及,踉跄的向後退了好幾步,我身體則失去重心,狠狠的朝身後的臺階處倒去,趔趄了幾步,重重摔倒在地,頓時腹部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剎那間籠罩全身,一瞬間一股溫熱的液體自身下湧出,潔白的雪地上頓時被鮮血染紅,積雪被熱血融化開,豔麗的鮮紅色,在潔白無暇中觸目驚心的蔓延開來,像極了開在地獄裏的彼岸花。
“啊!!!”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我逐漸麻木的身軀被一人從背後緊緊擁住,我的視線有些模糊,努力扭頭,看到曲莫游的面色如雪一般白,看着雪地上不住湧出的鮮血,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禦醫!禦醫……”他茫然的看向四周,口中喃喃顫抖道:“怎麽還不來……我的……妻子……孩子……”
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也漸漸聽不清,最後依稀看到的是一抹金色的身影,好像周圍還很嘈雜……我是要死了嗎?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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