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電影

沒等徐致遠回複,那邊像是提早就預料到了徐致遠是什麽反應似的,先行挂了電話。

徐致遠放下聽筒時的動靜把路過的傭人吓了一跳。

……

徐致遠近來總是不順,俞堯其實也半斤八兩。

像他這樣年輕也不嚴厲的新老師,總有一段時間要受調皮學生的掣肘。原本他們的相處一派平和,但因為某些緣由擦出了不愉快。

起因主要是因為夏恩。

因為性格過于剛直,他與一部分男學生群體一直存在罅隙。

近來因南牆塗字一事,既明大半學院都被禁足半天,休息時間白白流逝,這讓閑不住的好動分子們哀聲載道,紛紛私下責罵這個寫字的出風頭之人。更有甚者模仿那牆上的 “還我疆土”,去給被查出來的吳同學寄紙條,血紅的大字寫着 “還我假期”。

夏恩得知之後,氣憤地在衆人面前讓沾沾自喜的惡作劇者們道歉,鬧大了還動了手,叫那群人丢足了面子,之後他便被孤立起來,處處針對。

俞堯知曉夏恩的品行,在得知此事之後,對那群好事者稍作懲戒,之後就被傳了 “俞老師偏袒鬥毆學生夏恩,維護塗牆激進分子” 的說法。

俞堯的教學變得不再那麽的順利,每天需要多解決一些故意和他作對的問題。

他疲累地回到家中,看到了沙發上坐着的徐致遠,正給他的琴擦拭灰塵,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徐致遠見到他回來,招呼他去坐下并遞上茶來,第一句話便是:“小叔叔,你累不累,喝水。”

聽到這句關心,俞堯就知道這小混蛋又要有求他了,于是開門見山道:“什麽事。”

徐致遠又瞬間暴露了獻谄得的目的:“你換個醫生治病好不好,我讓我爸給你找個全淮市最好的。”

“……”

俞堯覺得自己最近是捅了崽子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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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有一群不聽話的就罷了,家裏有一只更不讓人省心的。

他看着徐致遠的黑眼睛,想起前幾天的事情來。

徐致遠過分去關注猜測他和裴禛,讓俞堯起了疑心,加之徐致遠一系列的言行,俞堯推斷出他這個小侄子…… 可能性取向出了點問題。

但俞堯猶豫不定,徐致遠明明之前還游刃有餘地跟姑娘調情。

他覺得徐致遠就像只發育期的幼狼,某顆利齒和同類長得不一樣,正又痛又癢地到處磨牙試錯。

而俞堯卻不知該如何下手解決——是給他拔掉這只異齒讓他與旁人一樣,還是教他如何隐忍和藏匿。前者可能會一痛永逸,也可能留下膿瘡,但總比後者數不盡的碰壁與吃苦強。

“小叔叔,你說話。” 徐致遠道,“不說話當你同意了。”

“裴禛就是那個全淮市最好的。” 俞堯說,“內科學博士,之前留過洋。”

“騙人,他一點都不像資質老的好醫生,看上去就是個江湖庸醫。”

“你不要對裴醫生有那麽深的偏見。” 俞堯不知道他為何又提起裴禛來,想了一想,問道,“他打電話來了嗎。”

“是。” 徐致遠散漫道。

“他說什麽了。”

徐致遠握緊了琴頸,說道:“你自己給他打回去呗。”

俞堯起身去撥號了,徐致遠則是哼了一聲 ,吹掉了最後一點羽塵,将小提琴架在鎖骨上。

俞堯剛一接通,“喂” 還沒有說出口。就聽到身後飄來幽怨的樂聲。

俞堯回頭嗔了噪音源一句:“致遠。”

徐致遠充耳未聞地拉着他的快曲,神色故意地十分沉醉。

聽到這自帶的背景樂曲,心知肚明的裴禛笑了起來,俞堯左手罩着話筒,無奈道:“不好意思,有些吵。”

裴禛重述了一遍醫囑和邀請之後,徐致遠聽到俞堯說 “周末有空” 和“可以”,一時間韻律急促,摁得不甚熟練,還錯了幾根弦,像是在發洩不滿似的。最終這通電話在 “優雅” 的旋律裏挂掉。

放下聽筒的俞堯道:“…… 你為什麽要這時候練。”

“是小叔叔說讓我勤加練習,現在到時間了。” 徐致遠停下弓弦,明知故問道,“你剛才是不是在打電話?哎,對不起我沒聽見。”

俞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好像在看一個幼稚的小孩賭氣,不超過十歲的樣子。

……

周六下午,徐致遠糊弄完了岳老布置的功課,結果被老先生薅着耳朵斥責了一頓。原因是作文不但沒有寫完,始作俑者還在足有兩百字的空行裏瞎畫畫。

俞堯看到那張字跡不羁的卷子時,與那旁邊寫了 “岳老頭” 的塗鴉小人對視了足足十秒,總覺得它有點眼熟。後來才記起,這原來是 “老俞” 加了幾根山羊胡之後重出江湖。

岳老要打他手心做懲罰,徐致遠難得乖巧地将雙手伸出來,可只見左右手心都用墨水畫上了流淚的 “岳老頭”,還配字 “打人不打臉”。

岳老:“……”

恰巧徐老爺和徐太太都不在家,岳老被他惹得腦袋跟煮開的茶壺一般冒氣,罵罵咧咧的收拾書回家了,俞堯沒拉住。

俞堯送岳老回來,關起門來教訓徐致遠。

“頑劣,” 俞堯嚴肅道,“你這樣做除了讓先生生氣有什麽好處?鎮平回來又會訓你。”

“你讓他回來打死他兒子吧,最好今晚,” 徐致遠斤斤計較道,“小叔叔明天都跟人看電影去了!我的明天還有什麽意思,在家無聊,出門糟心。”

“……” 俞堯心中語塞,喊他去洗手,徐致遠卻雙手一插兜,吊兒郎當地回房間了。

他心中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不會任由那庸醫把他小叔叔拐走的。

第二天的徐致遠西裝革履,一表風流,帶着手心沒洗幹淨的墨水,去美術展覽見徐太太給他介紹的姑娘了。

地點在一家私人商場的展廳,地方開闊,參觀者衆多,展出大都是美術學院的學生與教授的作品,觀衆之中不乏既明大學的學生。

只是沒想到,徐致遠在等待那位神秘女士到竟是一位熟人。

岳剪柳挽起了頭發,穿了一身瑩白色的繡蘭旗袍,跟之前判若兩人。

“致遠!” 她有些小驚訝,說道,“我本提早約好李主編,但她說時間不定,若今日實在不得空閑,會請他人赴約…… 沒想到請來的竟是你。”

徐致遠暗暗地給徐太太掀了個白眼。轉頭又是親切無暇的微笑,說道:“母親也只說逛展有人作陪,沒想到竟是剪柳。”

“早知道是你,我就穿常服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食指輕撓後頸,看上去這身衣服使她十分拘束,“父親說出門見貴人,非要讓我穿得正式些。” 她又補充道:“啊,并不是說你不重要的意思……”

徐致遠哈哈一笑:“我知道,讓你覺得在我面前自在,這才是我的榮幸,那說明你不把我當外人了。”

岳剪柳禮貌地一笑,問起交換筆記的事情來。

徐致遠才想起這回事,卻是處變不驚地說:“寫到興處來了好靈感,還沒結束。今日不知道剪柳要來,所以沒帶,改日親自送到府上。”

岳剪柳點頭。徐致遠禮貌地伸來手臂,讓女士搭着,岳剪柳看到他手心未褪掉的圖畫,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道:“徐少爺還蠻有童趣。”

徐致遠微笑:“無聊時的玩鬧而已。”

一言一語之後二人姿态都放輕松了許多,一起逛展了。

西洋畫太實,徐致遠不喜歡,可被高材生們鐘情,占了畫展的大半。

徐致遠心中有無數的螞蟻亂爬,無聊得發慌,但偏偏岳剪柳看得很認真,他又不好意思去打攪,只能頻頻地去看鐘表。

畫展不乏洋人,走到了半圈,出神的徐致遠被一個小東西撞到,低頭一看是個穿着花色和服的女孩。

她的母親拉着她,用徐致遠聽不懂的語言跟他鞠躬道歉。徐致遠點頭微笑以示沒事。

随後跟來一個男人,身穿亞麻色的西裝,留着整齊的胡渣,肚子長了一袋 “大腹便便” 的資本。徐致遠忍不住瞎想,若是他要切腹,介錯人得好生拿只盆缽接銅錢。

這位家主看到了方才的情景,似乎對女人鞠躬一舉十分不滿和鄙夷,用旁人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些什麽,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瞥了走遠的徐致遠一眼。

徐致遠用餘光把這一幕看在了眼裏,鼻子打了個冷哼。看裝束,想必這洋人是個大商,在淮市做出名堂,把妻女接來享樂了。

這些洋商人深得徐致遠厭惡,來淮市賺得盆滿缽滿,也不講賓客之道,卻還要反過來趾高氣昂地對主人輕蔑相待。若是這種人來徐家做客,是要被轟走的。

走了一路,徐致遠心想要不要找個理由開溜,瞥了岳剪柳一眼,卻發現她好像也在時不時地留意鐘表。

徐致遠眼睛一亮,他以為岳剪柳也在煎熬,于是大膽地試探道:“剪柳,待會要不要去看電影?我這裏有票。”

“不了……” 岳剪柳難為情道,“我一會兒還有其他事情。”

“太可惜了。”

湊夠了相處的時間,徐致遠找了個理由分別,果不其然岳剪柳爽快地答應了。

将岳剪柳送上車,微笑目送之後,徐致遠終于現出了原型,把修身的西服外套和馬甲脫下來,一路連跑帶跳地闖進跟傅書白約好的館子。

見少爺來了,傅書白死氣沉沉道:“你還是再晚到幾個時辰正好吃晚飯吧。”

“把你那窮酸衣服換了,穿這一身,好符合成熟的社會人士形象。” 徐致遠把自己的衣服遞給他。

傅書白見錢眼開,接過瞬間怨氣就沒了,說道:“喲,遠兒,要帶我去哪個舞會蹭飯啊,上流人嘛我最會裝了。”

“比舞會更好玩。” 徐致遠說。

……

徐致遠帶傅書白去看電影。

傅書白滿臉失望,進門前拎着一袋原味瓜子,叽叽咕咕道:“看電影,講究的是伴,內容其次。你又不帶小姐,還不如去下館子。”

但是徐致遠沒理他,在席中找尋了一番,不停腳地竄進了一排中間,坐下時整了整衣擺,同時整理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朝着他道:“書白,往這裏坐。”

傅書白被他這一聲溫柔的 “書白” 吓得嗓子眼卡了兩片瓜子皮,恍若吞了摻着耗子藥的花生米——惡心得要命,他正想說徐致遠你有病。便聽到有人先出聲喚了那小混賬的名字。

“致遠,” 俞堯些許吃驚,“你怎麽也來了?”

徐致遠回頭,不失禮貌地朝俞堯和裴禛一笑,說:“小叔叔,庸…… 裴醫生,真是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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