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待兔
作者有話說:涉政大改之後删了很多民國元素的設定,大家可以當成一個類似民國的架空文看。 還有就是,這篇以後不入 V 了~
教室裏的學生都回頭望着他,只見冬以柏微微後仰着頭,說道:“從上往下數,第四行你重點劃出的那道公式有問題。”
他話聲一落,學生們開始翻書本,擡頭低頭将那所謂出錯的地方與原地方作對照,大概是沒發現什麽不同,面上皆有疑惑之色。俞堯回頭看了一眼黑板上他寫的,問道:“有什麽問題。”
冬以柏得意地笑了一聲,先陰陽怪氣一通,說:“你們教書之前難道去辨別知識的真僞麽,誤人子弟也配得上是為人師表?還是說俞老師這年過得也把腦子過糊塗了。”
平時與他同行的那幾個人故意地在底下掩着嘴巴,混在人群中發出嗤笑。
俞堯剛要說話,忽然一直沉默不言的徐致遠從桌下踹了冬以柏的凳子一腳,聲響讓教室裏的雜音安靜,吓了冬以柏一跳,他回頭道:“…… 你是不是有病!”
徐致遠慢斯條理地站起身來,睨着他,感冒讓他的聲音又低又沉,他說:“坐下,上課。”
冬以柏指點着書本,毫不示弱道:“我現在正給俞堯提問題,這是行使學生權力,你又憑什麽在這裏朝我叫。”
徐致遠瞥了他一眼,說:“你吵到我聽課了。”
冬以柏冷哼一聲:“你分明就是袒護……”
徐致遠用筆戳了幾下桌面,打斷他,聲音裏帶着威壓:“你坐還是不坐。”
“我他娘的為什麽要聽你的?”
“行了,” 俞堯的聲音冷靜,雙手撐着講臺,望着二人,用書本指了一下門口,說道,“課堂上允許有不同意見的争辯,但不允許情緒發洩的吵架。再耽誤時間,只能請你們都到外面去聽了。”
二人之間的氛圍僵着,冬以柏一肚子罵人的話被擰了蓋,正在慢慢發酵成怒火。忽然聽到俞堯說:“致…… 徐致遠同學,你先坐下,好嗎?”
由于冬以柏梗着脖子不回頭,所以眼睛幾乎要瞥到腦袋後面去才看見了徐致遠的神情,站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依言坐下。
緊接着他也被俞堯點了名:“冬以柏同學,你繼續說,這道公式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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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以柏皺着眉頭望向他,見俞堯将他說得那處用紅粉筆圈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清了一下嗓子,說:“這一頁的最下面有這道題的注釋,上面說明了第二種解題思路——就是你黑板上寫的這種——它的參考資料是這本書。”
冬以柏左右手各舉起一本書來,說:“但是這本書有新舊兩版,新版恰好将這引用部分做了更改,給那個公式新加上了一個前提條件,第二種思路才成立。你手中的這本教材,還是引用的舊版吧?”
俞堯拿來他手中的新本,翻到了冬以柏所說的那一頁,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手寫标記。嘴角有一瞬間微不可查的笑意,但是除了徐致遠,誰也沒有看到。
“書可是你叫我買的,你自己卻不看,” 冬以柏見俞堯不說話,在他面前小聲挑釁道,“怎麽不說話了,白字黑字寫着呢,俞老師是打算賴過去?”
俞堯走上黑板,在公式旁邊,一筆一劃地将條件添了上去,他伸手讓冬以柏坐下,但冬以柏不坐。
學生底下有竊竊私語,俞堯輕敲課桌,示意他們安靜,說道:“冬同學說的沒錯,這道題之二的解法,必須有這麽一個前提條件。”
他指着添加上去的字,說道:“這是一個很小的細節,需要大家認真去鑽研才能發現,就比如…… 注釋下面提到的參考書籍,有多少同學看過?”
教室裏除了冬以柏沒有人舉手。
俞堯道:“不用去買,想查的話,學校的圖書館裏就可以找到,但是學校裏目前也只有舊版。如果大家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為什麽第二種解法要加上這個條件才能夠成立,可以課下去問冬以柏同學。”
“……” 沒想到俞堯如此反應,還在飛揚跋扈地站着的冬以柏愣了一下,“什麽,我?”
俞堯道:“請坐。”
冬以柏顧盼了左右朝他投來的目光,受寵若驚地發懵,坐下時卻忘了凳子被徐致遠之前踹歪了位置,重心不穩地晃了一下才坐正了。
“我不支持無理的起哄和挑釁,但尊重且鼓勵你們對我的失誤提出質疑。尊師重道在我的課上,重道在前。” 俞堯道,“冬以柏雖然從前十有九天的表現不盡人意,但只要有一天他是在認真地提出問題,就應該聽他講完。”
冬以柏張了張嘴:“……”
夏恩這些平時十分敬仰他的學生眼眸清澈地看着他。俞堯特意朝他們一笑,繼續說:“汝愛汝師,但汝要更愛真理。” 話罷,他道:“我們繼續上課。”
俞堯并沒有特意去看冬以柏的神情,但是從他說 “繼續上課” 就消失無影的起哄聲來看,這少爺大概還是懵着的。
俞堯離開教室的時候,就見到有大膽的學生已經拿着筆記本去請教冬以柏了。
他曾說冬以柏像徐致遠不是空口胡謅。去給他做私教前了解過,冬以柏竟然是真材實料地考進既明大學的,這讓俞堯感到一些意外。而他聰明叛逆,熱衷于博得他人的關注,幾乎到了一種出格的地步。俞堯猜想大概也是和他與父親的關系有關的。
俞堯在一片 “先生好” 之中回到辦公室,開門時手停在把手上,對身後跟來的人道:“怎麽了?”
徐致遠一手揣着口袋,一手拿着筆記本,沉着嗓子說:“找老師解疑答惑。”
俞堯剛想說 “不躲我了嗎小兔崽子”,但是徐致遠越過他,将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擰開了門把。朝着辦公室裏伸手,說道:“請。”
俞堯扭頭他看了一眼,沒把話說出口,進了辦公室的屋子。
徐致遠背負着手,畢恭畢敬地走過去。将本子在他面前攤開,指道:“您講的這地方我不懂。”
俞堯仔細看了一眼他的筆記,字跡改善了許多,好歹不像之前那樣難認了,心想大概是岳老督促的結果。他将他劃出來的地方浏覽一遍之後,在一行字的後面找到了一個面熟的老朋友,旁邊标記着大大的 “老俞”。
這個塗鴉竟然随着他練字的進步而慢慢精致,逐漸有一點和俞堯的神似,徐致遠真的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天賦異禀,俞堯心中這樣感嘆着。
“這個地方你去年沒有系統地學習過,理解起來是稍微有點困難。”
徐致遠看上去安靜溫順,但就像個才被治愈好的多動症小孩,留下了點後遺症——聽講的過程中,伸到桌子下的腳要時不時地左右晃一下才舒暢。
有時候會勾到俞堯的褲腳,像是故意的。但這種行為反倒讓俞堯很習慣,于是也沒去斥責他。
“以這堂課提及的知識,無法去直接理解這個算式,你需要将之前的公式經過變形和代入,而且……”
徐致遠認真聽着,嗓子不舒服忍了半天,才輕聲地去清痰,可這細微的一聲卻引得俞堯看向他。
近距離去看的話,眼鏡像一只金絲籠子,将徐致遠俊朗五官裏的張揚和銳利關了進去。垂下眸子來安靜看書的時候,眼睫半遮着黑眼睛,光如透過了斑駁的樹影,一眨一眨的。讓急了咬人的兔崽子登時換了一個物種,像起一頭純良無害的鹿來了。
“而且什麽?” 俞堯的戛然而止,徐致遠擡頭問他,正好對上視線。
俞堯的目光沒地方躲,也就大大方方地看了,說道:“…… 而且你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挺乖的。”
徐致遠:“?”
“…… 抱歉,我繼續說,” 俞堯回過神來,低頭給他寫了一個落掉的重點知識。
徐致遠趁着空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老師喜歡話少的學生嗎。”
新稱謂讓俞堯有些不适應,他一只手臂曲起,扶着脖側,說:“有教無類。”
“那就好,” 徐致遠道,“我還以為我說多了話惹老師煩了呢。”
“……”
徐致遠一笑,道:“我還在想,老師或許本來就不喜歡我。不然對一個曾經對你态度行為惡劣的小混球都悉心照顧着,對我卻一點也不關心。”
俞堯一懵,忽然明白了徐致遠在生着冬以柏和自己的氣。
“既然俞老師說有教無類,那我就放心了。” 徐致遠臉上挂着口是心非的假笑,合起筆記來道了聲謝。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了。
冬以柏和徐致遠本來就因為他結着梁子,這次在課堂上針鋒相對,俞堯卻意在偏袒于對方。無論理由是出于 “重道” 之心,還是故意而為,總歸會讓徐致遠不好受。
俞堯心緒複雜起來,他空張了張嘴,叫了聲:“不是的,你先等一下。” 但是沒有攔住。
他走到門口,看着徐致遠拎着筆記走去下一個教室的背影。
俞堯下午沒見到徐致遠,夏恩說他請了假沒去下午那節緒論課,理由是之前落下得太多要補兩天趕上進度。于是俞堯按夏恩說的,又去圖書館找,連徐致遠的影都沒抓到,倒是碰見了吳桐秋和傅書白,年後吳桐秋的狀态好了一點,臉上至少有點血色了。
他們朝俞堯鞠了個躬。俞堯問起他們有沒有見過徐致遠,傅書白還是老一句話:“那個…… 遠兒他前腳剛走。”
傅書白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怎麽估摸得這麽準的,每次遠兒剛說要走,結果您接着就趕到了。我算先生的查作業時間都沒這麽準。”
俞堯:“……”
吳桐秋冷着臉,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傅書白。
俞堯沒辦法,只能回家等。
吃了晚飯就坐在沙發上備課,到了深夜也沒像昨天一樣去睡覺,在客廳裏點起一盞燈來看報紙。讀到淮市要新上任軍官的文章,盯着 “孟徹” 兩字皺眉了很久。撫臨區的混戰未平,孟徹至少要延遲一年到任。敏銳的人能在淮市聞出一點劍拔弩張的味道,像是一場飓風前的寧靜,而徐鎮平提前調走,好像是有人在幕後牽線,故意要讓淮市露出個空子來。孟徹似乎對徐鎮平的 “聞風而逃” 有些不滿,在報紙上指桑罵槐的隐喻。
俞堯看着這些字,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鐘過十二點,俞堯的作息習慣驅使着他陷入困意,但是仍在客廳不走,直到睡着了。
也許是因為留着個念想,睡眠并不深,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點小動靜給驚動起來。
俞堯發現自己身上蓋着一條毯子,眼前朦胧了好一會兒,才認出自己靠着的胸膛是徐致遠。徐致遠好像才回來,一手撫着俞堯的後背,一手正在去撈腿彎。俞堯估計着自己昨天中午就是讓他這麽給抱進房間裏去的。
他伸手抓住了徐致遠的袖子一角,徐致遠動作一停。大概是有了第一次把他抱回房間的 “經驗”,徐致遠覺得俞堯睡覺很沉,沒料到這麽快就被吵醒。
徐致遠正彎着腰,還沒來得及松開手,抓住他衣袖的手指緊了緊。在惺忪之中,俞堯的聲音柔化又弱勢了不少,他道:“為什麽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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