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線索
作者有話說:俞老師:逐漸兔化
一夜過去仍舊昏昏沉沉的,但好在翌日沒什麽課。
徐致遠一早就去了既明大學,俞堯暫時不想見到那個兔崽子,也省得躲了。
他似乎有些頭疼,坐在床邊眯了一會兒,差點又睡着被傭人打掃的動靜驚起來。
他開門出去,女傭見他喊了聲先生好。俞堯點頭示意,見他才睡醒的模樣,提醒道:“俞先生不是要準備出門嗎?”
俞堯揉着眉心想了一會兒,道:“我今日在家,學校沒課。”
“可是有個車夫在府外等您很久了,” 女傭說道,“他說是您叫他來府外候着接人的。”
聽着這話,俞堯,恍然反應道:“對了,我今天得去銀行一趟,差些就忘了。” 他進屋整理服飾,朝女傭道了聲謝。
他在鏡子前,方才的表情逐漸沉靜下來。将白色中衣脫下,換上襯衫和西服,慢慢地束上領帶。可去撿床上換下的衣物時,伸手的動作一停,看着昨天徐致遠給他蓋過的被子愣了一會兒,心煩意亂地将它與衣服一起卷成一團,塞進了衣櫃裏。
他下樓出門,沒走幾步就看到了女傭所說的那個車夫。
蹲在牆角的巫小峰見他來,眼睛溜着轉往周圍觀察了一圈,将脖子上搭的毛巾一甩,立馬起身去迎接:“俞先生。”
俞堯摁着帽子,朝他點頭示意。跨過拉杠坐了上去,巫小峰熟練的起步,說道:“先生去哪兒。”
“田松銀行。”
“好嘞。”
大清早人聲還算稀薄,有零散買早飯的小攤,冒着騰騰的熱氣。俞堯順手買了包子,坐在車上彎下腰來 ,咬了一小口,認真地問道:“你是打聽來了麽。”
“哎,” 巫小峰回道,“吳深院去年的确在工部局做過事,而且他人脈很廣,甚至連裏面主事的洋人處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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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失蹤前是去了工部局嗎。”
“是去了,但他蹤跡完全消失前去的最後一個地方,其實是吉瑞飯店。他當時是跟人到那裏去了。”
聽到這個名字,俞堯一凜眉。
這個飯店的老板便是拜托吳深院去要錢的那個人,聽吳桐秋說,吳深院了無音信之後,那老板還來看過她。
俞堯單手輕輕地揉搓着手指,說道:“這都是誰跟你說的。”
“哎呦俞先生,我剛想和您說,” 他停下,從口袋裏掏出幾枚銀元來,給俞堯遞過去,說道,“您讓我用來打點的錢都沒用上——我剛才不是和您說,吳深院在工部局的人緣不錯嘛,但蹊跷的是,跟他深交過的那些人啊,無論是管事的還是小巡邏的,後來都是換了的換,走了的走,根本就沒留下,也沒走漏風聲。”
俞堯眉心的褶皺更深。這已經不單純是工部局廖德 “草菅人命” 的問題,能叫他們這麽大動幹戈的,吳深院定然是戳到了他們的痛處。
俞堯心中閃過去一絲叫他後怕的想法,從前也時不時冒出來過,只是沒有這次般強烈——這位吳深院,是他從事地下工作的同社可能性很大。
“我這些話都是從王叔那裏聽來的,他是租界警務處巡查隊的老隊長了。他其實也跟吳深院認識的,但是藏得深,看事也看得透徹,就躲了過去。他跟我說……” 巫小峰小聲道,“他猜吳深院是同袍會的人。”
俞堯平靜地咬了一口他的早餐,說:“這些事不要亂談。”
巫小峰心知肚明,拍了下自己的嘴,道:“呸呸,我多嘴了,俞先生不要怪。”
“無礙,” 俞堯道,“記得跟那位王叔走近一些。”
“好,聽您的。” 巫小峰笑嘻嘻地蹭着鼻頭的灰,說道,“王叔看我有眼緣,叫他想起了自個兒子,說以後把我招到巡邏隊裏去幹事,拿月俸。以後就不用拉車了,這爹白認白不認!”
俞堯無奈笑道:“我本來還幫你找個在仰止書店搬書的活。但時候不長,一個月偶爾幾次,有工錢,可以抽空…… 你還願意來幹嗎。”
“那當然願意!” 巫小峰巴不得地點頭,“能掙錢的營生那不越多越好麽。”
“那以後就挑進書的時候,在仰止書店見面。不要明晃晃地跑到徐家門口了。” 到地方了,俞堯說着下了車,把沒吃的包子給他遞過去,說,“給早飯,熱乎的。”
巫小峰受寵若驚地接了,俞堯走了幾步,他又喚了聲俞先生,俞堯回頭,巫小峰道:“我再跟您說一件事,關于徐少爺的…… 可能不是很重要…… 但是……”
“說吧。”
“徐少爺他可能…… 喜歡男人。” 巫小峰面容有些難堪地說,“他跟我聊天的時候說的,但我覺得您可以知道這件事,因為您會開導他…… 徐少爺其實也是個好人。”
俞堯在不經意間垂了一下眼睫,說道:“你覺得他需要開導嗎?”
“是啊,這不是…… 病嗎。” 巫小峰小心翼翼地說道,“人家都說,這是有錢的大少爺容易染的病,就跟吸大煙似的,不戒了人就毀了。”
俞堯微微一笑,看不出神情來,只說一聲行,理了一下領帶,回頭進了銀行。
田松銀行的建築就洋溢着異族風格,石壁尖頂,大廳裏矗立着兩座白色的雕像,穿得是 “衣衫褴褛” 的服飾,擺得 “有傷風化” 的姿勢。俞堯自诩對西方藝術略知一二,審美和思想也算前衛,但來這裏許多次,數次扭頭打量這石像,總覺得這是在單純地耍流氓。
他剛進去沒多久,除了雕像,還看見了個熟人。周楠抱着文件包從裏面出來,穿過大廳時不停地詢問為他引路的人,道:“日文我可以學,我們學校有設這門外文課,而且……”
“所以經理讓你畢業了再來這裏,” 男人打斷他,保持着一副笑眯眯的禮貌,說道,“我們沒有收在校學生的例外,即使是既明大學也不行,但是你只要拿到畢業證,一定有巨大的優勢。”
“等到時候那麽多的既明畢業生,就到這裏來了!我現在需要錢,我家裏的情況我和經理說了,我保證畢業前只需要七成的工錢…… 我……”
“這裏不聽苦情故事也不耍兒戲,我,只知道你壓根沒有充足的相關技能和或者工作經驗。” 男人已經做了請的動作,伸出一直食指來,仍舊笑着說,“你需要錢你可以去飯館,去戲院,只要你想,淮市都有可以讓你勤工儉學的地方。”
不願意去那些地方打工,當然是因為不體面。
俞堯看着周楠身上大一號的西服攢起的褶皺,駐足了一會兒。
周楠的臉憋得鐵青,不知該如何反駁,最後夾着他的文件包落荒而逃了,中途與俞堯擦肩而過,大概是在尴尬之中沒有認出他來。
俞堯望了他一眼,周楠消失在門口了,男人熟練地繼續着他的笑容,道:“俞先生您來了,裏面坐。”
……
俞堯辦完了一上午的公事,中午才回到家中。管家擺好了飯菜,他挂好外套,走進屋子,在屋子見到了好久都沒有出現在此的徐致遠。
這人一本正經地戴着副金絲眼鏡在看報紙,翹着二郎腿,眉頭輕輕地皺起。見俞堯走進,才哦了一聲,平靜道:“堯兒你回來了,等你吃飯。”
俞堯冷臉道:“你平常這時候不是不在家嗎?”
“我又不是一直不回家,補完功課,自然就回來了,” 徐致遠摘下眼鏡來去洗手,手心手背反複擦幹,說道,“俞老師,你要檢查嗎?”
“不用,” 俞堯說,“我不吃飯了。”
徐致遠道:“不吃飯對胃不好。”
俞堯充耳不聞地上樓。
管家聞聲過來,以為他是忙不開才舍了午飯時間,說道:“俞先生,待會您要是餓了就跟我說,我……”
“不用麻煩了,” 徐致遠對着樓梯上的俞堯說,“小叔叔,待會我給你送到房間裏去。” 他又托着長腔補充道,“正好我有幾道思路堵塞的數學題要問你,你得好好想一想。”
俞堯停下腳步,頓了一會兒。他忽然又下樓,迎着管家奇怪的目光走到桌前,敷衍地喝完了一碗湯,撿了一只糕叼在嘴裏,說:“吃飽了。” 他離開餐桌,到樓梯口時又轉頭,指着徐致遠,兇道:“不用你送。”
說罷上樓,關門。但瞬間功夫門又打開,俞堯又添了一句:“下午工作,不講解題。”
門又關上。
“……”
管家:“?”
他道:“少爺,您又惹俞先生生氣了?”
這次看起來似乎還比較嚴重。
徐致遠托着腮,用勺子攪着碗裏的湯,無辜地說道:“青天白日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