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同枕
作者有話說:我訓我自己
俞堯在手邊備了本一節指節厚的書,是上面盡是外文,徐致遠看不懂,但是俞堯随手抄起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該後退至少兩步的安全距離了。
因為這本書主要用于徐致遠插科打诨時,彌補俞堯沒有稱手武器的空缺。
于是徐致遠能屈能伸地向後挪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指來,說道:“俞老師,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是體罰學生。”
俞堯說:“你過來,我不動手。”
徐致遠得了便宜又做出正義凜然的模樣,說道:“那不行,學生犯錯了,就該罰。”
俞堯:“?”
俞堯盯着自己肚子裏這條自相矛盾的蛔蟲,只見他扯了扯長衫的衣領,露出一節脖頸來,笑道:“…… 我不介意老師動口。”
俞堯蹙着長眉,看着他和他的脖子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徐致遠是什麽意思,剛脫口一個 “你” 字,這兔崽子揣着信件跑出辦公室,沒影了。
自打從北城回來,俞堯身上的體熱就好像失了控。之前任憑徐致遠怎樣胡鬧他也八風不動,可現在只是三言兩語,溫熱就一個勁兒地往他耳尖上湧。
上課時間辦公室裏無人,俞堯尴尬地蹭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也沒覺出有多癢來,也不知為什麽某人在碰到時候,會有那麽深的觸感。
他望着桌子上飛來的一只小蟲,發了半天呆。
……
淮市入春,天氣漸暖。
小疾小病容易跟着春風一起回暖,徐致遠的感冒剛愈,李安榮接着 “步入後塵”。她郁悶得很,只要是在家聽到打噴嚏的聲兒,就會聽到李安榮的一聲 “臭小子養這麽大也沒見多孝順,得個病倒是第一時間傳染給我”。
孝順兒子堅信不是自己傳染的,每到這時候,他就會仰頭不服氣地回一句:“我染病的時候也就偶爾回來幾趟,你見我的次數都沒有堯兒多,人家還好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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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榮見着小子 “閉關” 時的自閉勁兒過去了,心中算是舒了一口氣,但也沒妨礙嘴上損,後來的碎碎念就随機應變地變成了:“臭小子養這麽大也不見有什麽出息,病毒都比他努力。”
徐致遠:“……”
孝順兒子服了。
初春長芽的不只有新柳,徐致遠懷疑自己也慢慢長了只烏鴉嘴,剛說完俞堯好好的,本來一切風平浪靜,某天晚上下學回來時,俞堯挂好外套,打了個噴嚏。
這一聲跟李安榮的極其同步,打完了兩人面面相觑,陷入了三秒的安靜。
徐致遠身為唯一健康的 “傳染源”,處在二人中間,揉了揉眉心。
這下他是真的相信病毒比他有出息了。
俞堯正好打算請兩天假,在家修養。
徐致遠還要上學,去岳老家補課,但把回家的時候提早了一些,抽出空閑照顧俞堯。
俞堯其實也不用他照顧,風寒又不是什麽大病 ,加之他平時的身體就不錯。除了會乏力發困,胃疼鬧騰幾次了之外,與平常無異。
但他還是默許了徐致遠到房間裏待着。徐致遠就在他房裏做功課,寫乏了就拉小提琴。時不時還要往李安榮的房間走趟,端飯倒水。管家叫他安心讀書,自己來照顧徐太太,但是徐致遠卻說這正好是讓他媽看看自己孝順兒子的時候,推着管家讓他去忙自己的。
管家說,那我照顧俞先生吧。
徐致遠說,這個就更不用勞煩你了。
俞堯平時在床上閉眼小憩,聽着徐致遠算數時嘴裏輕輕的碎語,若是渴了叫聲 “致遠”,手裏就會遞來一杯溫熱的水。
他有時候盯着書上的一個字看半天,會忽然有那麽一個瞬間以為自己老了。回過神來時才發覺,這種安然休閑的日子,的确是他想在晚年擁有的。
現在想暮年還為時過早,俞堯想要下床去洗把臉清醒一下,但是被徐致遠攔住,他說:“小叔叔,你去哪兒。”
俞堯想了一會兒,突然習慣性地就給自己找到事幹了,他說道:“我去田松銀行一趟,之前替學校辦的事還差些尾巴。”
徐致遠把胳膊往椅背上一跨,說道:“你都請假了,就別去了。你告訴我什麽事,我幫你跑腿。”
俞堯也閑着沒事可幹,便說:“這個不能別人替,你好好做功課,我一會兒回來。”
“那行吧……” 徐致遠敲了敲桌子上的一摞書,說道,“那待會我再搬點東西過來哈。”
俞堯看了一眼那一堆待補的課本,替他嘆了口氣,說道:“行,你慢慢補。”
可是等俞堯從銀行裏回來,發現徐致遠把枕頭被子搬過來了。
俞堯站在床前,看着鋪被的徐致遠,皺眉道:“你幹什麽。”
徐致遠定了動作,無害地盤腿坐在床上,說:“我不是說搬點東西過來嗎?你同意了啊。”
俞堯:“。”
他指着桌子上的書本,說道:“你不是搬書嗎?”
徐致遠無辜極了,說:“小叔叔,天地證明,我什麽時候說搬書了?”
“……”
确實。
俞堯打開窗,打算把這個裝傻的兔崽子用被子卷起來一塊扔出去。
但徐致遠早就預謀好了,在他出去辦事的幾個小時做完了功課,給母親送完了藥,吃完了飯,洗好了自個兒。
于是準備充足的他趁勢被窩裏一鑽,裹緊了自己,閉上眼睛貼着牆,說道:“小叔叔,給你留飯了,吃完了收拾收拾就來睡吧。” 說完又添了一句:“放心,哥哥給你暖的被窩保證舒服。”
說完把頭一縮,将被子和自己合并成一個團,挪到牆貼着,俞堯打不着。
俞堯:“…………”
他讓這兔崽子氣笑了。
等他收拾完了,徐致遠還在那只殼裏待着,也不知道悶不悶。俞堯拍了拍圓潤的被子,說道:“回去睡。”
徐致遠沒動靜,俞堯跟他僵持了很久,終于妥協地嘆了口氣,說道:“那你一晚上就這樣吧。”
徐少爺肯定不會乖乖這樣的。等俞堯拉燈了,他的腦袋也就探出來了。
俞堯背對着他,聽着他鑽出被窩那深深的呼吸,也沒搭話,睡自己的。
出乎意料的是,徐致遠一直老老實實,一直到半夜,俞堯意識有些惺忪時,感到脖子後面刺痛了一瞬。
緊接着,他的背後便貼來一句溫熱的軀體。結實的胸膛和有些硌人的骨架,以及熾熱跳動的心髒,專屬于少年人的氣息收也收不住,就像一塊剛錘就好的璞玉,漂亮得張揚。
他向後伸手趕走這只早春就出來咬人的蚊子,嗔怪道:“徐致遠。”
徐致遠抱着他的腰,松開牙齒,在他脖子上又留下一個牙印子。他也輕聲道:“小叔叔,我睡不着。”
俞堯發現他喜歡用虎牙咬人,一定是要留下印子的,若是時候長,印子消了,他心裏肯定要琢磨什麽時候留下一個。
俞堯仍舊閉着眼,他說道:“合眼,靜心,就睡着了。”
徐致遠不聽,跟俞堯聊起天來,他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說,我喜歡上既明的一個老師。”
俞堯緩緩睜開眼睛,說道:“你說那是用來騙鎮平的。”
徐致遠賴賬道:“啊,我說過嗎。”
“你說你喜歡的是年齡比你小的,說話好聽的人,譬如傅書白。”
徐致遠想起自己之前的氣話,開始解釋道:“我那是…… 你想錯了,你聽我說。”
“你沒一句真話,我不聽。” 俞堯淡淡道,“把手松開。”
徐致遠将他抱得更緊,道:“…… 不過小叔叔,你記得也太清楚了。”
俞堯不說話。
他的睡衣衣料輕薄,稍微造作一下就露出了腰間的肌膚。也不知道是風寒所使還是其他原因,徐致遠這樣抱着他的時候,力氣好像全都軟了下去,好像化在了他的身體裏。
“生氣了?” 徐致遠笑道,“小叔叔,不枉我那日教你半天,你可算學會怎麽吃醋了。”
“…… 胡鬧。”
“我沒鬧,我繼續說,” 徐致遠道,“說真的,我跟…… 那暗戀着的人表白了。”
俞堯一愣。
徐致遠盯着俞堯的脖子,說道:“但是他沒回應我,我說,要是他不回就不喜歡他了,他還是不回,所以好一段時間我都沒理他。”
徐致遠倒沒說謊——但也沒說說是趁 “那人” 喝醉了又睡着了的時候說的,而且 “那人” 就在他跟前躺着。
倘若俞堯知道了,肯定要為他這 “耍賴” 本事折服。
俞堯張了張嘴,心中浮出了一些複雜的心情,說道:“這樣并不好,如果你是一廂情願,不可以這樣去逼迫別人。”
徐致遠又湊近了一下,說道:“不逼一逼怎麽知道?我才發現他好像也是喜歡我的,所以前幾天我們和好了。我想等到他承認的那天,就跟他在一塊。”
俞堯只說了一聲 “嗯”,垂下眼簾來,想了很久也猜不出到底是誰來,過了很久才道:“既明…… 既明老師很多,我認的也不是很全,你可以找個時間讓他到家裏做客,我也可以見一見他。”
“生米煮成熟飯了你們就見到了。” 徐致遠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氣,“堯兒,到時候你要說些我的好話。就比如,致遠其實很乖之類的。”
俞堯沉默着,聽徐致遠的聲音愈來愈近,好像還帶着些笑意,他說:“因為他老是說我不懂事,不聽話,我猜他到現在都不肯說喜歡我,就是覺得我在耍小孩脾性,你說氣不氣人。”
俞堯道:“難道不是嗎?”
“我可是為了他考上既明大學,廢寝忘食地去讀那些老掉牙的書,就算是這樣他還覺得我是在鬧着玩,他也該跟我說一聲,我該怎樣才算’認真‘,我好照着改不是,” 徐致遠有模有樣地憂愁道,“小叔叔你說是不是。”
俞堯噎了半天,但憑他的情感經驗也沒挑出毛病來,只能道:“嗯…… 是有點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