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事因

徐致遠輕輕地笑了一聲,俞堯以為這小子又下了什麽圈套,他的眉微微一蹙,想要回頭看他,卻感到腰間的雙手十指相扣,鎖了個結實。

俞堯問:“你笑什麽。”

徐致遠敷衍說:“你抱起來舒服。”

俞堯等他繼續傾訴他的情感問題,但徐致遠沒再說下去,額頭貼在了自己頭發上,說道:“不跟你說了,睡覺。”

不知是什麽心理作祟,俞堯心中五味雜陳,深嘆了一口氣,任他抱着了。

因為感冒和病假,俞堯睡了一個難得的懶覺,這一晚上的轉身受限,翌日醒來時骨頭都痛,朦胧之中發現徐致遠和他的被子一起消失了。

外面晴光大好,但還有些早春的餘涼,俞堯只披着一件大衣,在院子裏看到了徐致遠正在将桶裏的濕被單拎出來曬。

俞堯奇怪道:“你這麽着急洗它做什麽。”

徐致遠正專心致志地發着呆,沒注意到俞堯到了他身邊,吓了一跳。他道:“沒事我只是……” 徐致遠把被單囫囵地去搭到鐵絲上去了,說道,“它發黴蓋着不舒服。”

“你都還沒有擰幹就曬,” 俞堯皺眉,伸手去将鐵絲上的被子攢在一起,用力擰了一下,水嘩嘩地落進了木盆裏。

徐致遠奓毛似的将被單奪到鐵絲一邊去,顧不上手濕,抓着俞堯的手臂把他拖回屋裏,說道:“你生病了還跑出來,去屋裏好好待着。”

俞堯覺得他在掩飾些什麽,以為是他第一次學着自己洗東西,怕人看見。于是為了保護少年人的自尊心,待屋子裏了。

徐致遠把被子擰幹之後招呼都沒跟俞堯打,就匆忙地上學去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裴禛就來了。他看着那飛奔的身影,問俞堯:“小少爺這是去哪?”

俞堯說:“去既明上課。”

“他居然考上了?” 裴禛眼睛一彎,笑道,“看來俞老師的苦心沒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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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沒多大關系,” 俞堯看着他手上提的東西,說道,“你來就來,提這麽多東西做什麽。”

“這昨天你不是問我開藥麽,苑知道你感冒了,非要讓我來看你,我說又不是什麽疑難大病。” 裴禛無奈地笑着,舉起手中拎的布袋,說道,“裏面有姜和剛殺的雞,你可以叫管家熬姜湯喝。你得收啊,你不收我可回去挨埋怨了。”

俞堯只好謝了他的東西。請裴禛進屋坐下,自己去上茶。

“你回來,不用那麽麻煩,哪有醫生使喚病人的道理。” 裴禛搭着二郎腿,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好奇地說道,“這小少爺怎麽就忽然奮發圖強了?你這做私教的不知道嗎?”

俞堯搖頭,将剛泡上的茶壺擺在茶幾中間,沉默了一會兒,想起昨晚徐致遠說的話,道:“他自己說,是為了追自己的心上人。”

“嚯,這麽浪漫。” 裴禛笑道,“你沒獎勵獎勵他麽。”

“還沒來得及。”

“這可不行,人家為了你考上了既明,你怎麽說也得口頭獎勵一下。”

俞堯嘆氣道:“別開玩笑。”

裴禛見他表情沒有波瀾,挑起一邊眉,道:“怎麽了,不是你嗎。”

俞堯郁悶地盯着他,道:“當然不是,你在想些什麽。”

“他自己親口說的?”

“嗯。”

“那你就放心好了,” 裴禛向後一靠,胸有成竹地說道,“他在瞎扯。”

俞堯:“?”

他認真道:“裴醫生,這樣的玩笑并不好。”

“當局者迷,旁觀者,看得門清。” 裴禛伸出一只手來指點,笑道,“你全然可以去問一下他說的那位心上人是不是你。”

“……”

“但只是問可不行,他或許會繼續狡辯,而且藏得更深,不過你只要給他一個吻,哪怕只是嘴角。小少爺便全然繳械投降了,不信你可以……”

“行了,” 俞堯止住他的話頭,道,“這不好笑。”

“我沒開玩笑,阿堯,你能接受的了他喜歡男人,怎麽接受不了他喜歡的是你呢。”

俞堯語氣變得有些嚴肅,道:“沒有理由,也沒有可能。”

“可是……”

“不要談論這個了,這只是你的猜測,在我看來是沒有邏輯且荒唐的。” 俞堯将茶推到他的面前,道,“裴醫生,喝茶。”

裴禛看着杯子裏慢慢倒滿茶水,瞥了他一眼,笑道:“好吧。”

他端起來吹了吹熱氣,沉默着小啜着喝完。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起身說:“我還得回醫院,先走一步了。”

俞堯回過神來,臉上帶着一些歉意,站起身來送他,說道:“裴醫生…… 幫我對苑說聲謝。”

“好,” 裴禛眯眼露出笑意,走到門口時,回頭喚了一聲 “阿堯”。

“嗯?”

他只是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耳朵,挑了下眉,然後開門出去了。

受到提醒的俞堯愣在原地,蹭了一下自己發紅的耳朵,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這溫熱開始失控的。他馬上解釋道:“感冒發…… 燒而已。”

裴禛當然聽不到,他已經走出門了。

……

說來也叫俞堯納悶,那天晚上同床共枕之後,徐致遠就再也沒吵鬧着要跟他同床睡。

俞堯的身體不錯,假完了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以為自走後留下的事情終于全都解決了,卻沒想到學校裏還有更大的新麻煩等着他。

俞堯回既明,第一件事就是被校長喊了過去。

校長平時脾氣和善,對每個老師的情況都有了解,他尤其欣賞新來的俞堯。

俞堯與校長的關系也不錯,二人偶爾會挑私下的空閑聊些學術上的問題,印象裏這位六十多歲的老校長,臉上總是帶着笑紋的。但将他叫到辦公室時,神情并不好。

俞堯恭敬地叫了聲岑先生好,站在桌旁,道:“您叫我來有什麽事嗎?”

岑校長帶上眼鏡,一指桌子前的椅子,說道:“你先坐。”

俞堯在坐下。岑校長開門見山地說了:“俞老師啊,我聽說您在課上鼓動過學生去反抗淮市政府和外國軍隊?”

“先生您可能誤會了,” 俞堯知道校長對于他負責的一些校內活動有意見,面容平靜,說道,“提醒他們不要甘于眼前虛假的和平,時刻保持清醒,記住恥辱。我認為這是每個既明老師該做的。”

“我理解你的想法,這種教育絕對不能少,” 校長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說道,“但是我們要做得隐晦,平和去地引導他們的思想,而不是促進他們的激進行為。” 校長攤開手,慢慢地一字一頓道,“這些只是手無槍刀的學生,未來才是他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你現在去教他們去做無畏的犧牲,只會毀了他們的前途。”

“我不認為學生自發地組織愛國主題的朗誦和講演活動是激進行為。” 俞堯說道,“這些只是他們将想法付諸實踐的合理嘗試而已,正說明了我們的啓蒙和引導起了作用,不是嗎?”

“抛去從前的學術活動不談。” 校長用手指點着桌子,聲音裏稍帶着一些愠意,道:“俞老師,你覺得去田松銀行滋事,擾亂辦公也算是合理嘗試嗎?”

俞堯皺起眉來,問道:“什麽。”

“你自己看吧,” 岑校長将一份文件從桌子上推過去,說道,“我可問領頭學生,他們這個活動是經過你批準的。”

俞堯撿起桌子上的文件,眉間擰了疙瘩。

“今天冬建樹先生來找我問責了,” 岑校長深呼一口氣,搖頭說,“他很生氣,要我們揪出批準老師,不然就将那群學生全部開除。我已經詢問了那群學生,還沒有将結果跟冬先生說,叫你來是給你一次機會,去徹查這件事。”

俞堯沉默了半天,只說了一聲:“可我對這件事并不知情。”

“我願意相信你,可是事實擺在那裏,學生裏有你門下的弟子,你可以去盤問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校長無奈道,“如果明天你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結果,我們只能将調查結果交給冬先生。到時候他要求如何處理你,我也沒有辦法。”

俞堯心裏咯噔一下,問道:“我門下的學生?”

……

“俞老師!”

教室裏的夏恩走起來,其他正襟危坐的學生也投過目光,全都焦急地站了起來。

俞堯在這群人之中掃了一眼,結果看到了在桌子上托着腮的徐致遠。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問夏恩:“到底怎麽回事。”

“俞老師,對不起,” 夏恩眼睛裏噙着淚,看模樣差點要哭出來。“是我的錯,我……”

“先不要道歉,給我解釋一下事情的原委,” 俞堯冷靜道,“我相信你,放心說。”

“好,” 夏恩吸了一下鼻子,快速地理道:“您還記不記得上一次我給您遞了一次活動申請?應該是昨天在田松大禮堂舉辦。本來去之前應該通知負責老師,但昨天您請了病假。我本來打算去和您說一聲,可是幾個學生以什麽場地申請确認為由,提前領着近一半人跑去了田松銀行。我覺得不對勁,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跟裏面的員工吵起來了。說田松是洋人銀行,不配開在淮市,愈演愈烈,還……”

俞堯聽完,環望了一眼這群少年青澀又氣盛的臉,他知道這群孩子一直對田松有意見,這次是怒火被有心之人當槍使了。俞堯直接道:“是誰把你們領到銀行的。”

學生面面相觑,回想了一番,報出了一個名字:“曹向帆。”

俞堯顯然不知道這個學生。

徐致遠在趴在桌子上,懶散地出聲提醒道:“欠我三百大洋那個。”

學生全都回頭望向他,徐致遠說:“冬以柏其中一個小跟班,曾經在食堂弄髒過我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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