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祁燦身穿紅色衛衣,站在604宿舍的陽臺上,巋然不動,緊緊的盯着對面宿舍樓從黑暗中透出來的一個輪廓。
徐亦殊走出來,調侃他:“兄弟,你在這兒站了多久啊,都快成望妻石了。”
“我看不見昙昙,但我站在這裏,站久了,昙昙或許能看見我。”雨雖然已經停了,但祁燦身上依舊濕漉漉的,之前雨還在下的時候,他便站在這裏了。
祁燦聲音堅定的說道:“昙昙看見我,肯定能安心一些。”
“等天亮了,咱們就沖出去。”徐亦殊拍拍祁燦的肩膀,說:“辛昙聰明着呢,肯定平平安安的在等你。”
“嗯。”祁燦想到明天就能見到辛昙,緊繃了整整三天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
可是祁燦不知道,在一片黑暗中,那個可憐的少女已經從六樓墜落,從她身上流出來的大量鮮血,染紅了地面,連地面的積水都無法沖刷幹淨。
……
轉眼間,天色将明。長駐了整整三天的黑暗,終于被清晨的第一縷微光撕碎。
溫暖的陽光撒在倒在血泊中的少女臉上,令她倏的睜開了一雙森白的眼眸。
疼,好疼。
辛昙終于恢複意識後,只剩下了這一個想法。
她的脖頸險些被吳丹丹咬穿,然後又從六樓重重的摔落下來,她已經分不清身體裏那劇烈的疼痛,究竟是喪屍病毒的肆虐,還是從高空墜落的帶來的疼。
“我在這裏躺了整整一個晚上,但我還沒有死。”倒在地上的辛昙睜大了一雙森白的眼眸,她輕聲喃喃。
辛昙嘗試着從地上爬起來,但她一動,渾身的骨頭便像是要斷開一般。她迷迷糊糊的想,也是,她從六樓摔下來。
她又呆呆的躺了一會兒,發現疼痛并沒有被緩解,她便不再坐以待斃,如果不坐以待斃,她現在應該做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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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昙的大腦變得遲鈍,甚至可以說是不怎麽靈光,她慢慢的想了好久,才告訴自己:“我要去找阿燦,他在等我。”
有了目标之後,辛昙便迫使自己努力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拖着遍體鱗傷的身體,緩慢的朝着面前的宿舍樓走去。
辛昙在宿舍穿的是拖鞋,而在她被關在陽臺的時候,拖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蹬掉了,她就只能赤/裸着雙足行走,一步一個腳印,蜿蜒出一條血線,被地面的積水模糊。
因為眼前這幢宿舍樓的大門在另一邊,所以辛昙得繞一圈。她遲鈍的大腦還沒有告訴她她已經感染了喪屍病毒,甚至成為了喪屍,所以她還在擔心如果在去找祁燦的路上,她遇見了喪屍該怎麽辦。
辛昙很快便遇見了朝着宿舍樓緩慢行走而來的喪屍,他們大多被鮮血和腐爛包圍,身上有血肉模糊的傷口,但正在漸漸的被腐肉覆蓋,腐肉從傷口開始,以一種緩慢的、不可置疑的速度蔓延全身。
辛昙有些害怕醜陋的喪屍,她站在原地不敢動。因為她身上實在是太疼了,根本就跑不快,只能呆呆地站在這裏。
那些喪屍遲鈍的看了她一眼,對着她發出低低的吼聲。
辛昙本想歪歪腦袋,露出疑惑的表情,詢問他們為什麽要和她打招呼,但她覺得脖頸的骨頭似乎有些僵硬,如果強歪腦袋可能會卡住,便只能立在原地不動。
喪屍們從辛昙的旁邊走過去,循着新鮮的血肉味逐漸遠去。
辛昙繼續往前走,好一會兒才走到宿舍樓的大門。大門堅固的玻璃門早已被喪屍合力撞成了碎片,辛昙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宿舍樓內。
她慢吞吞的上樓,耳畔是無數的尖叫與哀嚎,伴随着喪屍的嘶吼聲,他們嗷來嗷去,都只有一個意思——不要跑,讓我啃一口,真的就一口。
等到辛昙吃力的爬到二樓,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她看見了走廊裏游蕩着無數喪屍。
辛昙好奇的穿越走廊,每一扇宿舍的門都開着,有人類,有喪屍,有鮮血,有屍體,一地狼籍。這些本該引起她心中不适的景象,映在她森白眼眸,都化作了平靜與蒼白,無法引起她內心絲毫波動,她甚至還覺得有些餓了。
在走完了一整條走廊後,映入眼簾的是另一條上樓的樓道,這是靠近一層樓最後一間宿舍的樓道。
辛昙慢吞吞的爬樓梯,途中遇見了連滾帶爬跑下樓的男生,看見她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你在怕我嗎?”辛昙好奇的問,她沒有意識到,她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喪屍的嘶吼。
辛昙顫巍巍的伸出手去,友好的想要扶起他。
男生哀嚎一聲,吓得直接滾下樓去。
辛昙沒有再管他,而是繼續慢吞吞的爬樓梯,途中遇到過人類,也遇到過喪屍,前者被她吓得屁滾尿流,後者熱情的邀請她共進大餐。
辛昙被病毒入侵的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只想着找祁燦。她現在雖然很餓,但她得和祁燦一起共進大餐。
祁燦,祁燦。
他是她拖着疼痛不已的身體前行的動力,也是讓她克服內心恐懼的勇氣。
……
在辛昙艱難爬樓梯的時候,宿舍樓的另一側樓梯上,祁燦等人正手拿籃球足球乒乓球,以及藏在宿舍的鍋碗瓢盆洗潔精,用上各種亂七八糟的武器逃命。
他們在宿舍裏困了三天,食物和水早就已經耗光了,好不容易雨停了天晴了,他們當然得沖出去。
留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只有離開這座被喪屍占領的宿舍樓,才有機會活下去——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祁燦拎着一個用網網住的籃球,見屍就砸,更多的時候他跑在最前面,動作遲緩的喪屍根本就跟不上他。
好不容易跑出了宿舍樓之後,祁燦想也沒想的便朝着對面的宿舍樓跑去。
有男生不解的問:“哥們,你跑女寝幹什麽啊?這種時候應該往校外逃命啊!”
“我們當然是為了救人啊!現在我們已經逃出來了,也有能夠對付喪屍的力量,當然不能對她們袖手旁觀!”徐亦殊大義凜然的說道:“要跟着我們沖的就趕緊了啊!”
這幢宿舍樓的情況明顯要比祁燦他們宿舍樓的情況要嚴重得多,感染病毒變成的喪屍也更多,但仍有不放棄的女生,跌跌撞撞的從樓上跑下來,甚至還有低樓層的寝室,有女生直接用床單被罩擰了繩子從陽臺跳下來。
無關性別,大多數人都不曾在危難時放棄自己,直至最後一刻,也始終堅持。
宿舍樓內,有一些寝室緊閉着門,不知道裏面關着的是人還是喪屍。不過這些都未曾讓祁燦停下腳步,他一路沖到六樓,走廊上游蕩着三三兩兩的喪屍,一見他,就朝着他撲了過來。
祁燦一邊躲避着喪屍,一邊對着614大喊:“昙昙,我來了!你聽見我的聲音了嗎?”
祁燦的另外三位室友這時候也沖了上來,幫他一起對付喪屍,甚至還有躲在寝室裏的女生,也抄起凳子出來幫忙。
人多力量大,走廊的喪屍很快被清理得差不多。這時候,614的門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孫璐惴惴不安的朝着外面看過去,然後大喜過望。
“得救了,得救了!喪屍都死了!”
祁燦沖了過去,一把推開門,辛昙的三個室友映入眼簾,他左顧右盼,就是沒有看見辛昙的蹤跡。
祁燦的臉色立刻便難看了,他問擠在最前面已經收拾了東西想要沖出去的孫璐:“昙昙呢?”
“祁、祁燦……”孫璐咽了咽口水,眼神躲閃:“我我不知道,你別攔着我,我要出去!”
周語姿也趁機跟着孫璐跑了出去,只有沈清容站在原地,神情茫然。
祁燦顫抖着聲音又問了一遍:“昙昙呢?”
“對……對不起!”沈清容忽然哭了出來,她又害怕又恐懼:“昙昙被喪屍咬了,然後從陽臺摔下去了!”
祁燦在沒有在614看見辛昙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此刻得到證實,他頓時愣在原地,然後,他大步沖向陽臺,朝着樓下看去。
樓下除了染血的積水外,什麽都沒有。祁燦欣喜若狂的喃喃:“活着,昙昙一定還活着。”
沈清容哭道:“她感染了喪屍病毒,和死了沒有區別……”
徐亦殊一把把沈清容給拉了出去,不讓她再說話刺激祁燦。
祁燦眼神空洞的站了許久,放他轉身時,便看見了玻璃門上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殘缺的血手印。
他在玻璃門前蹲了下來,然後将手覆蓋在一個相對完整的血手印上,似乎在徒勞的感受辛昙曾留下的溫度。
祁燦再看四周,一片狼藉,辛昙一對白色的拖鞋随意的散落在地上,除此之外,地面還有未被積水沖掉的血腳印。
那是屬于辛昙的。
祁燦重重的閉了閉眼,覺得眼眶酸澀不已。他似乎可以通過這些,感受到辛昙當時是怎樣的絕望。
她感染了喪屍病毒,被室友關在門外,她淋着雨,一遍一遍的用手拍打着玻璃門呼救,一遍一遍的赤腳踱步,鮮血流了滿地,帶走的是她的希望與生命。她或許還會望向對面,期待着他的到來,而他卻被困在宿舍樓,連抱一抱她都做不到。
祁燦深呼吸一口氣,睜開紅得不像話的雙眼,撿起辛昙掉落的拖鞋,認真的擺放到她的床前。她的床簾開着,被褥被疊得整整齊齊,手機靜靜的放在枕頭上。
祁燦拿過辛昙的手機,他知道她的密碼,可以直接打開她的手機。打開辛昙的手機後,祁燦看到了那兩條辛昙沒有發出去的消息,以及被她留在對話框中沒有摁下發送的“我好怕”。
怎麽可能不怕呢?辛昙怕黑,拍打雷,怕下雨,而就在那樣的一個天氣,她被鎖在了陽臺,獨自承受絕望。
祁燦将辛昙的手機裝進兜裏,然後将她書桌上散落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擺整齊。
辛昙的床位幹幹淨淨,書桌整整齊齊,祁燦看着這些,恍惚覺得她還在。
而時不時傳來的喪屍嘶吼聲将祁燦從不切實際的幻想拉回現實——辛昙不在了,她感染了喪屍病毒,杳無音信。
“昙昙,昙昙……我來找你了。”
你卻不見了。
祁燦甚至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她;他更不知道,他找到的會不會是辛昙冰冷的,甚至是……腐爛的屍體。
祁燦凝視着陽臺外,他似乎是在看曾在那兒絕望拍門踱步的辛昙。他眼圈通紅,有大顆大顆的熱淚無聲滑落,摔在地面的鮮血之上,被鮮血染成血淚。
昙昙,等等我,我會找你,一直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