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3
雲城的市中心是整個城市中最為繁華的地方, 自然而然也是淪陷最為嚴重的一片區域。除此之外,因為其地理位置的優越,無論從哪片區域來說, 距離市中心這片區域都是最近的。
辛昙和郁嘉致一路走走停停,一直到天色越發寒冷,他們都沒能走到市中心。郁嘉致對此焦躁不已, 因為最近找食物實在是太艱難了, 而且辛昙竟然還越來越不想理他。
這一天夜裏, 他們随便找了間屋子休息,郁嘉致正在梳理他那頭有些毛糙的雞窩頭, 盯着戴着衛衣兜帽專注看着手裏那張紙發呆的辛昙, 終于忍不住開口說話。
“你覺不覺得你最近對我冷淡了不少?”
辛昙的耳朵慢慢的接收到了郁嘉致的聲音, 她眼睛都沒動一下,只不過不免在心中吐槽,她也沒有對郁嘉致熱情過啊。
如果是剛失散的那幾天, 辛昙便與郁嘉致重逢的話,那麽她可能真的會對他“熱情”一些,畢竟那段時間她初出茅廬,是最害怕孤獨的時候。但現在……現在辛昙不需要了。
郁嘉致伸手去搶辛昙手裏的A4紙,辛昙靈敏的躲過, 惹得郁嘉致繼續瞎嚷嚷:“你現在反應速度可以啊。”
“我只是不喜歡你搶我的東西。”過了一會兒,辛昙慢慢的說道。
郁嘉致索性往辛昙旁邊一坐, 然後說道:“你覺不覺得你最近有點喪。”
“我們本就是喪屍。”辛昙慢吞吞的往旁邊挪,然後回道。
“不不不,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郁嘉致回憶他和辛昙朝夕相處的幾日短暫時光,說道:“你以前天天都得用好多清水來清理自己,你看看你現在, 爪子那麽髒,頭發藏在帽子裏不肯露出來,還有……”
辛昙第一次出聲,聲音輕緩的打斷了郁嘉致的喋喋不休:“沒有必要,因為我們是喪屍,是行屍走肉。”
“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和我們的同伴們沒有絲毫區別的話,那你為什麽不随波逐流,而是一個屍走了這麽遠的路?”
辛昙沒想到郁嘉致忽然間伶牙俐齒起來,她一時啞口無言。
郁嘉致看辛昙好不容易開始接他的話了,開心不已,他發揮話唠屬性,繼續在辛昙耳畔喋喋不休:“而且,如果你和我們的同伴們一樣,那你為什麽還那麽想找到祁燦?他可是個人啊。按理說,他應該是……食物。”
辛昙抿了抿唇,她紅寶石一般的眼眸裏,漸漸的有了黯淡的光:“他是我的目标,令我獨特于漫無目的的喪屍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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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而且!還有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一點啊!”郁嘉致拉長了語調,還故意賣了個關子,愣是不接着往下說。
辛昙覺得郁嘉致前面兩點說得非常有道理,所以她難得好奇郁嘉致接下來會有什麽大道理來鼓勵她,但郁嘉致不說。她沒辦法,只能問:“還有什麽?”
郁嘉致的尾巴頓時翹到天上去,他幹咳了一聲,用非常嚴肅的語氣說:“就是我們已經餓了兩天了啊!兩天!整整兩天啊!如果我們和同伴沒有區別的話,我們早就見人就撲填飽肚子了啊!還會像現在這樣挨餓受凍嗎妹兒!”
辛昙:“……”
無論如何,郁嘉致的這番話讓辛昙有點無語,但更多的是好笑。
辛昙形狀完美的漂亮紅眸微彎,眼裏難得有了一絲笑意,她回道:“你胡說,這裏連人影兒都見不到。”
就算是見到了,他們兩也搶不過別的喪屍。最近在大街上尋找物資的人越來越少了,喪屍已經餓紅了眼,如果看見有人的話,會越發瘋狂。
郁嘉致哀嘆一聲,癱倒在地上,在饑腸辘辘中入睡。
正在這時,頭頂的白熾燈閃爍了兩下,這間屋子立刻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辛昙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紙張妥帖的放回郁嘉致一直背着的背包裏,裏面……說出來郁嘉致都想罵辛昙,裏面是厚厚的一摞A4紙。
郁嘉致每天餓着肚子背着背包的時候,都忍不住吐槽這兩仿佛有那個什麽大病,一個貼一個撕,最後變成了他一個路屍的生活重擔。唉。
辛昙慢慢的躺下,頭枕在不算柔軟卻讓她安心得背包上,也沉沉睡去。
很快,一夜過去。
早已經入冬了,天氣越發的寒冷,雖然郁嘉致是喪屍,但也有些遭不住,一直在瑟瑟發抖,反觀辛昙,泰然自若。
郁嘉致羨慕不已的說:“你不冷嗎?讓我蹭點溫暖!”
郁嘉致仗着辛昙大多數時候反應速度慢,直接湊到了辛昙旁邊,然後就被辛昙從內而外散發出的冷氣凍傻了。
辛昙的四肢已經凍得僵硬,甚至都快影響她正常行走了,她整個屍像塊冰。面對郁嘉致的疑惑,辛昙平靜的說:“不是說了嗎?我感受不到。”
她感受不到,但身體會給出誠實的反應。
郁嘉致抹了抹眼角,說:“你肯定快死了。”
辛昙:“……”
她沒搭話。
轉眼間,又是好幾天時間轉瞬即逝,他們在迷路無數次之後終于走到了最繁華的市中心。郁嘉致看到了好多的同伴,同伴們個個精神抖擻,一看就是吃得好睡得香,他興奮不已的去找超市或者便利店覓食,但根本就找不到,早就被搬空了。
辛昙看着癱倒在地上餓得動彈不得的郁嘉致,慢慢的說道:“這兒同伴多,說明人多,人多,人的食物就少,你沒有想到嗎?”
郁嘉致:“……”
失策了。
辛昙并不打算在這裏和郁嘉致一起癱着,因為她不喜歡長時間在同一個地方駐足,她更願意到處走走看看,或許能在這裏找到祁燦。
她一直都不知道,她找祁燦做什麽,或許只是想看看她,或許只是将祁燦當做她的一個目标,一個盼頭。
郁嘉致看辛昙走了,他怕辛昙獨吞食物,于是忍着饑餓從地上爬起來跟上她。
他們穿行在喪屍之間,很快,一個巨大的廣場映入眼簾。廣場的中央有一個漂亮的噴泉,但已經不出水了,光禿禿的。再往裏走一點,有一幢巨大的建築物,擡頭寫着四個字,或許是這裏的名字。
辛昙擡首,盯着那四個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興、隆、商、城。”
“你認得啊?”
“我記得。”
郁嘉致啧啧嘆道:“難得除了凄慘之外你還能記得點其他的。”
辛昙沒搭理郁嘉致,她慢慢的朝着興隆商城中走去。興隆商城是雲城最大的商城,裏面各式各樣的商鋪都有,是年輕人約會之地首選。
而現在,這繁華的商城一片狼藉,甚至還有不少腐爛的、殘缺的屍體,沒有了絲毫往昔的繁華。
辛昙輕聲對自己說:“以前這裏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麽樣的啊?你為什麽能記得啊?”郁嘉致假裝在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辛昙對話。
辛順着郁嘉致的話想,以前這裏是怎麽樣的?她為什麽能記得?
……是因為祁燦,她才記得這裏。
因為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裏。
辛昙慢慢的往樓上走,那段鮮活的記憶清晰無比的刻在她腦海中。
那是高一開學前,她的繼兄看她一直窩在家裏不出門,怕她憋壞了,強行帶着她出來玩,來的就是興隆商城。
那天的一切,包括細節,她記得一清二楚。
繼兄本來是打算帶她去看電影的,但冷不丁的被同學叫住拉去了五樓的電玩城玩,留她一個人在六樓的電影城看電影。
那時候辛昙的手裏捏着兩張電影票,目送繼兄離去之後,才發現今天要看的竟然是恐怖電影。她不敢一個人看,也不喜歡電影院開場前的漆黑,便打算去五樓和繼兄說一聲,她先回家了。
不過辛昙沒有想到,五樓的環境竟然會那麽吵鬧,風光正茂的少年少女在這裏玩耍嬉戲,五光十色的燈光打在他們的身上,充滿了朝氣蓬勃的活力。
辛昙認為,她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不過不告而別是不好的行為,辛昙深呼吸一口氣,還是走了進去。
進去了才發現,哦豁,裏面可比外面熱鬧得多了。她常年戴着金絲邊框眼鏡的繼兄,正在同一群少年和另外一群少年打群架,也不知是因為什麽起了争執。
辛昙盯着他們打架,然後摸出手機,毫不猶豫的報了警。在等警察來的時候,她又望向混亂的人群,擔憂繼兄受傷,但在望向繼兄的時候,她冷不丁的看見了另一群少年中,看着像是領頭的,最顯眼的一個少年。
在她目光落在少年臉上的那一瞬,倏的對上了那少年的目光。她猝不及防,微微歪了歪頭,眼神中流露一絲懵懂,然後她看見那少年呆在原地,結結實實的挨了她繼兄一拳。
這時人群又騷亂了起來,他們的架勢太大,再加上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警察來了”,所有人都忙不疊的往外沖。
辛昙被人撞了一下,險些摔倒的時候,一雙手扶住了她。她看過去,就見是被她繼兄打了的少年,剛才明明還在她繼兄的拳頭底下,竟然這麽快就跑到她旁邊來了,速度比喜羊羊還快。
少年也是怕警察來了,抓着她的胳膊護着她往外沖。聰明的少年沒往人流湍急的樓下跑,而是帶着她往樓上跑去。
一直到到了六樓,少年才停下腳步,和她做自我介紹:“我是祁燦。”
辛昙是個好孩子,她是不會和這種要因為打群架被警察叔叔抓起來的男孩做朋友的,所以她拒絕告訴祁燦自己的名字,沉默的看着祁燦。
祁燦也不尴尬,也不生氣,就對着她笑嘻嘻的,再做了一遍自我介紹。
辛昙轉身就往樓下走,但少年執拗的擋在她面前,不讓她走,辛昙沒辦法,只能說:“辛昙。”
少年喜上眉梢,然後看見她手裏攥着兩張電影票,又想起他剛才是在電玩城看見她的,就說:“是不是沒人陪你看電影了?辛昙,我跟你一起看吧!”
辛昙震驚的看着他,她想這個人臉皮實在是太厚了,打了她的繼兄,竟然還要蹭她繼兄買的電影票!
祁燦看辛昙沒說話,就接着道:“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啊,我去給你買爆米花,你喜歡巧克力的還是奶油的啊?”
“……”
“那我都買了。辛昙,你喜歡喝奶茶還是喝可樂啊?”
“……”
“诶,你們女孩子肯定喜歡奶茶,那我陪你喝奶茶吧。”
“……”
“你一定要等我啊!我馬上回來!”
少年是真的怕她等久了,也怕錯過了電影開場,一溜煙的就跑了。辛昙真的是怕了他了,看他一走,她立刻就跑了。
後來兩人熟悉了,辛昙才知道祁燦捧着爆米花和奶茶回來,沒有看見她,就在原地等了她好長時間,一直等到警察叔叔上樓把他抓了,他才迫不得已的離開。
……
過往的中二青澀美好浮現在辛昙眼前,令她的唇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惹得郁嘉致驚訝不已的嗷嗷叫。
辛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看着如今已經一片狼藉的電影城,就仿佛看見了祁燦正站在那兒,安靜而執拗的等待着她,和她一起看那場電影。
不過,因為辛昙膽子小,就算是他們後來在一起了,也沒有去看過那部電影。現在想來,她遺憾不已。
正在辛昙遺憾的時候,站在那兒背對着她的那條人影聽見郁嘉致大驚小怪的嗷嗷叫聲,大步朝着她跑了過來。
辛昙愣愣的想,不是幻覺嗎?
倘若朝着她跑來的并非幻覺,而是真的祁燦,她如今又該對他說些什麽呢?
辛昙呆呆的擡起手,她的手裏攥着一張皺巴巴的啓事,遞到了祁燦身前。她無聲的說——我等待的失主,我找到你了。
祁燦的心髒瘋狂的跳動着,他不顧一切,緊緊的擁住了辛昙,辛昙意外的感覺到了脖頸間有滾燙的熱淚落下。
她不明所以的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祁燦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哭腔,清晰而堅定的在她耳邊響起:“昙昙,我終于等到你了。”
十六歲那年,我沒能在這裏等到你;二十一歲這年,我終于在最開始的地方,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