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4
一開始的時候辛昙沒有被勾引過來, 因為郁嘉致站在風口,眼巴巴的問祁燦:“能吃了不?”
祁燦将郁嘉致扒拉到一邊,他在心中默默的數數, 數到“十”的時候,辛昙慢吞吞的從小木屋走向了花廊。
花廊裏也點了蠟燭,不過只有一根, 光線格外昏暗, 辛昙逆着光, 朝着他走了過來。她微微低垂着頭,很認真的循着味道看着腳下的路。
祁燦立刻迎了上去, 他看辛昙赤着腳, 連忙大步跑回小木屋。辛昙不解的轉身, 祁燦已經沖了出來,手上拎着一雙軟綿綿的女士棉拖。
祁燦蹲在辛昙面前,握着她的腳腳, 幫她穿鞋。辛昙不自在,險些踢了他一腳,他也不在意,就看着她笑:“別着涼了啊,昙昙。”
辛昙慢慢的點了點頭。
祁燦想牽着辛昙去鍋邊, 但辛昙的爪子太長,怕碰到祁燦, 她一直在躲。祁燦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拉手腕。
郁嘉致等得望眼欲穿,有的時候他總覺得他不應該坐在這裏,他應該去樓下和同伴們吹着冷風瞎晃悠。
香菇雞肉粥已經煮好了,飽滿的珍珠米瑩白軟糯, 香菇丁與雞肉丁熬煮得軟爛入味,兩者交融在一起,騰升的氤氲熱氣,都帶着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辛昙總以為她吃任何食物都是味同嚼蠟,是因為那本不該是她的食物,但此刻,當溫熱的粥在她的唇舌間化開,流進胃裏,暖洋洋的,讓她凍得僵硬的身體都輕松了些許。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嘗到了別的味道。
祁燦看她喜歡,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然後也開始吃了起來。
唯有郁嘉致始終與衆不同,他不怕燙,不用勺子,直接喝,一碗粥很快就能見底,祁燦怕他吃完了辛昙如果想吃第二碗就沒得吃了,還攔着不讓他吃第四碗。
郁嘉致餓了太多天,他覺得不撐着就是沒吃飽,但他現在只能繼續眼巴巴的盯着他們吃。
祁燦看辛昙慢慢的、笨拙的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将粥舀起來喂進嘴裏,不由得說道:“昙昙,吃慢一點,有點燙,你吹一吹。”
辛昙感知不到燙,聽見祁燦說的話,她呆呆的吹了好幾下,吹的時候,一直在看祁燦,祁燦一開始還不明所以,但很快反應過來。
“好了,差不多溫了,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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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昙乖巧點點頭,此後的每一勺,她都記住了要吹五下,粥的溫度才剛好。
不過到最後辛昙還是沒有吃到第二碗,祁燦也沒有讓她吃第二碗,因為他舀粥的時候動了小心眼,給辛昙舀得很實、很滿,本來以為她是吃不完的,沒想到她竟然吃完了。
祁燦本來打算讓郁嘉致去收拾碗筷,但辛昙出乎意料的把郁嘉致給拉走了,帶到花廊的盡頭,似乎是有話想說。
祁燦看得有點酸,忍住了去偷聽辛昙聲音的想法,老老實實的去收拾鍋碗瓢盆了。得益于如今淪陷區未曾被放棄,安全區那邊一直在用他們的方式,保持着這座城市的供水,雖然不多,但已足夠日常生活,省着用,絕對夠用。
花廊裏的植物早已盡數枯萎,辛昙穿着軟綿綿的拖鞋,踩在枯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她一開始并沒有先說話,她在想她該怎麽開口,正在這時,郁嘉致先不滿的對她說話了。
“你今天吃了好大一碗粥!你不想讓我吃飽,你是不是看不慣我在這裏插足你們的二人世界,想趕我走。”之後鍋裏只剩下了一碗粥,讓祁燦給吃了,郁嘉致一口都沒撈到,他控訴道。
辛昙瞥了郁嘉致一眼,回:“因為好吃,我很喜歡。”
郁嘉致卻更堅定了他心中的想法,委屈不已的說:“那些食物落在我們嘴裏明明一模一樣,你撒謊!你就是想我走!”
“真的很好吃,如果你覺得不好吃,你為什麽吃得比誰都多?”辛昙緩慢而冷靜的反問。
郁嘉致眼含熱淚,說:“你還嫌我吃得多?我們這麽久一起走的戰友情啪嗒一下就沒了,我走了,你別來找我!”
辛昙沒吭聲,也沒挽留,就靜靜的看着郁嘉致去幫祁燦洗碗。
她站在原地許久,然後忽然将舌尖放在了尖牙之下,輕輕一咬,嘴裏立刻充斥着鐵鏽一般的味道。這是鮮血的味道。
辛昙猛然發現,她的身體,又出現了新的變化。未知對于辛昙來說是恐懼的,她越發不安。
……
夜色漸濃。
祁燦收拾完了之後回到小木屋,便見辛昙正站在洗手間內,盯着被她晾在洗手臺上的那件衛衣。她花費了很大的力氣,都洗不幹淨已經凝固在上面的鮮血。
祁燦走到她旁邊,看她神色低落,主動說:“昙昙,衣服我幫你洗。”
辛昙指着上面鐵鏽一般斑駁的血跡,搖了搖頭,洗不幹淨了,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祁燦能和郁嘉致做到基本無障礙交流,還是有弄懂辛昙意思的潛質在身上的,他想了想,将衣服疊成方塊,只胸前的那一塊露出來,那一輪金黃的小月亮,幹幹淨淨。
“看,月亮還是漂亮的。”祁燦指着小月亮,對她說。
辛昙晃了晃手腕,然後慢慢的擡起手,寬大的袖管順着她細瘦的手腕下滑,一條綴着一串星星的頭繩便露了出來。
祁燦看着金黃的星星,忽然笑了:“月亮很漂亮,星星也一直在。”
他輕輕的按着辛昙的手,讓她手腕上的星星靠近了月亮。
辛昙盯着依偎的星星和月亮看了一會兒,她忽的看見了鏡子裏的祁燦和她,鏡子裏,祁燦笑得很開心。
辛昙學着祁燦的模樣,勾起唇角,咧開嘴,露出了一對尖銳的犬牙。
月亮也笑了。
因為衣服未能洗幹淨而失落的辛昙,很快就被祁燦哄好了,祁燦本想繼續昨天晚上未完成的工作——給辛昙剪頭發,但辛昙忽然間不願意了。
因為脖頸處的那塊沒有腐肉的皮膚正越來越大,出現在她的身上,就像硬是和腐肉拼湊在一起一樣,很突兀,辛昙覺得非常不好看。
所以,她不想失去頭發的遮擋,不想讓祁燦看見。她在祁燦面前真的已經非常狼狽了,她不想再更狼狽。
祁燦一開始還哄着辛昙,說他只是修剪發尾,不會弄疼她的,但辛昙表現得很抗拒,甚至是不安,祁燦就不敢再說什麽了。
他直接将那把精致的小剪刀扔了出去,然後開始說話轉移辛昙的注意力:“昙昙,其實我給你準備了驚喜。”
辛昙的的反應很遲鈍,她不得不認真去理解祁燦這句話的意思,也就讓她無法再在意方才的慌張。她疑惑的對祁燦眨巴着眼睛,等待他繼續說話。
祁燦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直接說道:“驚喜在衣櫃裏,我本來以為你會打開來着,結果你就面壁思過了一整天。”
辛昙聞言,走到衣櫃前,在祁燦的目光下,她慢慢的打開衣櫃。
這衣櫃并不大,但卻塞得滿滿當當的,雖滿,裏面的衣服卻很整齊。一排排的,全是女士的衣服,款式與色彩都非常漂亮。在衣櫃的最下面,可憐巴巴的疊着祁燦自己的衣服。
祁燦特別自豪的對辛昙說:“興隆商城不是有賣衣服的地兒嗎?我搜尋物資的時候看見漂亮的衣服就覺得适合我們昙昙,後來越積越多,我就索性用木板拼了個衣櫃出來,專門放它們。”
辛昙不看那些琳琅滿目的漂亮衣服,她蹲下身,手輕輕搭在衣櫃下方,祁燦整齊疊好的衣服上面。
祁燦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想着我的衣服和你的衣服放在一起,我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還可以幻想一下,假裝你一直都在。”
辛昙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眨啊眨,眨了好多下,弄得眼眶周圍都濕漉漉的,祁燦連忙給她擦眼淚。
辛昙小心握住祁燦的手,然後将她手腕上那綴着一串星星的頭繩,圈在了祁燦的手腕。她如琉璃一般剔透的紅眸,無聲的告訴祁燦,我會一直都在。
……
一夜很快過去,這一夜祁燦歇在了另一間更簡陋的小木屋,和郁嘉致擠了擠。其實今天祁燦本該留在露臺陪辛昙的,但救援軍給他的對講機忽然響了。
有一支救援軍小分隊在附近出任務,因為知道他在這裏,且熟知地形,所以請求他的幫助,祁燦自然不會拒絕,因為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願意做這些有意義的事情,而且實戰也能讓他更快成長,他越強大,才越能保護辛昙。
在離開之前,祁燦和辛昙告了別,她早就已經醒了,祁燦敲門進來的時候辛昙就站在衣櫃邊,靜靜的看着他。
很顯然,辛昙聽見了祁燦和救援軍小分隊談話的內容,知道他今天又要出門。
祁燦語氣輕松的和她說:“昙昙,我要出去一趟,入夜前就回來,又不能給你準備早飯和午飯了……晚飯吃栗子小米粥好不好啊?”
辛昙很快點頭,她安靜的看着祁燦,無聲的道別。
祁燦看到她眼睛裏的不舍,無奈的笑道:“我很快就回來了,你等等我嘛。”
辛昙繼續點頭。
祁燦沒有再耽擱,很快離開,去和救援軍小分隊彙合。
……
又是一場與喪屍的混戰,祁燦早已習以為常,又一次擊退一波喪屍之後,祁燦等人暫時休息。
祁燦抹了一把汗,問鄭隊長:“這兒大概還有多少幸存者?”
“這邊的人口太密集了,喪屍也多,所以救援行動很緩慢,據不完全統計,預計還有數百人被困。”
“還沒有支援下來嗎?”
鄭隊長回:“我們雲城隔壁城市的情況要好一些,等再過段時間,他們會對雲城進行增援。我就希望能多幾架直升機,到時候救人不是杠杠的?”
雲城的直升機在末世之初被喪屍毀壞得差不多了,僅剩下的幾架被用來空投物資,祁燦還撿到過好幾次物資。
短暫的談話結束後,喪屍再度來臨。
等到喪屍被擊潰得差不多了,祁燦對鄭隊長說:“留兩個兄弟給我,我們墊後,你帶着幸存者們先撤。”
鄭隊長點點頭,沒有反駁。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在遠處的隐蔽處,正靜靜的站着一條清瘦的身影。
女人一頭烏黑的齊耳短發,膚色蒼白,身穿黑色風衣。她懶散的倚靠在牆壁上,蒼白的指尖随意的轉悠着一個針筒,她正盯着祁燦他們,目光平靜冷漠,如同在看一只又一只的小白鼠。
……
傍晚時分。
辛昙坐在賞花的吧臺上,她已經剝完了滿滿一碗栗子,全都堆在另一個碗裏,果肉金黃飽滿,看着就很好吃。
郁嘉致看得嘴饞,想咬一口,被辛昙瞪開。
“要等祁燦回來。”辛昙一字一句,認真的告訴郁嘉致:“你不準碰。”
郁嘉致嘗試和辛昙商量:“我也幫忙剝了啊,我看你也挺想吃的,我們一人一顆,凄慘又不會知道。”
“不可以!”辛昙将那碗栗子抱在手裏,像寶貝一樣護着,她重複:“等祁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