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5

傍晚如火一般的夕陽漸漸黯淡無光, 被一片深沉的夜色掩蓋,辛昙肩頭的餘晖由金紅披上黑暗,夜色中蒙蒙細雨落了她滿身, 祁燦還未能回來。

辛昙從未想過,她會等不回來祁燦。

郁嘉致在旁邊嚷嚷着好餓好餓,辛昙心亂如麻, 再這樣等下去, 祁燦或許也不會回來, 她覺得,她得主動一次。

于是, 辛昙推開露臺沉重的鐵門, 慢慢的下樓, 臨走前,她對郁嘉致說:“不準偷吃栗子。”

興隆商城中一片黑暗死寂,偶有游蕩的喪屍也因過于黑暗失去了沖撞的興趣, 待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只聽着辛昙的腳步聲,用那雙森白的眼眸盯着她。

辛昙眼中的白膜褪去,被血色覆蓋之後,雖然她看眼前景象時盡數是淡淡的緋紅色, 但卻清晰了非常多,甚至就算是這樣的一片漆黑, 她也能看得清楚。

她一路暢通無阻的從露臺走到一樓,興隆商城外巨大的廣場空空蕩蕩,唯有寒風與細雨為伴,無聲無息。

辛昙沒有猶豫,踏入了夜色中。

辛昙此刻只慶幸, 她成為了喪屍,因為喪屍的嗅覺靈敏,只要她想,她便可以循着祁燦留下來的氣味找到他。

因為細雨沖散了祁燦的氣息,所以辛昙找起祁燦來并不算順利,但好在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她在一處寫字樓前看到了大量的喪屍屍體。

祁燦曾在此處駐足。

辛昙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她小心避開腳下同伴的屍體,搜尋着祁燦的下落。

這幢寫字樓很高,一片寂靜中,辛昙能清晰聽見不知從幾樓傳來的腳步聲。她不确定是不是祁燦,也不敢出聲,所以便輕手輕腳的爬上樓,也不知是爬到第幾層的時候,腳步聲輕了下來,反而耳邊傳來了急促的呼吸聲。

喪屍在夜晚五識都會下降,辛昙卻不知何時成了個例外,她輕而易舉的找到了聲音的來源處。

不是祁燦,卻給她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她肯定,她和這個人有過接觸。

辛昙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渾身緊繃,做出防備的動作,那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輕,想必是那人聽見了她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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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昙從不主動攻擊其他人,所以當那人将一枚針筒抵在她脖頸上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将尖利的爪子搭在了她脆弱的脖頸之上。

梁芊的聲音很輕,很冷:“你是誰?”

辛昙不可能會忘記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往她脖頸紮了一針,帶給了她極大的痛苦,同時也讓她的身體出現了不知好壞的變化。

她按在梁芊脖頸的利爪随着梁芊針筒的刺入而深入。

梁芊察覺到了脖頸的疼痛,她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沒有敵意,她也沒有必要和對方鬧得兩敗俱傷。她收回手,剛剛刺入辛昙脖頸皮膚一點點的針頭,也随之被她拔了出來。

辛昙見此,也慢慢的松開了手。

一陣寒風從外面吹過,将本就不穩的窗戶吹得哐當作響,最後摔在寫字樓外的牆壁上四分五裂,裹挾着蒙蒙細雨的月光從窗外透了進來。

辛昙收回望向窗戶的視線,看向梁芊,與此同時,梁芊也看向了她。兩人距離得很近,目光對上,不約而同都泛起驚訝。

辛昙方才光顧着和梁芊交鋒,都未曾注意到,梁芊竟還是一個人類,可是當初,她記得非常非常清楚,梁芊明明被她咬了一口!為什麽她沒有屍化?

梁芊仔細的打量着辛昙,很快也認出了她,便是當日被她判定為死亡的第17次實驗的小白鼠。這麽多年來梁芊從未在實驗上出過錯,所以她不解辛昙究竟是怎麽活過來的,比起辛昙還是喪屍,梁芊更願意辛昙是鬼。只不過脖頸上的疼痛告訴她,辛昙依舊是喪屍。

……那麽她的實驗,究竟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若是成功了,辛昙應該已經祛除喪屍病毒變成了人;若是失敗了,辛昙更不應該站在這裏。

兩人的目光,同樣疑惑。

辛昙稍微好一些,無論是變成喪屍前還是喪屍後,她的情緒波動一般不會太大。

比之她,梁芊緊緊的盯着辛昙,神情有些瘋狂,她漆黑的雙眸陡然爆發了明亮的光芒,狂熱的看着辛昙。

梁芊忍不住喃喃:“為什麽呢,為什麽呢……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辛昙平靜的看着她,她的目光落在梁芊的脖頸上,那兒光潔如新,只有細密的針孔,她留下的牙印早已消失不見。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梁芊三兩步跑到她面前,緊緊的攥住她的手腕,像是在看什麽稀奇物品。她的聲音因為太過于激動而顫抖高昂:“17號,告訴我,你是怎樣活過來的?你的身體狀态現在是怎麽樣的?注射了S-S01號血清之後你現在還有什麽感覺嗎……其實既然你沒有死,就說明我研究的方向沒有錯!我對了!我對了!”

“其實你真是幸運啊!S-S01號血清是我在總結了前16次實驗研制出的全新血清,和以往我的實驗方向大相徑庭!但是我成功了,成功了!”

梁芊笑得瘋狂,明亮的雙眼在夜色中緊緊的盯着辛昙,有些駭人。

辛昙甩開梁芊的手,她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瘋了。她打算繼續去找祁燦。

正在這時,走廊上傳來了輕緩的腳步聲,讓梁芊激動的神情陡然一冷。她的手摸向肩頭的槍傷,對辛昙說:“外面有個男的,我去把他引開,你趁機跑!17號,你一定不能撞上那個男的,外面的喪屍幾乎都是他殺的!一定要跑!”

辛昙:“……”跑倒是不必。

梁芊按住尚在流血的傷口,另一只手緊攥着一個針筒,語速極快的對她說:“我的血清如果有用,那麽相應的副作用會很大,甚至伴有死亡威脅,你找機會回到這裏,我會等你,然後給你做一套全套的檢查,不然你會有大問題——”

“你一定不能出事!你就是我的希望!”梁芊的聲音在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時,戛然而止。她在靜待時機,準備跑出去引開來人。

辛昙已經确定了正在靠近的人是祁燦,如果她猜的沒錯,看梁芊的架勢,大概是找小白鼠的時候踢到了鐵板,被祁燦反殺了。她現在并不想讓梁芊被祁燦發現,因為她現在的身體狀态有待觀望,或許會有需要梁芊的時候。

所以辛昙做出了一個決定,她在梁芊之前,推開門,朝着另一個方向跑了過去;梁芊沒想到辛昙竟然會主動跑出去,她追上去的時候發現那人已經去追辛昙。

她站在原地,大聲說道:“你要找的人在這裏!”

說完之後,梁芊相信憑借她人見人恨的體質祁燦一定會轉過頭來追她,所以她立刻拔腿就跑,一路跑了好幾層樓,才愕然發現她身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梁芊眉頭緊皺,罵道:“這男的沒點眼力見,看不出誰更值錢嗎?”

……

辛昙跑得并不算快,她剛剛跑到樓道,就讓祁燦給追上了。祁燦怕他忽然上前會吓到辛昙,特地在距離她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下來,他一停,辛昙也停了。

“昙昙。”祁燦壓根就沒注意方才梁芊的一聲喊,他只在意一件事:“你有沒有受傷?”

辛昙轉過身來,看着距離她有一段距離的祁燦。聽見祁燦的問話,她緩慢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祁燦這才大步走到她旁邊。

辛昙今天早上的時候就把那條睡衣換下去了,換成了漂亮保暖的冬裙,裹在厚厚長襪下的雙腿筆直纖細。她似乎是很認真的打扮了,但過來的時候淋了雨,她淩亂的短發和裙子上暖暖的毛毛都耷拉了下來,看着有些狼狽。

祁燦想要脫下身上保暖的大衣給辛昙裹上,辛昙不願意,畢竟她不會感冒,但祁燦可能會。

祁燦幫她将貼在額頭濕漉漉的頭發撥到一邊,說:“那我背你回去吧,我走得快,你也能少淋點雨。”

辛昙有些羞怯,因為她的身體很僵硬,但她知道自己是拗不過祁燦的,所以沒多久便點了點頭。

走到寫字樓大門口,祁燦蹲下身,等辛昙爬上來之後,他穩穩的托住她,聲音輕快的說:“我沖了啊。”

辛昙剛想點頭,但她想起祁燦看不見,便輕輕的“嗯”了一聲。

這一聲“嗯”就如同緩慢劑,讓祁燦剛快起來的速度猛地慢了下來,辛昙不明所以,祁燦期待的聲音傳來:“昙昙,我想聽你繼續說話。”

辛昙:“……”

祁燦背着她大步往前走,然後商量道:“要不你多嗯嗯嗯幾聲,我喜歡聽你的聲音……你都不和我說話。”

辛昙才不願意,這樣好奇怪。

祁燦沒得到回應也不氣餒,他轉而說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本來今天傍晚就應該結束了,陪我墊後的那兩個兄弟跟着救援軍小分隊離開之後,有個女的趁着我休息的時候想拿針紮我。”

陸嘯曾和祁燦說過梁芊的特征,所以祁燦立馬就反應了過來,這是梁芊。他想制服梁芊後再聯系陸嘯,不過梁芊雖然身手不太行,卻很會躲,祁燦不得已傷了她,但還是讓她跑了。

祁燦接着說道:“……然後我就在寫字樓找她,耽擱了一些時間,沒想到你出來找我了。昙昙,你似乎不想讓我找到她?你在北山監獄見過她,對嗎?”

辛昙環在祁燦脖頸的手不自覺的摸了摸她自己的脖子,沒有說話,她趴在祁燦的背上,伸出雙手,擋在了祁燦的頭頂,為他擋雨。

祁燦偏過頭去,只看見她漂亮的紅眸正專注的盯着他的頭頂。他一時忍俊不禁,連要問的話都抛到一邊,語調輕快:“謝謝昙昙。”

辛昙這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

回到露臺已經有點晚了,晚到郁嘉致都已經等不下去,吃了一些堆在花廊的存糧,回小木屋睡覺了。

祁燦讓辛昙去将濕衣服換下來,他則是去準備晚餐。辛昙不肯去,就坐在一邊,看他準備。

祁燦可喜歡辛昙粘着他了,就說:“那等等我們一起去換濕衣服。”

辛昙點點頭,她看祁燦淘完米了,就立刻将手裏的栗子遞了上去,不過在遞上去之前,辛昙捏起一顆,放到祁燦嘴邊。

祁燦迎着辛昙期待的目光,一口吃掉郁嘉致求而不得的栗子。他唇角勾起:“甜的。”

可甜了。

……

難得沒有郁嘉致這個無敵刺眼亮的電燈泡,祁燦很愉悅的和辛昙吃了個“燭光晚餐”,當他美美的打算去睡覺的時候,發現睡得早的郁嘉致壞心眼的将小木屋的門給鎖了。

這兒一共就兩個小木屋,祁燦想了想,對自己說:“現在去打攪喪屍弟弟睡覺太不禮貌了,昙昙應該還沒睡。”

隔壁的小木屋一片漆黑,祁燦走到隔壁,毫不猶豫的敲了敲門,辛昙剛閉上眼睛,聽見聲音,她爬了起來,去開門。

祁燦委屈的和她說:“昙昙,你的喪屍朋友睡得太熟了,不給我開門。沒辦法,我只能來你這兒了,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辛昙點頭得很快。

雖然目的達到了,但祁燦不免惆悵,昙昙變成喪屍後越來越單純了,怎麽他還沒說幾句話就分被窩了呢。

祁燦看辛昙往門旁邊退了一步,邀請他進屋,他不肯動,語氣古古怪怪:“這被窩是分給我一個人的,還是別個都有?”

辛昙:“?”

祁燦表情漸漸嚴肅,他說:“只準分給我一個人!有其他人和你裝可憐,你一定不能瞎同情。”

辛昙小幅度的撇撇嘴,笨蛋祁燦,當然因為對象是你啊。她才不傻,也不知道這個笨蛋在瞎擔心什麽。

……

夜色漸濃。

兩人的睡相都很好,但祁燦總喜歡在半夢半醒間攬着渾身冰涼涼的她,也不怕冷,他體溫高,捂得她都暖和了起來。

辛昙原本是睡得很熟的,直到那曾讓她痛不欲生的痛感突如其來的湧來,讓她倏的睜開了眼睛。

在感知到疼痛的前一刻,辛昙立刻就想起了今天梁芊對她說的話——相應的副作用會很大,甚至伴有死亡威脅。

辛昙這一刻,害怕的竟不是那滅頂的疼痛,也不是那死亡威脅,而是……

她在祁燦懷裏擡起頭,在黑暗中,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她害怕,如果她真的出事,祁燦會傷心。

她是不是真的不該再出現在祁燦面前?她停留得越久,她出事後祁燦只會更傷心。她不想這樣。

“……我該怎麽辦?”年輕的姑娘用微不可聞的聲音不安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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