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6

疼。

真的好疼。

身體與心理上的雙重折磨, 讓辛昙難以控制的哭了出來，但因為害怕吵醒祁燦，辛昙強忍着, 将枕頭塞到祁燦懷裏，然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外面還在下雨，雖然不大, 但打在身上冰冰涼涼, 非常不好受, 尤其是她是剛從祁燦溫暖的懷中醒來。

辛昙本想立刻去找梁芊，但她剛走了兩步, 便摔倒在雨裏。她無力再爬起來, 只能任由自己躺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冰涼的寒風與細雨撒在她因為疼痛蜷縮在一起的身體, 帶來無盡的寒意。

辛昙不知道這一次疼痛，會持續多久。她多想閉上眼睛啊，可她不敢, 她只能這樣熬着，祈禱着時間快一點過去。

……

夜色依舊漆黑不已，祁燦從睡夢中驚醒，強烈的不安萦繞在心頭，讓他心中一凜。他下意識的往懷裏看去, 辛昙不在，只有一個枕頭。

祁燦吓得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懊惱不已：“我怎麽又睡死過去了？！”

之前在雲大的時候辛昙在，他就沒能醒過來；現在辛昙不在了，他竟然又沒有及時醒過來。

祁燦連鞋都來不及穿，他剛推開門，便見辛昙站在門口, 由于她臉上被腐肉覆蓋，只有一雙紅寶石一般的眼眸能透露些許她的情緒，但她眼中只有一片平靜。

辛昙渾身都濕了，整個人從內到外的冒着寒氣，不知道是在雨裏待了多久。

看見這樣的辛昙，祁燦心中只剩下不安。

辛昙往前走了一步，但緊接着便像是脫力一般向前摔去，還好被祁燦扶住。祁燦将她扶進了屋裏，給她找出了溫暖的新衣服，讓她換。

辛昙不肯動，也不讓祁燦碰她，祁燦沒辦法，只能守在一邊，陪她一起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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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一夜過去。

祁燦非常明顯的感受到了辛昙的變化，她似乎又變成了前幾天他們剛重逢時的模樣，甚至還要嚴重一些。

具體表現在她現在越來越不愛搭理他了，還拒絕他的投喂——明明一開始不是這樣的。

祁燦不明白辛昙轉變的原因是什麽，他只能每天都嘗試和辛昙說話，辛昙的反應很冷淡，有的時候幹脆不搭理他。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整整三天，祁燦焦躁不已，辛昙不理他還好，關鍵是她還拒絕他的投喂，甚至拒絕進食。她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東西了，祁燦真的擔心辛昙會被餓壞。

軟的不行，他只能來硬的了。

當祁燦打算強行讓辛昙進食時，辛昙恍若如夢初醒一般，劇烈的掙紮了起來，她一邊掙紮一邊哭，甚至險些抓傷了他。

祁燦看她這樣反而松了一口氣，畢竟總比辛昙無聲無息來得好。

當辛昙發現她險些抓傷祁燦之後，她終于崩潰，她抱住自己的膝蓋，将自己縮成一團。

對不起，對不起。她無聲的對祁燦說。

辛昙真的不想這樣的，但是她真的好害怕她會死掉，因為在那痛苦的一晚，她痛得幾乎覺得她是真的死過一次。

她死了，祁燦該多傷心啊。

這種情況已經兩次了，辛昙不知道第三次她還能不能熬過來。她是個膽小鬼，她不敢去賭。

所以她冷漠一點，祁燦主動放棄她，這樣多好啊。若非祁燦這三天一直都守在她身邊，她甚至想一走了之。

可是祁燦沒有，他一直很有耐心的和她說話，正如她高中時一樣。

辛昙這時憶起，她有一段不算美好，甚至可以說是黑暗的往事，是祁燦從泥裏将她撈了出來。

辛昙的童年并不算美好，甚至稱得上是糟糕。媽媽和爸爸打官司輸了帶着她再嫁到沈家，沈叔叔對她不冷不熱，繼兄待她普普通通，她始終是被忽視的存在。

那段時間媽媽因為沈叔叔父母對于她不跟着爸爸頗有微詞，媽媽因此越發厭惡她，她與媽媽的關系也越來越惡劣。

所以高一開學之後，她選擇了住校。因為心理原因，她一直都在接受治療，後來偶然間被祁燦發現了，祁燦本就喜歡和她玩，發現這件事之後成了跟屁蟲。

不可否認，辛昙最糟糕的那段時間身邊只有祁燦一個人，他始終沒有離開，一直到現在，他都沒有離開。

可是……可是為什麽啊。

辛昙茫然極了，她覺得自己太糟糕了，根本不值得祁燦對她這樣。更何況她可能就要死了，她會辜負他。

辛昙越想越傷心，哭得停不下來。

祁燦一開始還給她擦眼淚，後來發現根本擦不幹淨，他就一把抱住辛昙，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

“昙昙，你再哭，別逼我使絕招了啊。”

辛昙恍恍惚惚的聽着，難受得繼續哭。她不以為意的想祁燦能有什麽絕招啊，明明就像她對他一樣，他對她也是束手無策。嗚。

祁燦掰正辛昙的臉，最後給她擦了擦眼淚，發現真的擦不幹淨之後，他本來就紅着的眼眶，也滴落了淚滴滴。

……所以祁燦說的絕招就是和她一起哭嗎？

祁燦真的哭得很傷心，有種比她還要傷心的感覺。他抱着辛昙，眼淚一直滴到辛昙的脖頸，打濕她的頭發，讓她感受到他哭得有多麽傷心。

辛昙：“……”她忽然哭不出來了，祁燦哭什麽啊，讨厭。

祁燦擡起頭來，雙眼通紅，偏偏嘴角又要咧出笑容來，和她說：“昙昙，我幫你哭，你吃點東西好不好？”

他的樣子實在是太滑稽啦，辛昙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覺得完了，有了這麽一出，以後祁燦再哭她可能只會覺得想笑。

辛昙不吭聲，而是擡起手，拿她的袖子給他擦眼淚，表示她不哭了。傷心的情緒已經持續了好久，突然間被祁燦打斷，她感覺自己進入不了狀态了。

祁燦高興極了，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就開心的和她說：“那我去給你拿吃的！”

辛昙乖乖的點點頭。

祁燦生怕晚了她又不吃了，立刻沖了出去，結果發現他架在火堆上加熱的粥已經被郁嘉致喝得一口不剩。

郁嘉致抱着幹淨的砂鍋表示：“你看我鍋刷得幹淨嗎？”

鍋幹不幹淨祁燦不關心，他只想把郁嘉致的臉刷薄點。

祁燦沒辦法，怕辛昙等急了，就用鐵鍋炒了炒面，盛了一盤子去找辛昙。郁嘉致看了眼剩下的半鍋炒面，歡呼一聲。

或許是真的耽擱了一些時間，又或許是辛昙太疲憊了，祁燦回來的時候，辛昙已經睡着了。

祁燦在猶豫是喊辛昙還是讓她繼續睡中徘徊，辛昙便聞着味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手中的盤子。

祁燦走到床邊，看辛昙疲憊又好奇的模樣，又有了新花招。他雀躍的問：“昙昙我喂你吃好不好？”

辛昙反應慢，還沒做出回應祁燦就當她是默認了，把她扶起來，拿叉子卷了炒面，湊到她唇邊。

這兩天一直在喝粥，辛昙嘴裏沒什麽味道，而現在面前的炒面金黃卷曲，每一根面條都裹滿了醬汁，散發着誘人香味。

辛昙嗷嗚一口吃掉，面條與醬汁的味道在嘴裏爆開，口腔的每一寸仿佛都跳動着這鮮活的美味。

辛昙又偏過頭去，看着祁燦，他正期待的看着她，因為剛剛哭過的原因，他的眼睛還濕漉漉的，看着她時，像一條狂搖尾巴的大狗狗。

他真好，他一直都這麽好。

吃完了半盤炒面，辛昙便吃不下了。如今恰好是午後，多日連綿的陰雨今日也見了晴，陽光撒進來，溫暖明媚，辛昙不自覺的又犯了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祁燦又不自覺的盯着辛昙的睡顏，露出笑容來。昙昙真好哄啊。

他盯着辛昙的臉久了，忽的發現她脖頸間的碎發垂落，露出一抹白皙的皮膚。他伸出手去撥開，便看見了她脖頸處未曾被腐肉覆蓋的那一塊。

祁燦一愣，目光順着她的脖頸往上，驟然發現，她的臉上不再完全是腐肉，而是多了些許正常的皮膚，與腐肉拼湊在一起，不算好看。

他又想起了辛昙那雙不似喪屍的雙眼，純粹的紅色，非常漂亮。

辛昙身體上轉變的原因，是什麽呢？

祁燦想起了辛昙脖頸間曾插着的斷裂針頭。

……梁芊！

祁燦一開始是想去找梁芊的，但辛昙還半窩在他懷裏，他怕把辛昙吵醒，就打算之後再去，不知不覺間，他也睡着了。

……

午後明媚的陽光被金黃的餘晖覆蓋，天空開出绮麗的花，代表已經傍晚。

辛昙在美麗的夕陽退去前醒了過來，祁燦正摟着她，睡得正香。她抓過一邊的枕頭，打算塞祁燦懷裏。

然而，這一次祁燦在她剛有動作的時候，便倏的驚醒，他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她。

等看見辛昙正睜着眼睛，安靜的看着他的時候，他緊繃的身體立刻放松。

祁燦摟着她，問：“昙昙，你還要繼續睡嗎？”

辛昙搖搖頭，她偏過頭，看了一眼外面。祁燦立刻明白了辛昙的想法，和她一起出了小木屋，去露臺散步。

郁嘉致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外面非常安靜。他們漫步進花廊，在其間穿行。

花廊的植物雖然枯萎，但頭頂的彩色玻璃即便蒙塵也非常漂亮，金黃的夕陽自上而下從彩色玻璃折射進花廊之中，枯萎的植物蒙上一層七彩的光，如夢似幻。

這是辛昙見過最爛漫的光。

現在這最爛漫的光，也打在了她和男友的身上，他們沐浴在同一片光芒之下。

多美好啊。

這是末世以來，她想都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