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4
從昨天開始, 仿佛才真正的進入了凜冬,昨日呼氣成霜,今日大雪紛飛。倒在雪地中的姑娘意識到她不能再頹廢的躺在這裏, 祁燦會凍壞的。于是她慢慢的、吃力的爬起來,擋在了男友的身上。
“阿燦,你冷嗎?你一定很冷。”辛昙帶着哭腔的說道:“可我沒辦法讓你溫暖起來。我帶你回家, 你再撐一會兒。”
辛昙實在是太累了, 她試了好幾次, 都沒能将祁燦從地上再扶起來,甚至她還體力不支的摔了一跤。
正在這時, 辛昙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随之而來的是郁嘉致熟悉的聲音:“辛昙!我終于找到你了!嗚嗚嗚那些人類真的好兇啊, 果然只有你家凄慘不像人,他一點都不兇,還給我們做好吃的!”
辛昙驚喜的望過去,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麽期待見到發光發亮的郁嘉致。她連忙說:“郁嘉致你快幫我把……你背上扛了個什麽喪屍?”
郁嘉致背着方野轉悠了一晚上,還得避着點人,不然他早就找到辛昙了。此時聞言,他一屁股坐地上, 背上的方野也摔了下來。
郁嘉致指了指不知是死是活的方野,說:“這是我的好兄弟啊, 雖然他騙我不理我還撺掇我吃我不吃的食物,但他依舊是我的好兄弟——方野!之前你沒和我走的那幾個月,可都是他陪我解悶的!”
辛昙看了眼方野,目無波動。她早已經不記得方野當初在便利店攻擊她的事情了,因為過去的時間太久。她說:“我們得把祁燦帶回去, 他不能留在這裏,這裏實在是太冷了!”
“我也覺得。”郁嘉致動了動肩膀,休息夠了從地上爬起來,說道:“那我扛我兄弟,你扛你的凄慘。”
辛昙說:“我沒力氣了。”
她現在站在這裏和郁嘉致說話都是一種煎熬,她實在是太累了,身上的傷口太多,她很不舒服,就想倒下。
“啊,那怎麽辦?我總不可能扛兩個叭。”郁嘉致天真無邪的說道:“畢竟我吃得不多,又如此瘦弱。”
辛昙:“……”
一頓飯能吃四桶泡面餓起來還能啃紙的郁嘉致又有什麽做不到的呢?
……
多虧了郁嘉致的出現,祁燦才不至于倒在冰天雪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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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路往興隆商城走去,途中也有觊觎祁燦的喪屍,無一例外的被辛昙吓走。郁嘉致看着辛昙,覺得她越來越能吓唬同伴了。
如今的辛昙一身的鮮血,尖牙外露,非常兇。也因為她鮮血也無法藏住的漂亮臉蛋,讓她看起來又兇又萌。
郁嘉致走了一路,就嚷嚷了一路:“不行了不行了!”
辛昙跟在郁嘉致的身後,注意着祁燦不被他給弄下來。她說:“堅持住。”
“我是說你的臉不行了,肉都沒了,我這個大帥比和你走一起都丢屍的臉。”
辛昙盯着祁燦,聲音被寒風吹得冰冰涼:“保存體力,少說話。”
郁嘉致這才發覺辛昙的情緒很糟糕,他悻悻閉嘴,專心走路。
大雪将他們的身影吹成雪一樣寂寥的白色,一位流落在淪陷區藏在冰天雪地中的攝影師探出頭來,驚奇戰勝了恐懼,令她不由自主的用鏡頭記錄下了這一幕。
鏡頭中,鵝毛一樣的大雪模糊了畫面,一道滿身鮮血的瘦弱身影,慢慢的往前走,步履維艱,疲憊顯而易見,凡她踏足的雪地,都有鮮血滴落暈染。她的斜前方是一只弓着腰的喪屍,背着一個人、一只喪屍,走得很穩、很穩——本該兇狠嗜血的喪屍卻與人類和諧相處,喪屍幫助着人類與同伴。
年輕的攝影師看着攝影機中的影像,她揉了揉眼睛,影像還在,她确定了方才的那一幕不是她在做夢。
……
有了郁嘉致的苦力和腦力,他們沒多久便回到了興隆商城露臺。辛昙推開露臺的大門,踩過被啃成碎片的紙張,讓郁嘉致幫她将祁燦送進了相對溫暖一些的小木屋中。
郁嘉致還背着方野,他問:“那我兄弟怎麽辦?”
“放着。”辛昙說:“他要是沒有死的話,得到了休息,會醒過來的。”
郁嘉致點點頭,然後将方野也放到了床上,對辛昙說道:“然後呢?”
辛昙把方野扒拉到床角躺着,如果不是郁嘉致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方野就頭朝下栽床底下了。
辛昙面無表情,将祁燦身上的大衣小心翼翼的脫下來,祁燦裏面穿的是一件毛衣,有些潮,她想了想,直接用她尖銳的利爪将毛衣給劃破丢一邊。
郁嘉致哇哇大叫:“天吶!你的爪爪怎麽少了兩根?以後餓了還怎麽盡興啃爪爪?!”
辛昙懶得理一驚一乍的郁嘉致,她将疊得整整齊齊的棉被蓋在趴在床上的祁燦身上,期望他能夠更加溫暖。
然後,辛昙找到了祁燦昨天從外面帶回來的木炭,嘗試着在小木屋中點了炭火,想讓祁燦能夠暖和一些。不過她又考慮到木炭燃燒會揮發二氧化碳,便将窗戶打開了一半,她在窗邊坐下,确保寒風吹進來時,不會吹到祁燦。
郁嘉致一開始還跟辛昙一起擠在小木屋裏,但後來他實在是餓得不行了,就跑出去找有沒有東西能啃着讓他充饑。
辛昙沒去管他,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未曾從祁燦身上挪開。
阿燦,你要多久才能醒過來呢?
辛昙呆呆的坐着,一直到白晝被黑夜取代,夜色越發深沉,床上忽然傳來了動靜。她被驚醒,驚喜的望過去,然後失望不已,因為蘇醒的是方野。
喪屍身強體壯,擁有極大的自愈能力,只要不是大腦損傷,再嚴重的傷都不會危及生命。所以,方野在躺了許久之後,身體慢慢的恢複過來了。
方野醒過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餓。陸嘯不當人,幾乎不給他進食,所以他醒過來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要進食。正好,鼻翼間飄來了新鮮的血肉香氣,方野看都沒看周圍的情況,就想撲上去。
冷不丁的,方野的脖頸邊被辛昙鋒利的爪子狠抓了一下,然後被她使勁兒推下了床。方野狼狽的爬起來就想攻擊辛昙,卻對上了辛昙仿佛被血色浸染的紅眸。
方野心中一震,心生忌憚。如果換作從前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但他這段時間吃了太多的虧,讓他學聰明了。方野看了辛昙一眼,奪門而出。
辛昙走到門邊,将門關攏,撫平床上方野睡出的褶皺,給祁燦蓋好被子後,她探了探祁燦的額頭,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她才走回窗戶邊坐下。
……
方野跑出去之後,一眼就看見了正坐在花廊中似乎正在吃什麽東西的郁嘉致。他這才恍惚的想到,似乎是這只被他視作墊背的的喪屍救了他。
方野并非知恩不圖報的人,他感激不已,走過去,真誠發問:“兄弟,你在吃什麽?”
郁嘉致聽見聲音,回過頭來,嘴裏還叼着半根枯萎的花枝。他一張嘴,嘴裏被啃得稀碎的花枝就掉在了地上:“兄弟,你終于醒了!太好了!我在啃木頭充饑,你會做飯嗎?給我來一鍋!”
“我這雙手可不是用來做飯的。”
郁嘉致聽了,失望不已,把花枝撿起來重新放回嘴裏啃。他嘆息道:“不會做就不會做,兄弟,來一起啃嗎?”
方野看郁嘉致啃得還挺香的,便走過去,嘗試着也撿了一根啃,牙是挺過瘾的,但是沒什麽味道,他肯定不可能吃這個充饑。
可是他可是兇狠的壞壞喪屍啊!怎麽能在這兒啃樹枝?!
方野猛嗅一口氣,然後站起身往花廊裏堆放的物資撲過去:“我去覓食!”
“食物?哪裏?兄弟等等我……不是,這肉生的你快住嘴啊太不衛生了,嘔……”
方野不以為意,笑死,喪屍講什麽衛生?
……
外面的兵荒馬亂都與辛昙無關,她始終安靜的坐在窗邊,盯着祁燦,一直到白晝再次降臨,炭火熄滅最後一絲溫暖,她才回過神來,将窗戶關上。
辛昙将炭灰倒到了花廊貧瘠的土地上,回到房間,祁燦依舊沒有醒。
“已經一天一夜了,你什麽時候才能醒呀?”辛昙怕她身上的寒氣太重,凍到祁燦,便坐在了牆角,盯着祁燦,喃喃。
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的,然而……
“等待是一個非常美好的詞語,它也不會讓我失望。”
辛昙記得,重逢時祁燦對她說過這句話,可她這時候才猛地想起來,這句話,祁燦從前也曾對她說過。
也是在雲城游樂場。
辛昙記得在黑夜中點亮天空的璀璨煙火,記得喧嚣不已的人群,記得十七歲的少年祁燦臉上燦爛的笑容,記得他被她拒絕時眉眼的落寞。
最後,她才憶起少年落寞過後,重燃鬥志,語氣堅定的對她說:“昙昙,我可以等待。因為等待是一個非常美好的詞語,它也不會讓我失望。”
辛昙輕輕的閉上眼睛,她告訴自己,為自己打氣:“我會等待,因為你會醒過來。
又是一天一夜過去,辛昙呆坐,巋然不動,一直到第三天的深夜,她終于有些繃不住情緒了。
辛昙強忍着想哭的沖動,她忽的想起了她不久前因為身體原因,呆坐在房間中的三天三夜,無聲無息,就像是死了一樣,祁燦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熬過這漫長的等待的?
辛昙拖着僵硬的身體,慢慢的靠近了祁燦,她坐在床邊的地上,開始輕聲的和祁燦說話:“阿燦,抱歉,當初失散後我并不知道你也在找我,或者說,我意識不到你在找我。可是我想找你,在這過程中我又想,我找到了你我又能做什麽呢?後來,當我在校門口撿到你将你帶到醫務室之後,我其實并非是想不告而別,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因為我是喪屍。”
“我也不知道你從未放棄過尋找我,你說我一直在走,一直沒有停下過腳步,是因為我認為我如果停下來了,便會變成漫無目的只知胡亂游蕩的行屍走肉。我抗拒這樣,所以我不願停下腳步,不願駐足。”
“從北山下來之後,我撿到了你尋找我的啓事,我那時才知道,你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我。我其實是明白成為喪屍的我,不該再與你有牽扯,可是私心作祟,我忍不住。所以我聽從郁嘉致的話,來到市中心找你,所幸,我也找到了你。”
“重逢後,你對我那麽好,可是我,我非但不能為你做些什麽,還要讓你為我擋槍……如果知道你會因為我可能醒不過來,我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命中。我不該找你的,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當初祁燦在重逢後對她說的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如今她認真的一字一句回應當初祁燦的每一句話,期望祁燦能夠蘇醒。
辛昙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她繼續說:“可是事已至此,我也無法挽回了,我只能等待,等待你蘇醒。我會一直等下去,正如你一直在等我一樣。”
“阿燦,上一次你等我了三天,我現在也等了你快三天了。你一定不舍得我再等你那麽久,你快醒過來吧。”
辛昙慢慢的站起身,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冰涼放進了祁燦手心。她輕輕的說:“我現在得去吃點兒東西,不然我真的會撐不下去了。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蘇醒。”
辛昙離開後,祁燦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眼神複雜。其實他在第三天傍晚的時候就已經隐約有了意識,但一直都沒辦法睜開眼睛,因為他的身體太虛弱。
他當時流了太多的血,辛昙也并非專業的醫生,能夠為他止血縫合傷口已是不易,但因為治療得糙,諒他底子再好,恢複得也不會太快,這才昏迷了兩天多。
後來他終于能睜開眼睛了,辛昙卻開始說話,祁燦懷揣着私心,想聽一聽辛昙會和他說什麽,所以一直沒有睜開眼。
辛昙說了很長的一段話,祁燦聽到了她話語中的掙紮,明白她這段時間內心的掙紮,知道她并不好受,痛苦的并非他一個人。
辛昙本就是倔強認死理的姑娘,很容易便會将自己繞進死胡同裏出不來,就像她高中的時候一樣。
所以這一次受傷,祁燦反而認為是件好事,他能将辛昙從那條死胡同帶出來。他得找機會和辛昙談談。
想明白了這一點之後,祁燦的心中也輕松了下來,他掙紮着想起身,又忽的想起了辛昙離開前往他手心塞的東西。
祁燦攤開手一看,手心靜靜的躺着一把小小的愛心鎖,正面是他和辛昙的名字,背面是辛昙用爪子刻出來的六個字——愛意東升西落。
祁燦記得,當初他給辛昙寫過很多封情書,最後一封,辛昙回應他的就是這六個字。他去問辛昙這是什麽意思,辛昙說——我對你的愛便如同太陽一般,東升,西落,永不消逝。
那是辛昙對他說過的,最美的一句情話。現在,她将這句話刻在了堅硬的鐵鎖上,回贈給他一封永垂不朽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