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三個世界

放學的鈴聲響了起來，一些早已準備好了的學生嘩一下拿着書包就沖出了教室。在這一刻，他們宛如放飛了的鳥兒，因為重獲自由而興奮不已。古川也在收拾書包，他的同桌嚴紹則是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不過古川認真的觀察了一下，發現對方其實并沒有睡着，他只是趴在桌上閉目養神而已。

古川背起書包剛走到教室門口，還沒走出去就被一個同班同學攔住了。那人擋在古川面前，然後他開口說道：“古川，今天輪到你值日了。”

古川的助聽器裏傳來的是沙沙的聲音，并沒有準确的将對方的話傳入到他耳朵裏，不過他用眼睛讀取了他的唇語，于是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于成，你傻了嗎？”林文遠遠的就看到于成在和古川說話，他跑歸來插了一嘴說道，“他聽不見！你跟他說話沒用的！你不如直接把你要跟他說的話寫在黑白上吧，跟他說這麽都是浪費口水，他肯定都聽不見。”

于成愣了一下，他不太确定的說道：“可是他剛才點頭了，他應該是聽見了……”

“他什麽都聽不到還喜歡裝成聽得見的樣子，所以當然你說什麽他都點頭了啊？別人不是都說了嗎？你就是當面罵他傻.逼他都能微笑的點頭答應——就因為他聽不見，那助聽器也就是裝飾而已，拿來博同情的東西。”

“阿文，你這話說得也太過了……”

“……但我說的都是實話，又不是我瞎編的，大家都這麽說。”

“……”

兩人讨論起來并沒有避開古川，倒是于成有些顧忌覺得當着古川的面說這些不好意思，他想要把林文拉到一邊去，但是林文卻覺得于成小題大做，他擺擺手說道：“你在意什麽？他又聽不見，你現在把我拉走了，他說不定才會誤會呢。”

于成為難起來了，他看了古川一眼，覺得這個轉校生雖然身體有些缺陷，性格看起來也不是這麽合群的樣子，但是……他和傳聞中的樣子并不像。至少他看到古川的時候，就不覺得他是那種心理陰暗的人。

“請問我現在需要幹什麽？”被忽略了的古川開口道，“是打掃衛生還是倒垃圾？”

兩人驚訝的看着古川，于成率先反應過來，他說道：“今天是我和你一起值日，你負責掃地，我來倒垃圾就好了。”

古川點了點頭，“就把教室掃一遍就可以了？需要拖地麽？”

“拖地也交給我就行了。”于成連忙說道，“兩個人一起做會比較快。”

“那我也和你一起倒垃圾吧。”古川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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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垃圾不用這麽多人，我自己就可以了。”于成看着古川白白淨淨的樣子，尤其是看到他那雙修長纖細仿佛鋼琴師的手指的時候，他的臉紅了一下，将自己粗糙的手往後背藏了藏，他說道：“我去倒垃圾，你就早點回家吧。”

古川也沒搶活，他點了點頭說道：“謝謝。”

林文在旁邊狐疑的看着這兩人的對話，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直到人都走開了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聾子對話起來這麽流暢？确定不是瞎蒙的嗎？林文不信邪，他決定跟在古川後面拆穿他的真面目。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些搖擺不定了。他沒有接觸過聾人，但是聽說一個人聽不見之後，那麽他即便能夠說話，但他說話的聲音也會很奇怪。可他聽着剛才古川那普通話，覺得實在是太流暢标準了。

在古川那着掃把打掃教室的時候，他身後就跟着一個名為“林文”的小尾巴，那人一直有話沒話的找他聊天，有時候古川看到了就回他一兩句，有時候就直接忽略了。林文其實覺得這跟着一個男生算是什麽事兒，有點兒變态，但是聊着聊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古川的聲音太好聽了，他忍不住就繼續沒事找事的跟他說話，有時候就算古川沒有回應，他一個人也在那邊滔滔不絕的說得很開心。

“聽不見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原來你能夠聽見？那為什麽別人都說你聽不見？你真的沒有在騙我？”

“你說你英語聽力考試的時候怎麽辦？作弊嗎？”

“你有沒有去醫院看過？沒的治麽？”

“……”

林文高高興興的跟着古川，正說得開心的時候卻因為沒注意腳下，然後就被絆倒在了地上。“撲通”的一聲巨響，林文摔了個面朝地。疼痛讓林文原本高揚的心情變得糟糕起來了，他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結果就對上了嚴紹那雙陰暗的眼睛。

這原本本趴伏在書桌上休憩着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坐起來了，他雙手環抱在身前，一雙劍眉高高的揚起，眉眼間似有風暴在聚集。他冷眼看着狼狽不堪的林文，然後他冷冷的說道：“你真是一點都不長記性，嗓子不痛了？”

林文吓得後背瞬間冒出了大片的冷汗，他幹巴巴的說道：“我我我沒注意到嚴紹你在這裏，我……我現在馬上就滾！”大概是怕被嚴紹抓住揍一頓，他拼了命似得沖出了教室，那慌張的勁兒竟是連書包都不要了，就這麽離開了。

嚴紹發出了冷嘲聲。

古川看了他一眼，他也沒有自作多情的認為對方是在幫他。他已經把教室打掃完了，于是就走到了角落把掃把放回了原位。這時候于成也剛把最後的一塊地拖幹淨了，他蹭蹭蹭的跑到了古川身邊，再次叮囑道：“你先回去，我把拖把放好就去倒垃圾。”

古川點了點頭，然後他拿了書包就走出了教室。他現在住的地方距離學校并不遠，走大概半小時就能到了。等他到了家的時候，就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何亦陽了。只是何亦陽見着他，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依舊坐在哪兒看電視。

何媽媽走出來看到這一幕，她略有些責怪的看着兒子，說道：“你怎麽不叫人？”

“看電視看得太入迷了，沒看見他。”何亦陽淡淡的解釋了一聲，然後他才在媽媽嚴厲的眼神下，不冷不熱的喚了一聲：“哥。”

古川點了點頭，然後回房間放東西了。

何亦陽看着他回到了房間，這才轉頭對他媽媽說道：“你看，我叫他他也聽不見。”

何媽媽不贊同的對兒子說道：“禮貌還是要有的，你要學會尊重別人。”

何亦陽對她的這個言論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他撇了撇嘴，然後繼續看電視了。等古川從房間出來了之後，他也只是用餘光瞥了他一眼，這會兒的他一點兒都沒有在學校時候的謙虛有禮。古川倒是不在意這點小事情，他幫着何媽媽布置好了晚餐，然後就跟着大家一起吃飯了。

何家的飯桌十分的安靜，沒有人在吃飯的時候聊天。等一頓飯吃完了，古川就幫忙去刷碗。不過何媽媽沒同意，硬是把人推出了廚房，讓他回房間做作業。古川聽話的回到了房間，只是他還沒開始做作業，就聽到門被敲了幾下，接着何媽媽就端着一盤切好了的水果進來了。

古川眨了眨眼，他說道：“我吃飽了。”

“沒事，飯後吃點水果助消化。”何媽媽将水果放在了書桌上，接着她站在了一邊。她故作淡定的欣賞了一下古川的房間，接着她才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最近在學校感覺怎麽樣？能跟上老師的進度麽？”

“還可以。”

“我特地把你安排到和陽陽一個班，你要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陽陽幫忙。”何媽媽說道，“陽陽是個慢熱的人，雖然現在對你可能還不是很熟悉，但是他其實很溫柔很容易心軟。我已經交代了他讓他在班上多多照顧你，所以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我知道。”

何媽媽又交代了幾句，最後才離開了房間。古川看着桌上的蘋果，盡管他已經吃飽了，可是看着如此誘人的水果，他忍不住就又吃了起來。等一盤水果吃完了之後，他就覺得肚子撐得有些難受了。他看了看時間，然後看了看天色，決定趁洗澡睡覺前出去走走消化一下。只是他剛走到門口，何媽媽就追出來擔心的問道：“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

“出去散散步，”古川換上運動鞋說道，“很快就回來。”

何媽媽也沒有攔他，她只是往客廳方向喊了一聲：“陽陽，出來陪哥哥去散步。”

何亦陽雙手插在褲兜走了出來，他看了古川一眼，然後拒絕道：“我不去，我作業還沒做完，沒有空。”

何媽媽想要發火，但又覺得确實不能耽誤兒子做作業，于是她将一部手機塞到了古川的手上，說道：“你把手機帶上，有什麽事情就給我們打電話。”停了半分鐘，她又繼續說道，“這周末我就讓你的何叔帶你去買手機。”

古川将手機收好，然後就出門了。

夏天的夜晚有些悶熱，偶爾吹起一陣涼風就會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古川沿着街邊一路走，對他來說這個夜晚十分的安靜，靜得他幾乎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他擡頭看着路邊穿行的車，見着一盞盞車燈穿梭而去，明明是極具速度的事情，但是落在他眼裏就像是一張張快速閃過的圖片而已。

他的世界很安靜。

古川安靜的走着，在這寂靜的時間裏他不知不覺的就走了好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麽的到了一片昏暗的小巷子裏了。他看着遠處的牆壁，知道那是一個死胡同之後轉身就準備走，只是他沒走幾步突然察覺到角落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古川走過去，就看到同桌的嚴紹坐在牆角，他周圍落着一片碎啤酒瓶，還有着一兩根金屬棒球棍，看起來像是剛幹了一場架。這現場看着十分的可怕，嚴紹整個人也染着幾分肅殺的氣息，但是古川仔細看了看他的情況，發現嚴紹身上雖然有些擦痕，但是并沒有流血的痕跡。

嚴紹聽到動靜擡起頭就看到古川站在他面前俯視着他，一般這個角度會讓他十分的不爽，繼而他就會暴怒的将敢用這樣姿勢看他的人暴揍一頓。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古川天然有種弱小的感覺，嚴紹發現自己并沒有那種暴走的沖動。他眯眼看了看古川，然後他從地上站了起來。他也沒和古川打招呼，直接冷漠的離開了。

古川對于在這個地方看到嚴紹有些意外，但是他并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因此看着對方離開了之後他也沒有追上去問個究竟，就轉身也往回家的路上走了。回家之路十分的順暢，半小時不到古川就會到了家。只是他沒注意到等他進家門的時候，嚴紹正站在遠處拐角的地方。

嚴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毛病會跟在古川後面，還跟了一路。直到看着對方安全的進了家門之後，他才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