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等二人反應過來,華夫人就跑上了樓上卧室,穿了一件裙子,稍微打扮了一下。

下了樓,對二人警告道:“我去美妝了,張嫂,雲禪,你們好自為之!”

華夫人走路帶風,一點也不像之前暈倒時的虛弱。她好像特別待見“美妝”這個店。張嫂聽她都說了好多回。每次去了,精神就像是充了電一般飽滿。

張嫂追上去:“夫人!夫人!”

華夫人一把嫌棄,“別跟着我!”

張嫂的力氣比華夫人大,要是華夫人真要作出什麽事情,她還能攔上一二。雲禪打電話給華清川,說出自己懷疑的東西。

“你媽媽,總是說,美妝?”

華清川也道:“美妝那個地方,肯定有問題!”

“那我跟着,去看看。”

雲禪對被華夫人扇了耳光這件事沒有提起一個字,華清川卻察覺出了雲禪情緒不對。

“刁禪,我媽是不是又做什麽了?”

“沒有,她就是心情不太好。”

看雲禪不想多說,他也就沒有多問。

“等下我給你發一個我朋友的郵箱,你有什麽事情可以找他幫忙。”

“好。”

華夫人甩不掉張嫂,和她一起坐了一輛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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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川也攔了一輛,不緊不慢地跟在華夫人車後。

美妝這家美容店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一條幽深的小巷子裏,出租車開不進去。

看着華夫人下了車,雲禪并沒有跟上去。

進了店很容易打照面,等華夫人走了他再進去看看,這個叫美妝的美容店到底有什麽不同之處。

天空下起了小雨,雲禪進了一家茶社避雨。

這個天氣,沒想到顧客還挺多。老板是一位老人,打扮得有些老舊,為雲禪添上一壺不知是什麽茶就走了。

門簾被掀開,一個身上泛着冷氣,身後還背着一個奇怪長盒的男性年輕人進了屋。

“老板,一壺熱茶。”

年輕人表情冰冷,放下背後的東西就吩咐道。

那老人從後邊出來,提着一個小壺:“喝吧,驅邪。”

周圍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年輕人,各聊各的,似乎對這個陌生人沒有一絲好奇心。

雲禪卻盯着他們,感到十分好奇。

那年輕人一個眼刀甩過來,“不自量力。”

這是在跟他說話?雲禪不知道這人對他怎麽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誰知那人繼續說:“巷子拐彎那一家美容院,我勸你還是別進去的好,你終究是個土人。”

“土人...是什麽?”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說完,年輕人就一杯接着一杯喝茶,不再說一個字,好像那一壺茶喝不完似的。

而他自己這壺,倒了三杯就再也倒不出了。

大概過去了兩個小時,隔着窗戶,雲禪見華夫人和張嫂終于離開了。華夫人踩着高跟鞋越走越快,神色也不似先前萎靡,只是張嫂有些累。

華夫人好像又恢複正常了似的,對旁邊的張嫂态度好了些,和她有說有笑的。只是精神不濟的卻換成了張嫂。

好在他尾随出了巷口,看見老鐘的車就停在一旁,是來接華夫人的。

雲禪也就暫時放下華夫人這邊。

美容院的招牌并沒有打造得多麽華麗,只是用一塊木匾挂在上面。裏面沒有接待人員。走來走去的工作人員忙着自己的。

雲禪走了進去也沒有什麽人理他,好像所有人都當他不存在似的。

躺在按摩椅上的顧客都閉着眼睛,好像都睡着了。為她們的面部做服務的技師們也沒發出什麽聲音。

讓雲禪感到奇怪的是,所有人的動作都為什麽那麽僵硬?就像是死人一般。

憑他在殡儀館工作的經驗,這種氣味是錯不了的。

三分鐘不到,一個踩着高跟鞋畫着濃妝的女性面色不善地從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

“請問這位先生光臨小店,需要些什麽服務嗎?”

這個女人陰翳的裝容讓雲禪感到有些不舒服,“不需要。”

旁邊一個正在為顧客化妝的女人看了雲禪一眼,又像是被抓住的小偷似的迅速轉過了頭。

但只靠那一眼,雲禪還是看清楚她長的什麽樣子。

奇怪的是,那個女人竟然讓顧客躺着化妝。

只有死人才需要躺着化妝。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

雲禪出了美容店的門之後,就看在雨中的年輕人站在一旁。

他見到雲禪,神色表現出輕微的訝異。

“你,不是土人。”

雲禪還是那句話:“土人是什麽。”

那個人卻一聲不吭地走了。

看着越來越大的雨勢,雲禪進了附近的超市,買了一把黑色大傘。

雨中朦胧的世界和平時有些不同,雲禪也不知道為什麽,那種好似身處異世的孤獨感更加強烈了。

他本就有些高大的身體,在雨中卻顯得有些薄弱。

來來往往的人們并沒有因為一場雨停下為生命奔波,只是他們的身影在雨中變得更加模糊。

雲禪擦掉眼睛上的水,繼續向前走。

作者有話要說: 加油!我一定要完成我的第一部小說!

第五張臉 生死妝(3)

殡儀館的工作依然很忙碌,畢竟每天都有人離世。

加上這幾年人們對喪葬的觀念有所轉變,火葬開始被大衆接受起來。

上午雲禪為兩位自然老去的老人化妝。那兩位老人被送來時臉色灰暗。其中一位雙眼緊閉,手裏的拳頭緊握着不肯放松。

老人的子女說,老人是在夢中走的,不知道夢見了什麽,手一直緊握着。

雲禪按摩着老人手部的肌肉,然後攤開了老人的手掌。然後才是為老人化妝。這些都是雲禪的日常工作。

閑來無事的老康又在休息室擺起了龍門陣。

秋天天氣開始變得涼爽,老康卻還是拿着那一把大大的蒲扇不停地扇着,他身上總有冒不完的汗似的。

“诶,老張,你還記得雲小子來之前那個化妝師嗎?”

老張剛清點完一號房的遺體,屁股還沒坐熱,就被拉着聊天。

“還記得啊,聶姐?”

老康一拍腿:“就是她,以前我看她家有些拮據,就介紹她來做這個工作了。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辭職了。”

老張問:“你怎麽突然提起她來了!”

“還不是因為她可憐呗!”

說到這裏,老康才正式進入話題。

“你是不知道,以前他兒子結婚那一天,多喜慶啊,我還去吃席了。可沒想到!”老康臉色悲戚,一副聊別人家長短的同情模樣。

“他那兒子和兒媳婦,晚上睡覺,房門緊閉着,沒想到第二天早晨,再也沒醒過來!你猜是為什麽?”

老張在死人這一方面經驗不比老康少,猜測道:“那肯定是煤氣中毒了!”

“啧啧啧,可不是嘛!”老康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尖的汗水,“可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你說聶大妹子她怎麽就這麽倒黴!前幾天她的女兒不知道怎麽回事,又死了!”

雲禪突然推開門,拿着保溫杯進來接水。

聊得正起勁的兩人看向雲禪,愣了一下,繼續聊開。

老康道:“咱領導知道了,還讓她把女兒拉來火葬了,一分錢不收。”

老張稀奇了:“咱領導還有那份覺悟?”

老康也覺得有些好笑,他們領導平時收紅包都能收到手軟,怎麽還能記起以前的化妝師來。

“可不是嘛,小聶也答應了,可是不知怎麽的,車子開到一半,小聶就死活不讓拉了,說是要改土葬。要把她女兒拉回老家下葬。”

老康也有些好奇,提出疑問:“回老家?那屍體在半途不就腐了?再說我們館裏還有冰棺,她怎麽不把她女兒拉來放着?”

“我當時就打電話給小聶了,勸她還是把她女兒帶過來。可她愣是不聽,還讓我別管了。”

雲禪的保溫杯水早已經接滿,他也站在飲水機旁聽了一會兒。

老康說的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

老康感嘆了幾句,站起身來,用扇子指着牆上的一處:“這還是三年前咱們照的全體員工照呢。”

一張有電腦屏幕一半大小的照片用相框裝裱起來挂在牆上,細碎的灰塵覆蓋在上面。

雲禪注意過牆上的照片,但從來沒有仔細看過。

他走近相框,仔細地看着照片中的人。

一共有十來個人,站成了兩排,其中大概四五個人他都不認識。也沒在殡儀館裏見過。

雲禪瞳孔一縮,照片上一個女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個女人嘴角有一顆紅痣,他看得很清楚。

“康大哥,這個有紅痣的女人是?”

老康從雲禪進來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和他開腔,沒想到雲禪卻自己開口了。

老康也是有些醉,但也沒有故意為難雲禪:“哦,那就是小聶。”

盡管這照片是三年前的,女人的樣貌和現在多多少少有些差別,但是不大。雲禪能肯定這就是他在美容院見到的那個人,那個為顧客躺着化妝的人。

這樣的話就說得痛了,姓聶的女人以前是斂容師,而斂容師一般都是給躺平的屍體化妝。

雲禪站着一動不動,老康問:“雲小哥,你怎麽了?”

老張看雲禪的神情,像是發現了什麽,問道:“小雲,這張照片有什麽奇怪的?”

雲禪搖搖頭,“沒有。”

下午下班後,雲禪又去了美妝一次。

進去之後,和先前一樣,沒看出個什麽所以然來,只是聶姓女人這次沒有在裏面。

張嫂知道雲禪是可以信任的人,這幾天就像雲禪彙報一些華夫人的情況。

華夫人情緒比較穩定,只是還是要天天去美妝。

但她不敢讓華夫人知道她給雲禪偷偷打電話,否則華夫人又要發火。

看夫人睡下了,張嫂才關上廚房的門,給雲禪打電話;“雲先生,我看那個叫美妝的店有些邪門,我上次和夫人去了,發現裏面的人都像木頭人似的,連個說話的聲音也沒有。夫人讓我也做做臉,結果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雲禪聽後:“你,繼續。”

“可是我每天的活也不重,這些都在鄉下做慣了,怎麽可能就因為放松了一下就睡着了呢?!”

張嫂還在說着,雲禪卻想起了一個人。

華清川給了他一個叫黑殼的人的郵箱聯系方式,并交代他,黑殼能打聽一些消息,有懂黑客技術,有些解決不了的技術性問題可以找他。

他打開了手機,登陸郵箱之後,發了一封郵件過去。意簡言赅地告訴黑殼他想打聽的事情。

他觀察過,美妝的店裏雖然不大,但是還安裝了幾個攝像頭。

他能看看這些人平時在做的事情,希望能從中發現一些信息。

黑殼收到郵件後,迅速回複:“雲禪?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一個小時後,雲禪收到了黑殼的回複,裏面有一個視頻。

雲禪很少上網,手機看視頻很麻煩。沒辦法,只好去了附近的一間網吧。

這種地方,以前華清川倒是常來,說是網吧裏的電腦打起游戲來更流暢。網吧裏面充滿了嚣叫聲,一個個都帶着耳機沖着電腦喊打喊殺的,雲禪拿出身份證登記,找了一個比較安靜的角落坐了下來。

視頻比較清晰,從上面的角度記錄的視頻和人親自去看到的相差太遠了。視頻的速度調快了幾倍,上面的人也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木偶人,每個人都動得很快。

耐心地看了半個小時,雲禪并沒有發現視頻的特殊之處。

他在視頻中尋找着聶姓女人,但并沒有發現她。

就在36分的時候,聶姓女人從黑色的珠簾後出來了。

她手裏端着一個盒子,走到平躺的顧客身邊後,拿出鑷子,将裏面的一個什麽小東西夾了出來,她放下盒子,捏着顧客的嘴巴,把那個不知名的蟲子喂進了女顧客的嘴裏!

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麽?

聶姓女人把盒子又放回了黑色珠簾後的房屋內。轉身出來,開始為女顧客化妝。

那個眼睛緊閉的女人,像是很痛苦似的,手腳開始掙紮起來。

旁邊的人過來,一把把她按住,聶姓女人繼續為她化妝。

此時店裏面除了顧客就是工作人員,沒有其他什麽陌生人,自然不會看到當時的場景。

那個女顧客,為什麽會掙紮?

雲禪決定再去一次美妝,這是第三次。

這次他沒有貿然進屋,而是在外面守了一會兒,還是在那個古怪的茶社裏面。

他再次看到了那個身後背着長盒狀物的奇怪少年。

他覺得還是把自己看到的和自己心中疑惑說了出來。

少年聽後,對雲禪的一番話作出回答;“你說的那種東西,很小,全身透明,和蛆的樣子差不多。不過這種蛆是一種惡鬼身軀實體化後的邪物。”

雲禪聽得很仔細。

少年繼續解釋道:“人要是吃了那種東西,在短時間內精神會變得異常興奮。但這和吸食鴉片無異,會上瘾,一旦斷了,人就會出現暴躁不安的情緒,從而做出一些失常的行為。”

如果少年的解釋無誤,那麽華夫人性格大變這件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華清川托他照顧好華夫人,他自然是要盡力的。

少年又道:“這種東西吃多了,精神遲早有敗壞的一天,到時候可能危及到生命。”

雲禪道:“我朋友的母親,經常來這裏,她,情況不好。”

少年倒了一杯茶,神情傲然,“這事情你就別管了,我自會處理。”

雲禪第一次遇到對這些鬼神的存在有一定了解且能說出個所以然來的人,于是和他将一些他之前遭遇到的事情。

少年本來只是在這個茶社裏稍作歇息,正打算要離開,卻聽雲禪開口道:“我,見過鬼。”

少年不耐煩道:“雖然這世上見過鬼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沒多大的稀奇。”

“你也見過?”

聞言,少年的喉嚨像是被卡住了一般,不情願道:“沒有。”

雲禪又道:“我是殡儀館的斂容師,為逝者們化妝。”

少年一挑眉,“哦?怪不得,年紀輕輕的,卻一副死相。”

少年的年齡看上去并沒有雲禪大,卻老氣橫秋地點評這雲禪。

雲禪:“經常,有些逝者,在夢中,為我重現他們臨死的場景。”

少年手裏把玩着小巧的茶杯,不似雨天那時的漠然,“這倒有些稀奇。”

“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少年把杯子一頓,道:“不能。”

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畢竟雲禪在心中疑惑了許久。

以前,他一直把那些“鬼神”當作是人死後的執念,但那次在車站看到的老人,卻讓他再次懷疑起這世上是否有真正的“鬼神”。

見少年不願多說,便沒再繼續問。

現在離晚上八點還有兩三個小時,他想等這家美妝的工作人員下班。

也許,他該面對面見一見那個聶姓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張臉 生死妝(4)

茶館裏的客人越進越多,他們每個人身前都擺着一壺茶。

雲禪發現一點,不管他怎麽聽,也聽不見其他人說話的內容,盡管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

而那個奇怪的少年也早已離去。

八點多鐘,一些中年婦女從巷子裏走出,還有些只有二十來歲的姑娘,其中有幾個穿着樣式一樣的服裝,上面有着“美妝”字樣的标志。

這些人應該是美妝美容院裏的員工。

此刻的她們在路上有說有笑,幾個年輕的還開玩笑地打鬧了起來,完全不像雲禪先前看到的那樣木讷,呆滞。

只是在這一群人中他并沒有發現聶姓。

巷子往裏是死胡同,而雲禪一直盯着外面,沒有看到她經過的身影。

沒關系,他可以繼續等。

終于在十點鐘的時候,穿着便服的聶姓終于出現在雲禪視野中。

雲禪跟了上去。

聶姓走得有些閃避,生怕後面有什麽人跟着,不時地朝後面看。S市的夜市并不繁華,盡管還沒到十一點,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

聶姓專挑一些沒有燈光的地方走,大概步行了四十多分鐘,女子終于停下腳步。

雲禪遠遠地跟在後面,卻發現周圍的環境很是熟悉。

一擡頭,就看見正前方的建築物上挂着一個巨大的發着熒光的鐘。

車站?

S市的汽車站在城東,再走一段路,就是火車站。

這時候汽車站的售票廳已經關了門,有少數的夜班車從外駛進車庫。

雲禪走近售票廳的玻璃門,發現聶姓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轉身,竟然看見聶姓就在裏面!

這門的确是鎖了的,她又是怎麽進去的?

......

十五步開外,聶姓站在一張長椅旁,俯下/身,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雲禪換了一個角度,雖然售票廳裏面沒有燈光,但他還是看見長椅上躺着一個人!從服飾能判斷出那是一個女人。

而聶姓女子不就正是在為那個女人化妝嗎?

......

“那個女人是誰?”

身後冷不丁的一個人說話。

雲禪轉過身,發現是那個奇怪的少年。

雲禪實話實說:“那個女人姓聶,和我一樣,以前是斂容師。”

少年點點頭:“我注意她好幾天了,現在躺着的那個女人,是個死人。”

聞言,雲禪看着正在忙碌的聶姓女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這時天空飄起了小雨,微弱的路燈顯得周圍更加寧靜。

少年開口道:“那個女人,白天給活人化妝,晚上給死人化妝......恐怕是想偷陽氣。”

雲禪接話:“偷陽氣,給那個死去的女人。”

少年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認真地看向雲禪:“為什麽?”

雲禪看着遠處的女人,淡淡道:“死了的,是她的女兒。”

“幾年前,她的兒子因意外去世,這次,她的女兒也死了。”

少年正要說話,卻感覺到了附近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他一把推開雲禪,“快走!”

雲禪卻沒有嗅到絲毫的危險,

一個佝偻的人影從不遠處的街道上走來,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神秘。

人影越來越近,雲禪也終于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是上次在車站遇到的那個乞讨的老人!他幹癟的右眼不斷冒着黑氣,周身的燈光因此變得更加黑暗。

“呵呵。”那老人一笑,聲音就像快要幹涸的水流:“小哥,沒想到又碰見你了。”

雲禪來不及說話,少年迅速擋在雲禪身前,手掌反拍身後之物,那長盒飛了起來,包裹的布随之散開,露出一把純黑的古琴來。

像是要抓緊一分一秒,少年半跪于地,單手将長琴放在右膝,左手五指并彈,第一波音浪襲向老人!

沒想到那老人拿出五張紙錢,嘴裏默念口訣,空中先後憑空出現五團青火,将紙錢燒成灰燼。随之而來的,是五個人形透明體!他們生似人形,青色的皮膚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屍斑,雲禪看得清清楚楚。

五個人張牙舞爪,撲向少年和雲禪。

少年再次大叫:“快跑!”

說着兩手并彈,琴聲一波高過一波,少年卻吐出一口鮮紅的血!

五個不人不鬼的東西被暫時抵擋住,鬼音亂耳。他的心髒跳動得很快,雲禪下意識捂住耳朵,喉間的血卻毫無預防地噴了出來。

血甫一噴出,五個鬼東西像是沾染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胳膊,腿,腦袋齊齊破碎!

見狀,老人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一揮手,五個透明殘體便消失不見,彈琴少年像是終于抵擋不住,又噴出一口血來,只知不是這毫發無損的老人的對手,嘴裏卻還是罵道:“妖道!”

老人笑答:“老朽就是寄住此間車站的一個乞讨老兒罷了,當不得什麽妖,更當不得什麽道士。”

老人本還在十步開外,一轉眼,便已來到身前。

少年和雲禪根本反應不過來,二人駭然。

見狀,像是為了照顧這些道行較淺的小輩一般,又在瞬間退出五步。

老人右眼黑氣大盛,一粒粒似米大小的蟲子慢慢爬了出來。

老人看向雲禪,道:“小哥,那日我在車站遇見你,便發現,你不是普通人。”

雲禪用手揩去嘴邊的血跡,沒有說話。

老人繼續道:“不管你信或是不信,你父母,都是因你而死!”

雲禪如遭重擊,心中一痛,“你說什麽!”

老人嘿嘿笑,“你以為你的母親,是因為難産而死?你的父親是因為意外的車禍而死?”

“不,都不是。他們,是因你而死。因你。”

聞言,雲禪全身開始激動地顫抖,快要站不穩,喉嚨不停地低吟,情緒變得十分不穩定,像是一座火山即将噴發。

稍作歇息的彈琴少年忽地站起身,給雲禪的後腦勺一個劈掌。雲禪頓時昏倒在地上。

少年狠聲道:“妖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麽主意!”

被喚作“妖道”老人緘默,一副任你說的模樣,就是不開口。

“你利用那些土人,為你收集陽氣!單憑這一項罪名,你就該灰飛煙滅!”

聞言,老人仰天長笑,只不過那笑聲蒼啞,就像是破風箱一樣,要不是能看見老人是一副欣喜的表情,恐怕有人要以為老人是在哭。

老人像是要呼吸不過來一般,終于停下了笑聲。

“現在,我不殺你。”說完,便吹了一聲口哨。

一只黑色短毛狗從半空踏月而來。

那狗來到老人身邊,朝着少年狂吠了幾聲,便用嘴憑空拉出了一扇矮門。

老人鑽過門,黑犬跟在身後,又用鋒利的牙齒勾住門,關上了。

那一扇矮舊的門在夜晚的星空下,若隐若現,顯得十分神秘,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但它還是最終消失不見。

少年沒有管躺在地上昏死過去的雲禪,兀自撿起遠處散落在地上的用來包裹長琴的布條。

撿起其中一條,纏繞在了左手手腕上。

這個妖道傷他甚重,琴聲的反彈之力震得他手腕快要撕裂。

他又忍着手腕快要斷裂一般的疼痛,把雲禪扛在肩上,看了一眼售票廳裏的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死去的女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此時茶館內,已經熄了燈,空無一人,聽到四下拍門聲。老板摸上馬甲穿上,在黑暗的月光下打開了門。

一看來人,年邁的老板招呼着,聲音裏帶着一絲焦急:“快,快進來。”

少年把雲禪摔在了茶桌上,自己也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清晨,雲禪被熟悉的旋律吵醒,那是他的手機鈴聲。

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接下電話。

“喂。”

“刁禪,你聲音怎麽了?”是華清川。

“很累。”

“你在什麽地方?”

雲禪朝四周掃了一眼,發現是陌生的地方,不過他好歹有一張床躺着。

“不知道。”

“不知道?你手機別關機,我找黑殼定一下位。”

“嗯。”雲禪卻說起了其他話來:“華清川。你說,我父母,是不是因為我而死?”

猝不及防,華清川根本想不到雲禪會向他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

華清川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悲傷的氣氛彌漫,盡管兩人還隔着電話。

華清川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刁禪,我知道,你的父母對你很重要。但是現在,對你最重要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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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的工作人員一打開門就看到了兩個人,一個躺在座椅上,一個躺在地上。躺在地上的女人七竅流血,死相極為恐怖。而躺在座椅上的女人,也在好幾天前就已經死亡。

七點鐘,車站拉上了警戒線。

從茶館出來了的雲禪,沒有再見到昨天晚上救他一命的彈琴少年,他走進美妝,發現裏面的人少了大半,剩下的人,卻不再像以前那般木讷。

顧客們也都睜着眼睛,和為她們做保養的人有說有笑的。

畫着濃妝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挂着一副熱情的笑容前來招呼雲禪。

語氣中多了幾分谄媚,不似之前一樣冰冷。

“小哥,您雖然是男人,也可以來做做保養的,不然以後老了,可就不像現在這樣了!”

雲禪皺眉,徑直向門外走去。

女人也不強求,“下次光臨啊!”

第五天。

殡儀館迎來了兩具屍體,正是那聶姓女子和她的女兒兩人的。

雲禪為她們化了妝後,便回家去了。

“喵~”黑炭在腳底下噌他的褲腳。

“餓了嗎?”

“喵!”不餓。

雲禪當然聽不懂,拿出新鮮的小魚,放在貓盆裏。

“吃吧。”

黑貓不動,“喵~”

漂亮人兒,你吃吧!

雲禪微笑,不語。

看着窗外的大晴天,他的心情似乎也緩解了一些。

華清川又來了電話,“刁禪,我很快就回來了,你等着啊。”

“對了,”華清川想起了什麽事,“我媽的症狀已經好了,現在也沒去過什麽美妝了。”

“這又是你的功勞,對嗎?”

聽見華清川在電話那一頭的笑聲,雲禪嘴角也有了笑意。

“等我回來了,你再慢慢跟我講,這些天你碰見什麽了。”

生死妝 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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