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莊景早上八點就和王甜甜來到了排練廳,一直練到下午兩點,何耀東才姍姍來遲。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三個助理和跟拍他的攝像。

何耀東長得确實不錯,劍眉星目,風度翩翩,有些像民國影星金焰。人還沒進排練廳,他和幾個小姑娘的談笑聲就傳來了。

何耀東在娛樂圈默默無聞了近十年,兩年前在《烽火照寒城》裏飾演了一個配角,結果這部劇大火,收視率一度破二,他也一躍成了二三線明星,還收獲了一大批年輕粉絲。

莊景對這位遲到的主演沒有什麽好感,但出于禮貌還是走上前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莊景。”

何耀東先是朝小姑娘們擺擺手,讓她們好好工作,才回過頭,用一種低沉而又帶些寵溺的語氣說:“這就是我的助演啊。小莊,最近你很火,我在電視裏天天看到你。”

莊景被油的皺了皺眉。

何耀東說這句話前背對着攝像,目光不着痕跡的将莊景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掃了一遍,那是一種不加遮掩的、研判中帶着輕蔑的目光,不知所謂的很。

這動作沒有逃過莊景的眼睛。莊景原來是戲曲界人人尊敬的大前輩,萬人追捧的角兒,怎麽會沒有脾氣。本來就厭惡這個人不敬業的行為,這時候眉目更是冷下來,漾着湖光春色的一雙眼睛霎時結了冰。

何耀東卻恰好轉頭,對自己的助理和其他的工作人員說:“麻煩大家出去一會兒,我排戲的時候需要絕對的安靜。”

等助理和工作人員都走了,他對站在莊景身後的王甜甜不客氣地說:“你還站在這裏幹嘛?還不出去?”

“她是我的助理。”莊景攔在王甜甜的身前,也沒客氣。

何耀東看向莊景,露出了一個微笑,放緩了口氣說:“她可以出去嗎?”

莊景上下打量了何耀東一眼,這才朝王甜甜點點頭,讓她離開。

大門重新關上,排練室裏只剩下何耀東、莊景、和攝像。

何耀東臉上的笑忽然像變魔術一樣消失了,理都不理莊景,只對跟拍他的攝像說:“你跟在我旁邊,按照我的要求來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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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就坐到一把椅子上,把疑似劇本的紙張攤開在膝蓋上,讓攝像扛着機器上上下下的拍了兩分鐘。

然後他放下劇本,一個人對着空氣在各個角落裏演戲,攝像跟着他忙得不可開交。

莊景在一旁默默看着,覺得無語到了極點。

終于,他實在忍不了了,在何耀東激情流淚完以後走上去,不動聲色地問:“你我不一起排練嗎?”

何耀東看了他一眼,擦去自己的眼淚說:“這裏沒你什麽事兒了,你先去換戲服,到搭好的棚裏等着,我過一會兒去那裏和你對戲。”

莊景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扭頭就走。何耀東給攝像使了一個眼色,他立刻會意地拍下莊景離開的背影。

王甜甜在門外等他,見莊景出來了,忙問:“怎麽啦,這麽快就出來了?”

她幫莊景對了一上午的詞,當然知道排一遍遠不止這一點時間。

莊景生氣的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指指房間:“在裏面自己演獨角戲呢,把別人支使的跟巴兒狗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是王爺了。”

王甜甜也大概猜到什麽回事,小聲說:“他就是這樣的人,人前立人設,人後耍大牌,還喜歡調戲女工作人員,大家都煩他。”

莊景這些年見過的紅角多了去了,角兒可以有脾氣,但不能沒人品,可以在臺上偶爾躲懶,但絕不能在臺下不下功夫。何耀東這小子,紅不長。

莊景帶着王甜甜到了試衣間,節目組準備了三身不同的大褂,一件豆青,一身杏子黃,一件月白,料子都是綢緞質地,看上去柔軟又服帖。

王甜甜拿起那件杏子黃的放在莊景身上比了比,這樣明豔的顏色、傳統的服裝其實很難穿,一旦壓不住就會顯得輕浮可笑。

但莊景竟意外的适合。白皙的膚色在杏黃下更為耀眼,眼角眉梢在溫柔中帶些凜然的風骨,生動而古典,活潑又肅靜。

“景哥,這件太适合你了。”王甜甜贊嘆。

莊景卻搖搖頭,接過衣服挂回去,把負責的工作人員找來:“這三件衣服都不行。跟您商量一下,能換成普通粗布的長衫嗎,深灰或者深藍都行。”

工作人員愣了:“為什麽?這三件大褂是我們特意從綢緞莊找來的,是老板的得意之作,肯定适合您的身材。”

“于元紅只是個普通的大鼓藝人,錢都借給王爺紹祺了,根本沒錢買綢緞衣服。再說這樣鮮亮的顏色,本來就不是那個年代的鼓書藝人會穿的,太招搖。”莊景搖頭,“這戲服不符合人物,我不能穿。”

“我現在還真沒辦法給你變一套衣服出來。”工作人員很坦白地說。

“一件布大褂也沒有?”莊景追問。

工作人員搖頭。

莊景不想為難工作人員,在原身的記憶裏仔細翻找了一會兒:“S市的小吃一條街是不是有挺多茶館的?那裏面應該有講相聲的演員吧?我們可以去找他們借。”

“借什麽?”門口傳來洪亮的聲音,一個中等個子但精神奕奕的男人走了進來。

“李導,您怎麽來了?”工作人員連忙問。來得是《演員進化論》的總導演。

“我給你們送戲服來了。”導演一招手,有人推着一個可移動衣架進來了,上面挂着一件樸實無華的白色布質長衫,邊角都有些磨損了,顯得有年代的痕跡。

“金總要我送來的,他對這出戲非常重視。”李導說。他看了一眼莊景,他的臉長得與蕭影帝還真有三分相像。

今晚蕭明冉會作為特別點評嘉賓錄制節目,于元紅也是他出道飾演的第一個角色。就是因為這樣金竑才會親自去管這種角色服裝的小事兒吧?李導心想,看來網上的八卦傳聞還是有幾分真實性啊。

莊景摸着布料滿意地說:“這衣服對了。”

王甜甜:表哥你沒抓到重點吧,這是金竑,我們公司大老板親自給你準備的衣服诶!

莊景将長衫換上,又把妝發做好,鏡子裏的人便帶着三分骨頭裏鑽出來的倔強,和五分落魄的氣息。

他道具裏有一把扇子,便将它緩緩展開,斜在臉側,對鏡展顏。那落魄和倔強就在這笑顏裏冰消雪融了。

可他腦子裏突然鑽出了師父的話:“小五兒,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別整天鑽到戲裏,戲演得再好難道能當飯吃?像姑就是像姑,安心在宴席上奉承客人才是正經!”

還有“載泓阿哥願意擡舉你,那是你的造化,還不給我陪着點小心,把他伺候好了,以後只有你的好處!”

回過神,莊景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不見了。

節目組搭得景很還原電視劇的場景,一爿逼仄的院子,除了一桌兩椅外沒有一丁點兒別的裝飾,顯得毫無生機。

莊景坐在椅子上,閉目沉心,将自己一點點融入于元紅這個身份之中。

過了不久,何耀東穿着一件銀灰色的長衫進來了。

莊景無意與他多言,兩人直接排練。

何耀東是一個即興派,同一句臺詞有時候站起來,有時候坐着,而且還喜歡給自己改詞兒加詞兒,演到一半忽然有什麽意見了,就停下來,拉住編導說個不停。

這樣彩排了兩遍下來,別說進入情境和人物了,莊景簡直就跟個工具人差不多。

就連編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對何耀東說:“何老師,咱們這時間不多了,這次排就中途不停下來,咱們争取完整過一次。”

何耀東說:“行,我感覺我對這個人物已經有把握了。”

說罷他一撩衣角,大馬金刀的在石凳上坐下,一壺悶酒自飲自酌。

于元紅在門外,落了漆的朱門半開,他自門縫裏看到了紹祺的身影。

本來想叩門的手頓住,他在原地停留了幾秒,一狠心推開門,徑直走到紹祺身邊。

何耀東醉眼朦胧地看了于元紅一眼,剛要說話,一個人已經跑了進來。

“cut!”編導大聲喊。

莊景的節奏也被打斷了。這人是何耀東的三個助理之一,她俯下身對何耀東說:“東哥,幾個導師已經到了,您看禮物?”

何耀東說:“行,我現在就過去。”

說完他站起身,對編導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我現在有些急事不能再排了,大家辛苦了,先休息吧,我叫我助理給大家買飲料!”

說完起身走了。

編導:#¥%X……心裏罵了一萬句髒話,表面上還要說“好,何哥走好。”只是“走好”兩個字特意加重了音。

就在編導以為這出劇要完了的時候,莊景走過來對他說:“小李哥,可以單獨走一遍我的鏡頭嗎,這樣起碼開拍的時候在我這裏不會出差錯。”

“那當然,太能了。”小李編導趕緊點頭。

跟莊景走完了兩遍調度後,編導已經被莊景的業務能力折服了。鏡頭裏那雙微紅濕潤的眼眶,和那轉身後才掉落的眼淚讓他的心都糾在了一起。

而且莊景對工作人員的态度非常好,也不作妖,能聽進去他們的建議,跟網上的傳言完全不同。

在莊景結束彩排後,向工作人員道謝,編導對他說:“小莊啊,你演得很好,到時候到臺上也不用緊張,這次很可能就是你的一場翻身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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