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前世:凡心初動我想去金陵找他……
第四十四章 前世:凡心初動我想去金陵找他……
七月流火,八月金秋。
揚州書院傍晚散學的鈴聲敲響,姜羨餘和覃雲漢走出課室,下意識看了眼秀才甲班的方向。
謝承去金陵參加科考已有半月,他與謝承鬧僵也有一個多月了。
覃雲漢在姜羨餘耳邊聒噪着,後者一句也沒聽進去。
“小餘?小餘!”覃雲漢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你去嗎?”
姜羨餘:“去哪?”
覃雲漢:“明日休沐,一塊去大明寺祈福。”
“不去。”姜羨餘白了他一眼,“你怎麽跟小姑娘似的,淨信些神佛鬼怪。”
“我哪有!”覃雲漢怒而為自己争辯,“這不馬上就到中秋,我娘要帶我妹妹去大明寺祈福,還邀請了幾位夫人小姐,非拉我一道嘛。所以我才想叫上幾個同窗,免得我一個人擠在姑娘堆裏,多尴尬。”
姜羨餘沒有興趣,轉頭去馬廄牽馬,“你喊溫清和你去吧。”
覃雲漢見請不動他,轉而開始思考帶溫清去的可能性,“溫清他家信道,他能去嗎?”
“不清楚……你去問他。”姜羨餘興致不高,對覃雲漢有點愛搭不理。
覃雲漢沒追上去,看着他的背景嘆了口氣,“謝師兄一走,他怎麽就跟魂丢了似的?”
姜羨餘騎着馬溜達回家,在門口遇見姜父從镖局回來,忍不住問:“爹,大哥什麽時候回來?”
姜父詫異問他:“想你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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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羨餘癟嘴:“沒有,這不快中秋了嘛,我就是問問。”
姜父看他那副精神萎靡的樣,心裏一清二楚,姜柏舟去金陵辦事,和謝承一塊走的。但姜柏舟以往出門,可沒見姜羨餘這麽惦記過。
“那是擔心謝承?”
“誰擔心他了!”
姜父輕嗤一聲,笑戳了戳他的腦門,“你說你,好端端的同他鬧什麽別扭?上回離家出走也錯怪人家告密,這回也不知道是哪裏讓你不順意,就你脾氣大是不是?”
“我沒有。”姜羨餘巴掌捂着額頭,心情低落。
他想說是謝承覺得他沒定性,沒長性,不稀罕和他為友了。又怕父親追問,知道是因為他不能繼續考武舉,才讓謝承失望的。
自從家裏将外祖父的事情告訴他,對他的态度就更加縱容和疼惜,一方面擔心他仇視皇家,做出什麽沖動之舉;一方面又擔心他心裏委屈,無法接受自己這輩子只能隐姓埋名過活,所以他偶爾鬧鬧脾氣家裏都順着他,縱着他。
他并非沒有感覺,但也因此更不敢讓父母知道他同謝承鬧別扭的原因,怕惹他們為自己憂心。
這會姜父見他低頭不說話,心底又有些不忍,拍了拍他的腦袋:“好了,讓你跟你哥去金陵你又不去,出發那日又偷偷去送,千叮咛萬囑咐你哥好好照顧謝承,你哥能不知道?”
“放心吧,謝承比你沉穩懂事,肯定能照顧好自己,說不定還能拿個解元回來。”
“我知道……”姜羨餘也知道自己的擔心多餘,可心底還是不安寧。
他去送姜柏舟那日,謝承在船上看見他了,他們視線有交彙,可他卻還是賭氣沒有去同謝承說話,沒有道別,沒有祝他馬到成功。
他沒過去,謝承就轉身進了船艙。就像七夕那晚,決絕地轉身,不再看他。
姜羨餘最近總會在夢到謝承那樣的眼神,讓他覺得,他們好像從今往後就真的不再是一路人了。
……
第二日姜羨餘還是去了大明寺。
姜母見他一休沐就窩在家裏睡大覺,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強拉着他出來散心。
覃雲漢見到他特別高興,在一群小姑娘當中朝他招手。
姜羨餘直搖頭,連忙避走去了寺廟後山。
後山曲徑通幽,一片竹林當中藏着一條小溪,溪邊還有一座亭子。
姜羨餘漫步經過,見亭中有一僧人正在與香客對弈閑談,無意上前打擾,便想轉身繞開。
卻因耳力過人,覺得那背對他的香客說話的聲音有些耳熟。
他不禁駐足,見那香客起身對大師作揖:“此番送大師回鄉,任某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只盼大師平安順遂,萬事無憂。”
大師淡笑道:“多謝任少俠。”
待那香客轉身,姜羨餘終于确定了對方的身份:“任大哥!”
任逍遙微愣,對大師欠身道別之後,朝姜羨餘走過來。
姜羨餘迫不及待迎上去:“任大哥,你不是去了京城嗎?何時回的揚州?”
任逍遙笑道:“我去京城接了慧慈大師,昨日剛回揚州。”
“原來如此。”姜羨餘往亭中看了一眼,慧慈大師慈眉善目,執佛禮朝他淺淺一笑。
姜羨餘回以一笑,看向任逍遙:“慧慈大師就是任大哥說的朋友嗎?他往後是不是就留在大明寺不走了?那任大哥你呢?”
任逍遙卻沒回答前面兩個問題,只道:“如今遇見了你,我自然要在揚州待些日子。”
正無聊透頂的姜羨餘求之不得,兩眼放光,“那太好了!”
任逍遙唇邊有清淺的笑意,問他:“今日怎會來大明寺?謝承呢?他沒和你一起?”
姜羨餘神色一滞,“他去金陵參加科考了,我是同我娘來的。”
任逍遙發現他眼中的落寞,不禁挑眉:“你沒和他同去?”
姜羨餘叛逆地“哼”了一聲,“我為什麽要跟他去?”
“你們吵架了?”
“才沒有!”
任逍遙哈哈大笑,攬住姜羨餘的肩拍了拍,“你瞧瞧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愛鬧別扭的小媳婦。你說,你和他是不是自小定下了娃娃親?”
姜羨餘臉一綠:“胡說八道!誰是他小媳婦了?我……我和他都是男子,哪有什麽娃娃親!”
任逍遙:“男子和男子怎麽了?野史奇談裏也不是沒有男子和男子斷袖的。要不是你一看就還沒開竅,我上回都要以為你倆已經私定了終身。”
“怎麽可能?!”姜羨餘難以置信地瞪他,深覺他每一句話都驚世駭俗,聳人聽聞。
任逍遙:“怎麽不可能?他警告我不要整日帶你逃學去玩,既怕你耽誤學業,又擔心我把你拐跑,把你當個寶貝守着,不就跟護媳婦似的?”
姜羨餘剛要反駁謝承只是把他當親弟弟,不是媳婦,就又聽任逍遙道:“還有你。”
“他勸你考武舉,和他一同入朝,你就立馬改變主意不和我走了,比你爹娘說話還管用。你說說,他在你心裏的地位是不是不一般?”
姜羨餘被他繞了進去,愣愣地眨了眨眼,臉頰越來越紅。
接着氣急敗壞地揮開任逍遙的胳膊,反駁道:“你說的不對!”
哪裏不對他也說不出來,只知道他和謝承才不是任逍遙說的那樣……不清白!
他們是兄弟,是手足,是家人——
可沒有兄弟手足會因為對方招姑娘喜歡心裏不是滋味,沒有兄弟手足會一分開就牽腸挂肚,沒有兄弟手足鬧鬧別扭就擔心從此陌路、耿耿于懷。
他和他哥就不會這樣。
雖然這麽說有點對不起他哥,但他哥也不會為了他親手去整理兵法手劄,不會日複一日監督他讀書,不會在困倦時與他不分彼此地躺在一處……
他忽然明白七夕那晚自己為何會“嫉妒”謝承受姑娘歡迎。
他不是嫉妒謝承,他是嫉妒那些姑娘。嫉妒她們可以光明正大向謝承示愛,甚至幻想成為他的妻子。除了不太矜持,無人會覺有任何不妥。
也明白自己當時為何會杜撰謝承他有心上人,自作主張替他拒絕覃方好。
因為他不希望謝承喜歡任何一個姑娘!
他越想越心慌,思緒全亂了。
任逍遙見他表情凝重,心裏咯噔一下,忙拍拍他的肩勸道:“喂,我瞎說的,你別當真啊。”
可別真被他幾句調侃說彎了心思。
姜羨餘看向他,茫然又無措:“……我不知道。”
任逍遙扶額,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只能盡力找補。
“那什麽,你也別想岔了。你們是師兄弟,又一塊長大,習慣了形影不離、親密無間,但并不是那回事,你懂我意思嗎?”
姜羨餘卻瞥向他,“什麽話都讓你說了,到底哪個是真的?”
任逍遙:“……”我嘴賤還不行嗎?
“那我問你,”任逍遙鄭重地看着他,“如果謝承親你,和你那什麽……你會反感嗎?”
姜羨餘皺着眉代入他的描述,臉忽然一紅,轉開了視線。
任逍遙心道不妙,還想再挽回一下,“那如果他對你沒那種意思,要娶妻生子,你會怎麽想?”
姜羨餘眉頭皺得更緊,心裏頭像紮進一根刺,泛起尖銳的疼。
任逍遙還要再問,姜羨餘開口制止:“任大哥你別說了,讓我自己想想。”
好好想想。
……
任逍遙再度到姜家做客,卻沒空與姜羨餘四處玩樂,而是陪着他思考人生大事。
他搜羅了一些斷袖話本,想以此告訴姜羨餘,男子與男子不為世俗人倫所容,大多都以悲劇收場,好勸他及時回心轉意,回頭是岸。
姜羨餘讀得頻頻蹙眉,就在任逍遙以為他終于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時候,姜羨餘卻将那話本一丢,振振有詞道:“謝承不會這樣!我同他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一時沖動,只在乎身體上的歡愉,然後一邊娶妻生子,一邊暗度陳倉。
這只能稱作茍且,不是喜歡!
他并不貪圖謝承的身體,只在乎長長久久的陪伴與相守,以及謝承的在乎。
他不甘心謝承一人高入廟堂,自己卻只能隐居鄉野,更不甘心謝承來日娶妻生子,自己不再能若無旁人地出入謝承的書房和卧室,與他抵足夜談,同塌而眠。
可不甘心又如何?
他是男子,是罪臣之後,無論是基于哪一點,他的存在都會阻擋謝承的青雲之路。
任逍遙見他丢了話本喃喃幾句之後,竟然紅了眼睛,頓時一驚,“你別哭啊!”
他還沒試過給人開解感情問題,一直不得章法,只能瞎出主意:“你要是真對他有意,就去問問他是怎麽想的。咱們要一句準話,總好過你自己瞎想。”
姜羨餘搖頭:“……不成。”
不能那樣,說開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怎麽不成?”任逍遙道,“如果他對你無意,你們還做兄弟。若是他對你也有意,大不了就私奔,天涯海角,總有你們的容身之處。”
姜羨餘怔了下,又搖頭:“他不會跟我走的。”
任逍遙急道:“你不問問怎麽知道?”
姜羨餘還是不說話,低下了腦袋。
任逍遙也束手無策。他一個大男人,又沒嘗過情.愛的滋味,怎會明白動了心的人因愛生怖、不甘退守又不敢直言的糾結情緒。
他也覺得沒意思,又過了幾日,提出要離開揚州。
姜羨餘一開始沒說什麽,還祝他一路順風。
誰知出發那日,姜羨餘突然跟上來,說:“我……我想去金陵找他。”
問問他,願不願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