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今生:虧欠兄長謝承,我前世怎麽那麽……
第五十章 今生:虧欠兄長謝承,我前世怎麽那麽……
霜降已過,天氣越來越冷,姜府每日的晨練卻照常進行。
不過如今練武場裏,只剩下睡晚了才過來的姜羨餘和蘇和。
馬上就十一歲的小蘇和比尋常孩子高出許多,這會兒手持長劍,身形矯健、招式流暢地耍完一套劍法,收劍屏氣,緊張地看向站在場邊的姜羨餘。
一雙圓潤的大眼睛眨呀眨,像只渴求誇獎的乖狗狗。
姜羨餘上前揉了揉他的腦袋,誇贊道:“不錯,有長進。”
蘇和猛地松了一口氣,白色霧氣糊了一臉,興沖沖問:“那你能帶我去金陵嗎?”
姜柏舟已經定好了去金陵的客船,不日出發。
蘇和得知,在确定合适的人選接手之前,姜柏舟和姜羨餘都會待在金陵的平安镖局分局,便也想跟着去。
姜羨餘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口氣不小,才學多少本事就想出師了?”
“不是出師!”蘇和急得顧不上捂腦門,緊緊拉住姜羨餘的胳膊,“師父都說了,只要你和大師兄同意帶上我,他就讓我去。”
姜羨餘詫異:“我爹同意了?”
“對啊!”蘇和點頭,當然不會承認這是自己纏了姜父好幾日,煩得對方再也不想帶徒弟,才求來的結果。
姜羨餘看出他的心虛,轉身拒絕:“那我也不會帶孩子。”
蘇和連忙小跑着跟上:“我不是小孩子!我會自己練武,自己洗衣做飯,你們要是出門辦事,我就給你們看家,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姜羨餘頭也不回:“這些你留在揚州也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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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癟嘴:“可我想離你和大師兄、二師兄近一點嘛。”
少年都慕強,尤其仰慕比自己大一點點的同輩人。
在蘇和眼裏,大師兄、二師兄是令人敬佩的榜樣,三師兄則是最親近的大哥哥,而且武功最好。這回若是不跟着去,那就又要好幾個月見不着,實在是舍不得。
姜羨餘回頭看了他一眼,搓搓他的腦袋:“那你也得去和我大哥說,他同意了我就同意。”
蘇和:“三師兄你先答應我嘛!你答應了,大師兄肯定也會同意。”
姜羨餘故意同他耍小孩脾氣:“我不!你去找我哥。”
“三師兄!”蘇和急得跺腳,又小跑着跟上去繼續磨。
姜羨餘出門去镖局的時候,蘇和還纏着他,試圖講條件。
“我、我可以給你洗衣服!”
“用不着。镖局有洗衣嬸子,我還有青竹。”
要是青竹在這聽見肯定會驕傲地擡起下巴:少爺這回總算知道帶上我了。
“那、那我陪你練武!”
“就你?”姜羨餘睨了他一眼,“就你這小身板,十個都不夠我練。”
蘇和:“……”
正無計可施無可奈何,蘇和忽然頓住,拉了拉姜羨餘的衣袖,低聲道:“三師兄,那不是大師兄嗎?”
姜羨餘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姜柏舟從一家茶樓出來,在門外停了停,擡頭往上看。
二樓窗臺邊站着一位戴帷帽的姑娘,似乎同他對視了一眼,接着猛地關上了窗。
姜柏舟怔了下,神色落寞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姜羨餘不禁皺起眉頭,大哥這是一大早就在茶樓和一個姑娘見面?
這時蘇和拉了拉他的衣袖,神秘兮兮道:“三師兄,我知道大師兄見的是誰!”
姜羨餘:“誰?你怎麽知道?”
蘇和傲嬌地揚起下巴:“你答應帶我去金陵,我就告訴你。”
姜羨餘揪住他的臉蛋:“你還真跟我講條件?”
蘇和連忙後退捂住臉:“反正,你不答應我就不告訴你。”
姜羨餘無語:“就算我現在答應你,到時候大哥知道你洩露他的秘密,肯定也不帶你去。”
蘇和被他唬得一愣,“那不行,你要說服大師兄一定帶我去,我才告訴你。”
呵呵。
姜羨餘冷笑一聲,抱着胳膊站到路邊:“我在這等裏邊那位姑娘出來,也能知道。”
蘇和:“……”我這麽單純,你的心機卻如此深!
姜羨餘見他那副傻兮兮的樣,大發慈悲道:“行了,給你個機會,說說對方是誰,你怎麽知道的。說明白了我就帶你去金陵。”
蘇和将信将疑:伸出手:“拉鈎?”
姜羨餘無語,配合他拉了鈎。
蘇和拉着他彎下腰,在他耳邊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都交待了。
等他說完,二樓那位姑娘正好在婢女的陪同下出來,寒風将她的帷帽幕簾吹起一角,露出一張秀麗濃妍的容顏。
姜羨餘怔怔看對方走遠,有些回不過神。
蘇和說他認得那頂帷帽,有一回去書院等他,見到陸山長家的小姐出門時戴過,幕簾上繡着蘭花。
姜羨餘因此注意到那朵小小的蘭花,繼而想起七夕那晚,大哥口中那位與仆人走散的姑娘,帷帽上似乎也有一朵蘭花。
那分明是陸師姐,見到他們卻避而不見。大哥也替她隐瞞,仿佛不想被人知道。
再回想那日送書給陸山長,竟是陸師姐親自進來送茶——山長家裏再怎麽簡樸,也不至于連奉茶的仆人都沒有。
上回覃方好說,陸師姐為母守孝,耽擱了親事……
姜羨餘猛然反應過來,轉身往回跑。
“三師兄!你去哪?!”
蘇和不明所以,連忙小跑着跟上。
姜羨餘把他趕回家,自己去了隔壁謝府。
謝承正在書房收拾行李,接下來幾個月要在金陵常住,有許多書要帶過去。
見姜羨餘找過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便留下識墨繼續收拾,帶他回了卧房,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姜羨餘喘順了氣,把今日發生的事和自己的推測告訴謝承。
“我不明白,大哥既然喜歡陸師姐,甚至可能彼此有意,為何前世一直沒有成親?還有陸師姐,她、她嫁人了嗎?”
姜羨餘一臉焦急地看着謝承,心底隐隐有了猜測,卻又害怕它被證實。
前世他以魂魄之軀存在那一年,得知姜柏舟年過而立還未娶妻,驚訝得不行。至于陸師姐,他當時沒有聽見過消息,但謝承應該是清楚的。
謝承握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
他前世也沒過姜柏舟會與陸姑娘彼此有意,如今回想起來,既替姜柏舟感到惋惜,又不知道如何同姜羨餘說起。
“前世……”最後他還是開口,道出實情,“你留信說要去嶺南,大師兄便去了嶺南尋你。”
姜羨餘腦袋一懵,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下意識抓緊了謝承的手。
“那會兒無人知道他對陸姑娘有意,所以當時陸姑娘出孝,同山長的學生定親,師父師母還送去了賀禮——”
姜羨餘呼吸一滞,就聽謝承繼續道:“年底大雪封路,大師兄困在杭州沒能趕回來。”
姜羨餘瞬間哽住喉,紅了眼睛。
謝承:“開春大師兄回來的時候,陸師姐已經嫁做人婦,随夫君去了京城。”
姜羨餘低下頭,一滴淚落在手背上,喉中像是梗着一塊石頭,壓堵得他喘不過氣來。
靜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哽咽:“謝承,我……我前世怎麽、怎麽那麽混賬啊……”
不但毀了謝承一輩子,還害大哥孤家寡人過一生。
他一直以為自己前世虧欠最多的是謝承,以為前世給家裏報了平安就夠了,以為就算他逃避,家裏還有大哥給爹娘盡孝,給江家留後,以為只有最後客死異鄉才是最不應該,傷爹娘兄長最深。
卻沒意識到,他根本就只在乎自己那點小情小愛,因謝承與他不同心就離家出走,因謝承要成親就過家門不入,因不敢面對謝承就數年不還家。
——從頭到尾,都只在意自己的情緒。
就連重生後,他也只想着彌補謝承,陪他去金陵,将來還要抛下父母陪他去京城。他還是自私地想着,家裏有大哥撐着,有他照顧爹娘——壓根沒有想過自己又欠了大哥多少。
世上怎會有他這麽糟糕的弟弟?
他胡亂擦掉眼淚,站起身看向謝承:“我去告訴爹娘,讓他們去陸山長家提親。”
謝承拉住他:“還是要先問問大師兄。聽你方才所言,大師兄神色落寞,恐怕此次同陸姑娘會面并不愉快。”
姜羨餘愣住:“陸師姐不喜歡大哥?”
“不會的,若是不喜歡,七夕又怎麽與大哥見面?這回也是,也許……也許是因為大哥馬上要去金陵——”
他忽然頓住,看向謝承,“因為大哥要去金陵,他們鬧翻了?”
謝承也想到這種可能:“這回若是去了金陵,不到年底恐怕不會回來。”
年底還有雪災!
姜羨餘猛地瞪大眼睛:“陸師姐何時出孝?不能先定親嗎?只要陸師姐和陸山長同意,等大哥回來再成親不行嗎?”
謝承忙安慰他:“別急,還來得及,你先去問問大師兄的意思,再同師父師母說說。”
姜羨餘點頭,剛要往外走,又頓住:“那雪災怎麽辦?”
他這會兒才想到這場災難也不遠了,聲音有些發抖:“聽說當年死了很多人,我當時都不知道……”
謝承寬慰道:“今年揚州收成不錯,百姓家裏應當有存糧。我給巡撫大人去信時,提過今年天氣冷得太快,請他多留意,提醒百姓備些木炭過冬。另外謝家也在收藥材和平價木炭,琅雲閣在趕制冬衣和棉被,以備不時之需。”
姜羨餘也清楚,江南不缺糧食,關鍵是很少下大雪,運河冰封的情況更是從未有過。然而除了富貴之家,尋常百姓很少燒炭取暖,基本就靠兩身冬衣挺過一個冬天,既不耐久寒,更沒有熬冬的經驗。
從前他沒經歷過,壓根不懂其中的厲害之處,但前些日子看了不少雜書,漲了很多見識。
若真有雪災,屆時棉衣、棉被和木炭價格飛漲,尋常百姓壓根用不起。而且許多農家屋舍簡陋破舊,若是大雪壓塌房子,那些人恐怕連栖身之處都沒有,只能離家避難。
他想了想說:“既然今年收成好,那不如由官府出面,動員農戶加固屋子。北邊有一種火炕,百姓若是手裏有餘錢,可以在家裏砌一個——我派人去北邊請師傅來教。”
“光謝家囤木炭和棉衣不夠,得發動城裏的富戶一起,去外地買。否則到時大雪封路,運河也不能通行,咱們手裏存量不夠,還是救不了命。”
他絮絮着,思路清晰,切中要害,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五谷不分、只知玩樂的少年。
謝承倍感欣慰,又有一絲心疼——如此種種,都是對方努力長大、努力改變自己的成果。
他拉拉姜羨餘的手打斷他:“你說的都對,但如今天氣還未徹底冷下來,外人會以為咱們杞人憂天,未必會跟着我們一起幹。”
“那怎麽辦?”
謝承:“我這邊先準備着,等天氣冷些再說。至于動員百姓加固屋舍,可以同知府大人提一提,就算沒有雪災,辦好這事兒也算他的政績,他應當會同意。”
姜羨餘聽着連連點頭,慢慢放下了心。
謝承捧住他的臉,替他擦去淚痕,“眼下你主要負責撮合大師兄和陸姑娘,剩下的交給我,嗯?”
姜羨餘深吸一口氣,伸手抱了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