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今生:塵埃落定天涯是你,故裏是你,……
第八十三章 今生:塵埃落定天涯是你,故裏是你,……
姜羨餘和謝承原本想敲開一戶人家打探消息,誰知竟瞥見一個黑影潛入巷尾一戶人家。
姜羨餘立刻和謝承交換了一個眼神,隐匿氣息跟了上去。
還未靠近就聞見一股苦澀的藥味,接着就看見那黑衣人貓着腰翻進了東側廂房。
姜羨餘和謝承打了個手勢,準備潛到東廂房房頂看看。
就在這時,西側廂房裏,準備換面具的任逍遙聽見屋頂異響,動作立時一頓,扭頭直奔東廂房,一腳踹開了房門。
只見屋裏竟然多出一個黑衣男子,而李明雅已被解開穴道,一見他就躲到黑衣男子身後。
任逍遙臉上頓時陰雲密布。他想也不想,閃身上前攻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迅速接招,迫使任逍遙與李明雅拉開距離。
“郡主快走!”
明雅尋到機會立刻朝門口跑去。
“站住!”任逍遙一掌擊中黑衣男子胸口,轉身追向李明雅。黑衣男子喉中溢出一口腥甜,卻依舊朝任逍遙撲去,鎖住他的脖頸。
任逍遙擰住他的手腕,背身一摔将黑衣男子摔到小桌上,桌子頓時四分五裂,茶具應聲而碎。
李明雅在巨響中順利沖出房門,迎面卻撞上一人。
明雅一愣,擡頭看清眼前人,立刻紅着眼睛撲進對方懷裏:“小餘哥!”
“沒事了沒事了。”姜羨餘拍着她的背安慰,身旁謝承已經闖進廂房,旋身橫腿踹向踩住黑衣男子胸口的任逍遙。
任逍遙側身一避,同門外的姜羨餘對上視線,訝異于地方這麽快找來。
他知道自己前世将永安巷的住址告訴過姜羨餘,但其實巷尾這間院子才是他真正的落腳處。原以為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姜羨餘即使找到永安巷第十三戶也只會落空,沒想到他還是找了過來。
如今他不僅帶不走明雅,還将義父置于險地……任逍遙避開謝承的攻擊,不欲與他纏鬥,沒想到謝承卻步步緊逼,殺意逼人,似乎下定決心要置他于死地。
謝承的确攢着一腔怒火同任逍遙清算,哪怕手中沒有武器,下手也毫不遲疑。
但廂房裏施展不開,謝承還是與他戰到了室外。負傷的徐河也追了出來。
姜羨餘轉頭問明雅:“你認得這個黑衣人?”
明雅忍住淚點頭:“他是徐靖的人。”
姜羨餘點了點頭,上前将徐河拽出戰場,丢下一句“看好明雅”,轉頭和謝承聯手攻向任逍遙。
他同謝承擁有多年的默契,不用言語就能讓任逍遙腹背受敵,應接不暇。
很快任逍遙就被姜羨餘橫腿掃中腹部,飛出去撞到牆上,嘔出一口鮮血。
明雅低聲驚呼,吓得躲到徐河身後。
任逍遙知道自己負隅頑抗的狼狽模樣吓到了她,羞惱地啐了一口血沫,起身再次攻向姜羨餘。
忽然,一直寂靜無聲的正房突然飛出一支短箭,直直射向姜羨餘。
“小心!”
謝承率先察覺破空之聲,旋身一腳踢飛短箭,同時接下任逍遙撲向姜羨餘的攻擊。
姜羨餘一怔,轉頭看向正房。
明雅想起“謝彥成”的話,低聲提醒:“裏邊好像是他義父。”
“義父?”
姜羨餘前世從未聽任逍遙提過他還有個義父,但這種時候能讓任逍遙帶在身邊一塊逃亡的,必定是對他很重要的人。
但躲在屋裏放冷箭,着實讓姜羨餘不齒。
姜羨餘見謝承對戰任逍遙應付得來,沒再插手,轉而警惕提防正房裏的冷箭。
他倒要看看對方還能在裏面躲多久。
就在此時,小院的大門猛地破開,胡子拉碴、神色憔悴的徐靖帶着京畿衛出現在門口。
“明雅!”
明雅看見他眼睛一紅,淚水瞬間模糊視線。徐靖沖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來得正好!姜羨餘見跟在徐靖身後的京畿衛加入戰局圍困任逍遙,自個兒立刻擡腳上前踹開正房房門。
開門的瞬間屋裏又射出一支短箭,姜羨餘側身驚險避開:“讓開!”
攬着明雅安慰的徐靖瞳孔一縮,抱着她旋身一踢,将短箭踢飛。
再回身看向屋內,只見一位瘦弱的中年男子坐在木質輪椅上,胳膊上的袖箭夾對準了姜羨餘,面白無血色,神色卻有幾分陰狠。
徐靖回頭在明雅額頭上親了一下,将她推到心腹身後:“護好她。”
自己則朝正房靠近。
姜羨餘站在門邊打量屋裏病弱的男子,問:“任逍遙義父?”
任夙繃着臉看他,從齒縫中擠出一句:“江家後人?”
姜羨餘意外挑眉,沒想到任逍遙的義父也能一眼猜中他的身世。
但他并不認得對方,又不想因此處于下風,于是反問:“任逍遙拼死為忠王賣命,是因為你?”
任夙不答,看向他身後。
徐靖來到門邊,盯着任夙瞧了好一會兒,忽然問:“蘇将軍後人?”
任夙瞳孔一震,對準姜羨餘的發箭口偏了方向。
“蘇将軍?”姜羨餘問。
“文清二年,蘇壬武将軍因通敵叛國被斬,九族皆誅。”徐靖看向任夙,“您應該是蘇将軍次子吧,當時逃往北夷那位。”
任夙也根據徐靖的樣貌和官府猜到他的身份,放下胳膊譏諷一笑:“還要多謝當年徐禦史放我一馬。”
姜羨餘蹙眉:“冤案?”
徐靖點頭:“太子被廢,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審案不清,冤枉了蘇将軍。”
至于當時是有意還是受人蒙蔽就不得而知了。
姜羨餘想到文清帝還想把皇位傳給廢太子,心裏對文清帝的嫌惡又多了幾分。
他不否認這些年文清帝的确做出了一些政績,但在鏟除異己、強化皇權和立儲這幾件事兒上,着實不是一般的自私糊塗,不擇手段。
只不過,蘇家既然已經平反,這人為何還替忠王賣命?
任夙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嗤笑一聲:“狗皇帝果真命大,這麽多人盼着他死,居然還能撿回一條狗命。”
蘇家的冤案,分明是狗皇帝為了收回兵權所設的局,最後卻在廢太子時将此事輕描淡寫的帶過,将蘇家上百條人命視如草芥。
而他死裏逃生,回到大成的唯一目的就是取狗皇帝的性命,并無所謂哪個皇子當皇帝,只是碰巧被忠王的人救下,互相利用罷了。
後來則看中了忠王的暴虐和昏庸,想通過他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再縱容忠王做個暴君,亡了這天下才好!
任逍遙是他從北夷回來時撿到的孤兒,那時他雙腿已殘,久病纏身,見任大寶那小子有幾分學武天賦,便将他收為義子,給他一口飯吃,教他一身武藝。
卻沒想到這孩子還算知恩圖報,隐約知他背負血海深仇,舍身忘己為他效力。
院外,謝承和京畿衛聯手将任逍遙擒住,後者被壓着跪在地上,唇邊溢出鮮血,掙紮一番後,眼神緊緊盯住明雅。
明雅往京畿衛身後躲,避開了他的視線。
任逍遙忽然就笑了,狀态頗為癫狂。
任夙透過狹窄的房門看着這一幕,悲涼地閉上眼睛。
徐靖打手勢喚來京畿衛,将任夙綁在輪椅上押了出去。
姜羨餘最後看了任夙一眼,轉身朝謝承和任逍遙那邊走去。
任逍遙聽見滾滾輪椅聲,停住笑聲看過去,忽然喚了一聲姜羨餘,猩紅的眼眸看着他:“放了我義父,我要殺要剮都随你。”
姜羨餘微訝,看向任夙。任夙同樣沒想到,神色幾分動容幾分悲憫,沉默了一瞬,忽然彎唇朝任逍遙一笑:“不必了逍遙,為父已經活夠了。”
此前他還想逃出城,尋個地方再活幾年,誓要見到文清帝身死才能咽氣。如今卻覺得沒必要了,茍延殘喘活着的日子,他受夠了。
這局勢已經改天換地,沒有他攪弄風雲的可能了。
京畿衛将任夙推出小院,又将任逍遙押了起來。
經過姜羨餘身側時,任逍遙忽然停住腳步,咧開帶血的嘴朝他笑了下:“我很遺憾沒能死在你手裏。”
“我原本也想親手處置你——”姜羨餘頓了頓,瞥了一眼明雅,“但如今已經沒有必要了。”
任逍遙看向被徐靖護在身後的明雅,雙眸狠狠被刺痛。他撇開視線,找虐一般追問姜羨餘:“你不恨我?”
“前世已矣,你為此生所犯之過受到應有的懲罰便夠了,我并沒有那麽多功夫恨你。”
他說的淡漠又含蓄,徐靖和李明雅聽了,也只以為他從前就與“謝彥成”有仇,如今“前事”已矣,恩怨随風。
任逍遙自嘲地笑了,笑得視線模糊,恍然間竟不知自己這兩輩子到底為何而活,有何意義。
京畿衛押着兩人離開,徐靖也讓徐河趕來馬車,想将李明雅接回家中。
李明雅卻紅着眼睛偏開頭:“我不去,我自己有家。”
徐靖心疼又歉疚,開口無比艱澀:“我很抱歉……我、我承認我做的不夠好,你恨我也是應當的……”
“可我喜歡你的心意從未變過,毅王也答應不會傷你父親性命,不會問罪于你,這是我如今唯一能為你争取的東西。”他見明雅落淚,眼眶跟着泛紅,話音哽咽。
他擡手輕柔地替她擦淚:“你如今不願意同我回家也沒關系,我先送你入宮,等眼下事了,風光霞帔迎你,好不好?”
李明雅吸氣忍住淚,沒說好與不好,轉身上了馬車。
姜羨餘見明雅一直沒有看自己,知道她心裏肯定也有氣,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怎麽解釋,只能看着徐靖騎馬護送着馬車走遠,無奈嘆了一口氣。
身旁的謝承握住了他的手,“我們也回家。”
姜羨餘笑了下,同他十指相扣,說道:“餓了,去勝寒樓吃古董羹吧。”
“好。”
……
文清十九年五月初一,文清帝在朝臣懇請下,下诏書立李熠為儲君,命其代理朝政。
與此同時,山東、陝西節度使也分別收到加急密信,将睿王和忠王留在封地的家眷收押,送往京城受審。
次日,被派往金陵的沈封先一步押送着段家人抵京,下獄伏法。
端午後,徐禦史重提天心府舊案,列出諸多疑點,主張明仁帝乃是誤服毒物,并非江蔚風所害。一時間滿朝嘩然,太子李熠不得不下旨重查江蔚風謀逆案。
另一邊,謝承終得李熠松口允諾一月假期,同姜羨餘安排好客船,帶着姜家人返回揚州。
時值五月,楊柳茂盛,桃李成熟。
姜羨餘在碼頭買了兩筐桃子搬上船,轉頭卻見謝承站在船頭盯着遠處巍峨的皇城出神。
他随手挑了一個最紅的桃子過去,從謝承身上摸出先前送他的匕首,一邊給桃子去皮,一邊問他:“怎麽?不舍得走了?”
他用匕首削下一小塊桃肉喂到謝承嘴邊:“要不你就留下來直接去翰林院報到吧,太子殿下肯定求之不得,說不定還會直接給你升官調職。”
謝承咬下那塊桃肉,伸手從後面攬住他,下巴擱在他肩頭:“我對做官并無執念,只是謝家想要入朝,我便來打頭陣,等寧澤他們出息了,我就能辭官歸隐,做個富裕閑人。”
姜羨餘用桃子封他的嘴:“少騙我,你寫的興國之策沒十幾二十年不可能實現,太子殿下怎麽可能舍得放你走?”
謝承默了一瞬,“他放不放我都是要走的。常言道‘皇家薄情,天家薄幸’,‘伴君如伴虎’,今上就是最好的例子。”
“同樣,我們并不能指望太子能赤誠如初、始終如一……所以我将興國之策交給了他,怎麽用是他的事,同我沒有關系。”
姜羨餘詫異:“流芳千古的美名你也不要?”
“不要。”謝承吻了一下他的耳垂,“流芳千古的美人在我懷中,此生足矣。”
江家舊案重審後,在江南雪災中救回太子殿下的平安镖局小少爺正是江家後人的消息也傳開了。
聽聞這位小少爺不但武藝高強,還有着與昔日江太後一般的美貌,若為女子,必然也是貌冠京都,正好與太子殿下相配。
姜羨餘耳朵微紅,嘴上卻不示弱:“好酸啊,你不會是因為那些流言才執意要回揚州吧?”
“嗯,我介意。”
他這麽果斷的承認,姜羨餘反而心疼起來,解釋道:“哎呀,我和小九都差輩了,怎麽可能!”
謝承趁左右無人咬他臉蛋:“你知道就好。”
“你倆幹嘛呢?”
姜柏舟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姜羨餘立刻和謝承分開,尴尬地握着匕首和桃子,靈機一動道:“分桃!”
姜柏舟:“……”
倒也不必這麽直接地告訴我。
謝承噗嗤一笑:“嗯,分桃。”
姜羨餘反應過來,臉頰騰地一紅,舉着半個桃子尴尬地找補:“大哥你也嘗嘗?”
姜柏舟敬謝不敏,轉身回了船艙。
客船駛離碼頭,将巍峨皇城抛後,載着一船人榮歸故裏。
……
一月後,文清帝病逝,太子李熠登基,改年號盛元,加開文武舉恩科,為朝廷選賢舉能。
數日後,謝承收到新的委任狀。今上有言:“昔有周官為君采詩,使君王察民情、知得失、明政令之效。今委任愛卿為朕采詩,通曉天下之弊,以修興國之策。”
又是一年盛夏,謝承攜姜羨餘打馬仗劍,為君采詩。
“走吧,不是說要去闖蕩天下?”
“你這是公務。”姜羨餘漫不經心揮着馬鞭,轉頭瞥向他,“你老實說,這采詩官不會是你向小九要來的吧?”
“那又如何?前世未能與你浪跡天涯、共賞山河,如今補上不好麽?”
姜羨餘眨了下眼,彎唇忍住笑意:“我無所謂啊,反正這世間最好的風景我已經賞過了。”
謝承聽得蹙眉,扭頭恰好對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盛滿他的身影。
天涯是你,故裏是你,世間最好的風景,是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