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直這麽過下去,他只需要讓顧簡變得開心,其他事情,他不清楚,也不曾考慮。
二十五
轉眼已到臘月底,新年的腳步近了。務工經商的人全部回到家鄉,錦城比往日熱鬧許多。縣中心的道路一到中午就被圍的水洩不通。顧簡和母親來超市采辦正月裏要用的東西。孟初遠兄弟六人,每年過年就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去酒店吃飯,雖然不必準備年夜飯,但正月裏的瓜子糖,拜年要用的酒水飲料都得提前買。
中國人對過年有一種特殊的情懷,不論過去的一年是好是壞,到了過年都會喜氣洋洋的辭舊迎新。孟初遠到了臘月裏,回家回的早了,也會幫着顧雪照大掃除,和氣地和妻子一起算賬。在顧簡的記憶裏,不是沒有過除夕夜吵架的事情。那是兩三年前,顧簡的幾個叔叔在年夜飯飯桌上提起顧恒知,言談間觸了孟初遠的氣頭,一回到家,孟初遠橫挑鼻子豎挑眼,直鬧到抱住他的顧簡頭磕到冰箱上才算完事。
顧簡知道自己父親的脾氣這幾年越來越古怪,小時候父親尚能就事論事維持理智,這些年過去,孟初遠經常因為餐具缺了個口這樣的小事就能大發雷霆,砸點東西傷下人,他也就安靜了。顧簡從前不懂,後來看書看多了,懷疑孟初遠精神有問題,試探着想讓他去看心理醫生,可還沒把話說完,孟初遠就氣急敗壞地指着顧雪照罵:看看你教的好兒子!說他老子是精神病!孟初遠對顧雪照有恃無恐,動辄打罵,可對冷靜自持的兒子,很少無理取鬧地責罰他。有時候顧簡說話沖,孟初遠對兒子有脾氣立刻找妻子瀉火,顧簡有幾年很是害怕因為自己連累母親,在孟初遠面前過的謹小慎微,凡事都不敢忤逆,直到上了初中,才慢慢将自己從莫須有的罪惡感裏掙脫出來。
孟初遠靠着自己考大學出了窮山溝,自認為是有本事的,更是把維持風度當做生平第一要事。顧家在外人看來,丈夫翩翩君子,妻子名門閨秀,孩子上進,美滿得人人豔羨。
表面完美無缺,內裏腐爛不堪。顧簡有時候自嘲地想,生活在這種環境裏的自己,才應該成為神經病吧。
年底家家都有事情忙,顧簡暫停了給譚城宣的補課,每天上午去超市買完東西,下午窩在房間裏看書。有時候看着看着腦子裏就放空了,他房間裏的課外書并不多,也不喜歡上網,翻來覆去的重溫那些書,時常會覺得沒什麽意思。譚城宣家裏很多消遣的東西,跳棋軍旗飛行棋各種各樣,顧簡也跟着學了不少玩法。
可惜自己屋子裏很空,什麽都沒有。顧簡坐在書桌旁百無聊賴地嘆氣。平時待譚城宣家裏時間過得很快,自己窩房裏看書很久才見挂鐘走了半圈。目光落到桌子上的稿紙,顧簡想起譚城宣教他的東西。于是抽出兩張紙,一張橫着放上面,一張豎着放下面,下面稿紙的橫線透過紙背與上面交叉成一排排方格。顧簡拿出兩只不同顏色的筆,一個人在方格紙上玩五子棋。
他腦子靈活,玩起這類益智游戲很快就能上手。譚城宣第一次教他五子棋時,只說了一句游戲規則,然後兩人一牌棋下了半個小時最終被顧簡贏了。譚城宣十分不服,從地毯上坐起時動作太大,将五子棋譜給扯爛了,正玩的過瘾卻沒了工具,譚城宣掃過身邊的稿紙腦子一轉就想出用方格紙當棋盤的方法,兩人埋着頭在地上用稿紙厮殺,乍一看特像在稿紙上算題。從外面回來的譚母上樓兩次都沒忍心叫兩個學習學入迷的孩子。
除夕夜顧簡和父母去酒店吃飯。孟初遠五個兄弟有做生意成了大老板的,也有開出租的,孟初遠算是唯一的文化人。他多讀了些書,為人便有些自視甚高,加上入贅了顧家,這些年來,他和幾個兄弟來往并不密切,每年也只有過年時,一大家子人聚一塊,喝酒吃飯,小孩子再從中鬧騰,看起來倒也熱鬧。
顧簡可以算做這群孩子的童年噩夢之“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懂事聽話,長得好看,簡直十全十美。顧簡一頓飯沒吃幾口,全部在應付叔叔嬸嬸,這次又考了第一呀,回頭幫幫我家丫頭呀,将來想上清華還是北大呀……
一頓飯吃到十點多才散場。回到家裏快十二點,顧簡洗完澡準備睡覺,客廳的電話卻一直響。顧簡趿拉着拖鞋跑過去接電話。
“顧簡,我是譚城宣!”電話裏很嘈雜,能聽到炮聲,譚城宣似乎站在風口打電話,聲音聽不太清。
顧簡被親戚折磨了一晚上的心情莫名變好,唇角勾起:“你在哪呢?”
譚城宣正站在一個土坡上,身邊是幾個堂弟在放小炮,天空上還有散開的煙花,“我在老家過年呀,等會就要迎新年了。顧簡,新年快樂——”譚城宣拉長了聲音沖電話裏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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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簡微笑:“你也是,新年快樂。”
二十六
譚城宣在老家待到正月初五才回縣裏,一到家衣服都來不及換,提着一大包特産去找顧簡。進門後首先給孟初遠和顧雪照拱手拜年,“叔叔阿姨新年好,這是我爸從老家帶回來的特産,讓我送來給你們嘗嘗。”
兩個大人連忙笑着給譚城宣拿紅包,又往他手裏塞零食。譚城宣笑嘻嘻地拿了幾顆糖,跑去卧室找顧簡。顧簡卧室門虛掩着,人正靠在飄窗上睡覺。他昨晚沒睡着,上午曬了會太陽覺得困,靠在窗戶上睡着了。
譚城宣蹑手蹑腳地走到窗邊,準備吓唬他。可一走近,又不忍心了。顧簡頭歪着面向窗外,眼睛躲在窗簾裏,鼻梁和嘴巴卻暴露在陽光下。顧簡嘴唇纖薄,唇色有點淡,因為不愛喝水,顯得有些幹燥。譚城宣右手擡起,緩緩地往前方伸,他想碰碰那兩片淡紅的嘴唇。食指剛一碰到唇角,就觸電似的立刻收回。譚城宣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又大着膽子重新伸出手,大拇指撫上顧簡的臉頰,動作輕柔。
顧簡就在此刻睜開了眼。
譚城宣右手飛快地繞到上面抓住窗簾,嘴裏結巴道:“怎、怎麽不用窗簾遮住臉?這麽亮睡、睡的着嗎?”
顧簡懶洋洋地靠在窗戶上,嘴角噙笑:“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譚城宣在飄窗另一邊坐下,答道:“早上剛到,帶了點老家的特産給你,有熏肉,切切就能吃,等會你嘗嘗。”
顧簡點頭,問道:“還要補課嗎?”
譚城宣:“當然要補,不過得換個地方。”
“為什麽?”
“家裏天天都有人來拜年,人來人往吵的要命,我家從前住的老房子就在學校附近,回頭打掃出來,咱們去那邊看書吧?”
既然譚城宣有安排,顧簡也沒意見。
譚家的老房子是二十多年前譚允分的職工房,只有一室一廳,不到六十平。譚允高三那年在這裏住了兩個月,後來去了新疆,房子一直空着。屋子雖然舊了點,但是設施齊全,生活挺便利。
譚城宣每天下午一點多去顧簡家裏叫他一起出門,五點多再騎着單車回家。譚城宣從小野到大,上學時認真點就罷了,大好的假期也這麽本分地準時準點看書學習,他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可也不全然是在學習,大部分時間他做了幾頁題,就喜歡拉着顧簡玩游戲。他本就不是喜歡看書本的性子,與其說轉了性求上進,倒不如說他更喜歡有顧簡陪着。譚城宣眼瞅着自己越來越沒出息,從前放了學回家吃飯睡覺無憂無慮的;後來覺得顧簡這人有意思,在學校裏老喜歡逗他;再後來出了學校也想見着他,過年回老家待個把星期,腦子一直飄着顧簡,倔強冷清的小模樣,偶爾勾着嘴角笑。現在吧,更是要命,看顧簡哪裏都覺得稀罕,做錯題被他罵也樂呵,一下午什麽事不做淨跟他鬥嘴玩也樂此不疲。
譚城宣看着對面擰眉發怒的顧簡,心想:要是早知道自己會這麽喜歡你,就應該晚上兩年學,那樣從初中就能認識你了。
一路靠着老爹上重點班的譚城宣,絲毫不覺得羞愧。
顧簡覺得自己在譚城宣面前越來越不能淡定,昨天講過的東西今天忘,重新教了一遍,結果做題又錯。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裝蠢了!
顧簡:“這道題寫三十遍,不寫完別來找我。”顧簡說完起身去卧室,關上門,随便抽一本老舊的家居雜志坐在地上看。
許久不曾被罰過的譚城宣業務生疏,三十遍花了一小時才抄完。起身去卧室找顧簡,顧簡坐在地板上靠着床邊翻雜志。
譚城宣坐到他面前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