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韓少堡主今日心情不大好啊,”離秋醉掃了一眼韓傾城,笑着說:“雖然平日裏看着就不像心情好的樣子,只是今天尤其、特別地不好。”

韓傾城深谙此人脾氣心性,也懶得多費口舌,只當他沒說這話,死死盯着慕祈年。

此時他們三人身處嘲天宮內,這裏布滿慕祈年設下的陷阱,稍有不慎就會中毒身亡。于此此處險要,不宜帶大批兵力,只有韓傾城與離秋醉二人只身深入。

他們沒想到的是,慕祈年竟也是獨身一人。

慕祈年已經尋到了最後一式大悲賦,他在返程途中遇到韓離二人,神色并不意外,只淡淡道:“你們來了。”

“自然是要來的,只是沒想到這裏只你一個罷了。難道這些個陷阱毒物,你們青龍會的人自己也不知怎麽避開麽。”離秋醉笑道。

“你我之間何苦惺惺作态。”慕祈年作出一個稱不上笑容的表情:“事态已經鬧到這地步,我們都清楚,我帶多少人來都是無用,你們四盟八荒的大部隊都在門口候着呢。相對的,只要我活着帶着這式大悲賦出了嘲天宮,那就是我贏了。畢竟我活着的話,說明這裏的另外兩個已經死了。我倒是好奇你們,怎不帶白明玉一起來,他不該親自為自己報這個仇?”

韓傾城眉頭緊皺,慕祈年此人無論品性如何,總之絕不是個說大話的。韓傾城知慕祈年在八荒幾位首席弟子中,功力并不十分突出,比起武學上的天賦,支撐他更多的是少年時的苦練與實戰的經驗。縱然是許踏雪那樣百年難遇的奇才,若是一起對上兩個八荒首席都難保勝利,更何況是慕祈年,但這恰恰說明慕祈年手中握着一個不為人知的殺手锏。

“八荒之間少有血海深仇,即便是四盟間的摩擦,也有許多可以正面解決的方式,”韓傾城的嗓音低沉,冷冷問道:“你究竟與白明玉、還有許踏雪,有着怎樣的過節,非要擲他們于死地不可。”

“我知你要為你那條好狗白明玉抱不平,我這樣說他你可會生氣?那便換種說法,你可是喜歡白明玉?”

韓傾城未接話:“與你何幹。”

“自是與我無關,只是我爹不疼娘不愛的,看着一個兩個的大弟子圍着白明玉打轉,心生妒意,我這樣說你相信麽?”慕祈年自嘲道:“我要殺白明玉能有什麽理由,他擋我的路,我只能要他命,誰知他命大沒死,又靠上了你這座大山。想想我,生來平庸,既沒有值得人多看我一眼的爹娘,又無天生的過人之處,我如今所得的都是我自己搭上一條性命搏來的。他白明玉生來就尊貴我一頭,合該命裏都是貴人相助,我這等人只躺在地上任白明玉踩過去就是了,何苦滾爬滾打地掙紮到現在,命裏無時偏強求,不怪眼下衆叛親離。”

說罷,慕祈年的目光輕輕掃過離秋醉,卻不曾停留。

“白明玉性子不喜争搶,何來擋着你的路。”

“聽聽,韓少堡主,偏生是你們這種人站着說話不腰疼。我知道你,生下來就是少堡主,連個奪權的兄弟姐妹也無,又是個習武的好材料,你怎會知我這種蝼蟻的心情。”

韓傾城大概揣測出慕祈年的心結所在,總結起來不過是不甘二字,許是與太白掌門将首席弟子之位換給白明玉有關,才釀成今日的局面。

“你看許踏雪也是如此?所以才要殺他?”

慕祈年倒有耐心,韓傾城問了,他便坦誠地答:“雖我不待見許踏雪,可我有自知之明,我本也不想與許踏雪起沖突,是寒江城非要擋我的路。你也是一盟之主,難道不知擇其弱而攻之的道理,我看出皎霜河的弱點是許踏雪,皎霜河的弱點便是寒江城的,我才會對許踏雪下手。那一戰我也是拼死一搏,我哪裏打得過許踏雪,我險些被不見雪羽啄瞎了眼睛。他若放棄寒江城總舵選擇保命是不會死的,是他非要去守,他一個人幾乎快把青龍會屠光了,即使是這樣我也險些打不過他,不過他也沒能馬上結果了我,被我拖出第二個煙霞滿天,我用無痕擋了他致命一擊,才反殺成功。皎霜河倒是聽我的話,從許踏雪死後,就真的一蹶不振,可笑。”

韓傾城将手中□□一甩:“你便不可笑?你待離秋醉難道不是如此,那日在燕雲匆忙趕去的人是誰?”

“不過是我還不知他要與我分道揚镳罷了,白明玉與我師出同門我仍下得去手,我爬到這個位置難道是靠着心裏頭那點私情麽。”慕祈年手腕輕擡,金光沖天,他已然做好了開戰的準備,只等着韓傾城沖過來。

離秋醉也抽出雙劍,對準了慕祈年。

一眨眼的功夫,三人混戰起來,昏暗的嘲天宮內登時刺眼起來。這三人都是滿珑鑄,一時間,空氣中不斷折射出金龍白龍,以及水狀的離淵,這場景若是讓清甜那丫頭見着,還不得掉了下巴。然而對于三個當事人來說,一招一式都馬虎不得,尤其是慕祈年,他被韓傾城與離秋醉一同壓制,顯然吃力得很,現在他們兩個都還沒啓動鎮派武器,可以勉強應付一下,待自己沒有催動鎮派的力氣時便是勝負揭曉的時刻。

慕祈年面色一沉,他瞧準機會,在離秋醉與韓傾城一齊攻向自己時,使出一記無痕,彈開二人的招式,随即一招蒼龍出水拉開與二人的距離,他回身站穩,竟把無鋒劍收回劍鞘。

離秋醉挑眉:“你終于要來真的了,一早就該這樣做了,難道你還抱有從我們這邊正面逃出去的希望不成。”

慕祈年打定主意不去理會離秋醉,他平心靜氣,集中精神,緩緩聚集內力。

韓傾城剛要抓住機會沖上前壓制住慕祈年,還未等他走兩步,地面忽然顫抖起來,無數顆碎石從空中懸起,聚在慕祈年身旁,宛如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是……”韓傾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饒是離秋醉也被慕祈年的舉動震驚了三分。

“七葉蓮華。”慕祈年輕聲說道:“只許白明玉鑽研八荒武功,不許我練七葉蓮華?”

七葉蓮華一式出自唐門,這一招準備的時間雖長,也極度考驗使用者的內力,可它威力卻強,此招一出,必見人命,中原門派中唯有天香弟子可以勉強擋住一擊而不立即斃命,其餘的門派都必死無疑。

“真有你的,慕祈年。”面對七葉蓮華,離秋醉終于也做不出輕佻的樣子:“難怪你有殺了我們的自信,今日過後,這江湖真要大洗牌了,你以後可千萬別妄自菲薄,我和韓傾城就是慕大龍首攀上巅峰的墊腳石。”

碎石愈聚愈多,而韓傾城與離秋醉毫無辦法,七葉蓮華馬上就要發動,他們的人馬都在嘲天宮門口等着,天香谷的人根本不能馬上趕來,若是拉召,其餘不明真相的戰士們接了召,只會徒增傷亡。

韓傾城從未想過他真的會有直面死亡的一天。

突然,在轟隆作響的碎石聲中,傳來一陣不易察覺的笛聲。

韓傾城與離秋醉的內力猛地暴漲,他們震驚地打量四周。慕祈年也注意到了,他低聲道:“移花宮的武功?”

七葉蓮華出手,筆直地向韓傾城擊去。

韓傾城只見碎石化作一顆巨大的飛刀向自己襲來,速度極快,他根本躲不開。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黑影從嘲天宮的入口跳下,準确地降在韓傾城身前,這個人手中拿着一支材質昂貴的玉笛,看起來是被生硬地改造成了移花宮主武器的樣子,他剛剛擡起笛子,就被七葉蓮華打中,擊出了老遠。

“白……”韓傾城已然震驚地發不出聲音,慕祈年亦是。

離秋醉也被這變故驚呆了,擋在韓傾城身前的不是白明玉是誰?

此時白明玉一條腿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握着玉笛擋在胸口,另一只手與頭一齊無力地垂下,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臉。白明玉整個人靜止不動,唯有血液順着他的嘴角淌了一灘。

七葉蓮華,出手必死。

韓傾城感覺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腦海中炸裂開了。

等韓傾城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催動鎮派,用□□在慕祈年身上紮了幾個窟窿,慕祈年自知大勢已去,也懶得抵抗。他吃了韓傾城滿滿一記狂龍震,飛出老遠,而離秋醉操控着驅影補足後續的攻擊,最後一記充盈道生,劍刃割破了慕祈年的喉嚨。

慕祈年再也站不住,向身後的深淵墜去。

離秋醉擡眼,淡漠地看着慕祈年,他甩掉劍上的血,将雙劍收回劍匣。

慕祈年在這人世的最後一眼,就是離秋醉那雙飽含風情的丹鳳眼,即使從這雙眼睛裏透出的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麽清冷,仿佛他與離秋醉不曾并肩,甚至不曾相識。

慕祈年的唇動了動,但他被隔斷了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輸了,不但輸了大悲賦,輸了青龍會,他還輸了自己。

未能發出聲音的,離秋醉三個字,是慕祈年的人生中最後的一句話。

他也不知自己接下來還要說什麽,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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