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期滿 我有話想單獨跟沈琢說……

屋外太醫跪了一地, 誰都不敢大聲喘氣。

昭和帝靜默良久,本欲進屋去看沈琢,但走到廊下, 卻又止住了腳步,他擡手捏了捏眉心,吩咐道:“你們都留下, 務必要盡全力醫治,若缺什麽藥,便從朕的私庫裏拿。”

一衆太醫紛紛稱是。

明明往屋裏去,只有數步。

但昭和帝卻沒進去, 他負手在廊上站了好一會兒,只說了句,“此事,朕會給你一個交代”後, 便滿臉戾氣走了。

“恭送陛下。”

院內衆人紛紛跪下行禮。

昭和帝儀仗走了之後, 衆人這才起身,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急急道:“快, 快扶我去看琢兒。”

魏晚若扶着她往屋裏去。

沈勉之轉身,沖太醫們行了個拱手禮:“犬子就拜托各位了。”

“丞相大人折煞下官了, ”齊銘立刻還禮:“下官等定然全力醫治沈公子。”

說完,太醫們聚到一旁, 去商讨藥方了。

沈勉之這才進屋去瞧沈琢。

沈琢以往也時常犯病, 但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嚴重,他雙目緊阖,一張臉毫無血色,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

沈勉之面皮驟然繃緊。

沈老夫人看見沈琢, 不停用帕子抹着眼淚,但她上了年紀,站一會兒,便受不住了,沈勉之夫婦便送她出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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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如翡一個人守在沈琢床邊。

太醫過來診脈,她就挪開地方,太醫一走,她就繼續走在腳踏上,握着沈琢的手。

過了一會兒,綠袖端着藥碗進來。

戚如翡原本打算起身,讓綠袖來喂藥,但起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來:沈琢幫她做了很多的事,但自己好像還沒為他做過什麽。

一念至此,戚如翡又坐了回去。

她道:“把藥碗給我。”

綠袖将藥碗遞過去。

戚如翡向來沒耐心,也做不來這種精細的活兒,但今天,她卻是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将藥喂給沈琢。

屋內靜悄悄的,只有勺子偶爾碰到碗壁,發出的清脆聲。

一碗藥喂完,綠袖接過空藥碗出去。

剛下臺階,就見沈瑜氣喘籲籲從外面跑進來,身後還跟着銀霜和葉韶安。

一見綠袖,沈瑜便急急問:“沈琢怎麽樣了?”

綠袖将太醫的話,重複了一遍。

沈瑜眉毛頓時擰在一起,他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的汗:“我進去看看。”

說完,便掀簾進了屋內。

銀霜和葉韶安也沒想到,這才短短一日,沈琢突然就病危了。

綠袖道:“少夫人在裏面陪公子,一時半會兒怕是出不來,不如這樣,我讓人先帶兩位去見胡叔,可好?”

銀霜:“胡叔在這裏?”

綠袖點頭,喚了個小厮過來,讓小厮帶他們過去。

葉韶安躊躇片刻,問:“聽說我們能這麽快出獄,全是托了沈公子,在下能否進去看看他?”

“公子尚未蘇醒,現在怕是有些不方便,”綠袖沖葉韶安行了一禮:“不如等公子醒了,我讓人告訴葉公子?”

“就是就是,”銀霜跟着附和:“他現在還沒醒,你進去也沒用,還是等他醒了再說吧,走,我們先去見胡叔。”

葉韶安朝屋內看了一眼。

見沈瑜都進去了,戚如翡還沒出來,他只得和銀霜走了。

沈瑜進去,瞧見昏迷不醒的沈琢,他心裏一時五味雜全。

從沈琢回京時,他就不喜歡他。

其實也不能說不喜歡,準确的來說應該是排斥。

其實他們倆只差兩歲。

沈瑜依稀記得,自己原先有個哥哥的,但姜離死後,沈琢突然就消失了,他們母子倆,一下子成了府裏的禁忌。

那時候沈瑜還小。

他以為,沈琢是跟姜離一樣,都被釘在那個黑匣子裏,埋到地下了。

當時他還難過了很久,但後來慢慢有了新玩伴後,他也就忘了這件事,所以當沈琢突然回華京時,他是驚愕的,甚至是手足無措的。

畢竟他當了十幾年的獨苗,突然蹦出一個‘死而複生’的哥哥,這讓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不過沈瑜排斥沈琢,最大的原因并不是這個,而是——府裏所有人對沈琢的偏愛。

祖母、母親都更疼沈琢。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們倆活成了一個對照組。

沈琢明明體弱多病,卻是溫和謙遜文采斐然,雖然沒走科舉,但昭和帝點了他做大理寺少卿,他竟也做的有模有樣。

兩相對比,更顯得他是個貓憎狗嫌,不學無術的纨绔。

所以,沈瑜越看沈琢越不順眼,各種找他麻煩,但每次,沈琢都能四兩撥千斤将他繞過去,有時候,他鬧的太過了,沈琢就突然‘發病’。

搞的沈瑜很抓狂。

但後來,沈琢幫他找到刺客,又幫他洗清污蔑之後,沈瑜突然覺得,有個哥哥好像也不錯。

但誰曾想到,現在沈琢突然又……

“喂,死病秧子!”

戚如翡猛地扭頭,就見沈瑜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惡狠狠道:“我好不容易才接受,我還有個哥這件事,你,你不準死!”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沈瑜聲音明顯哽咽了。

戚如翡一時語塞。

沈瑜不想讓人看見自己丢人的一面,放完‘狠話’之後,正要走時,又被戚如翡叫住。

“幹什麽?”

沈瑜沒回頭,他不想讓戚如翡看見,他眼裏的紅暈。

戚如翡:“你過來摸一下,我怎麽感覺,沈琢好像發燒了?”

沈瑜嘟嘟囔囔:“你是傻子嗎?連發沒發燒都摸不出來?”

嘴裏這麽說,但他還是轉身回來了,手往沈琢額頭上探了探,頓時皺眉道:“好像有點。”

可先前沈琢明明沒有發燒的!

戚如翡立刻讓人去喊太醫。

太醫們呼啦一下子全湧進來了。

沈老夫人等人本在外面歇息,聽到動靜,又急匆匆進來了。

屋內竹簾簌簌,人影來回晃動。

太醫院的太醫們,輪流來給沈琢診脈,沈琢嘔血過後陷入昏迷,本就情況不大好,現在又突然開始發燒,情況更是不容樂觀。

診完脈後,見那群太醫們,又要湊一塊兒嘀咕,戚如翡直接不耐煩指向一個人:“你來說。”

被選中的齊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只得戰戰兢兢上前。

他道:“沈公子天生體弱,此番發熱,想來應當是氣血陰陽虧虛,髒腑功能失調所致……”

“他先前還好好的,”戚如翡打斷齊銘的話:“喝過你們開的藥,突然就髒腑失調了?”

“這,沈公子先天體弱,怕是受不了先前的藥勁兒,少夫人稍安勿躁,老朽這就與同僚們商議,重新調整藥方。”

戚如翡一聽這話,火氣瞬間蹿到了頭頂。

她怒道:“你們是大夫,開藥之前,連沈琢體弱,能不能受得住藥勁兒都不知道,還能指望你們看什麽?”

這話簡直是在打太醫們的臉。

但現在這個當口,他們誰都不敢出聲反駁。

戚如翡看向沈瑜:“他們靠不住,你去外面給我找個大夫來。”

沈瑜一聽這話,立刻轉身就要走人,被魏晚若一把拉住。

魏晚若勸道:“阿翡,母親雖不是大夫,但也聽說過,病人驟然發燒,是有很多種可能,也并不一定全是太醫們藥的問題。再說了,琢兒已經喝過太醫們開的藥了,若是再換別的大夫來看,萬一他開的藥,與琢兒先前喝的藥沖撞了,遭罪的不還是琢兒麽?”

沈琢如今這樣,是再經不起折騰了。

魏晚若見戚如翡神色略有松動,立刻又道:“更何況,這些太醫們都是杏林聖手,是陛下讓他們來給琢兒看診的,他們自然會十分用心的。”

戚如翡這才暫時歇了讓去外面找大夫的心思。

齊銘率領太醫們,去隔壁重新商讨藥方了。

沈老夫人等在屋內待了一會兒,出來後,沈老夫人将沈勉之單獨叫到一旁,顫巍巍道:“琢兒如今這樣,你讓人把該預備的,都預備了吧。”

沈勉之神色驟變:“母親!”

“琢兒是我孫子,我難道會咒他不成,”沈老夫人敲着拐杖,顫聲道:“現在備着,也算是有備無患啊!”

若是旁人說這話,沈勉之早讓人拖出去亂棍打死了。

但現在說這話的是他母親,他只極力壓制着怒氣,扔下一句,“母親,琢兒不會有事的”,說完便轉身大步走了。

“你……”沈老夫人眼前發暈,勉強扶住拐杖站穩。

魏晚若立在不遠處,見他們母子不歡而散,立刻快步過來:“娘。”

“我不礙事,”沈老夫人道:“勉之嫌此事晦氣不願意做,你去告訴蒼榮,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私下先把東西備着。”

沈家這廂剛有動作,昭和帝便已知道了此事。

泰和宮內,燈火熄了大半。

昭和帝坐在禦座上,一張臉隐在暗色裏,讓人瞧不見臉上的神色,只是不住摩擦着手上那只白玉扳指。

過了許久,他才問:“齊銘怎麽說?”

“齊大人說,沈公子本就先天體弱,今日只用了些性溫的藥,他便突然發熱了,只怕是,只怕是……”

大監話沒說完,昭和帝一把将禦案上的茶盞,摔在地上,怒罵道:“逆子!逆子!”

昭和帝性子深沉,從未發過這麽大的火。

大監立刻跪了下去,連聖上息怒都不敢勸。

昭和帝俯身,雙手撐在禦案上,臉上的陰鸷,瞬間全暴露在燈火下。

但殿內兩個宮人,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磚裏,是以無人瞧見,只聽到昭和帝滿是怒氣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傳朕口谕,即刻将六皇子打入天牢,着三皇子、十皇子,徹底沈琢所奏之事,三司協查。”

一般皇子犯事,都是交由宗正寺處置的。

且若并無确鑿證據,一也都是先下令禁足,待事情查出之後,再行處置。

但這次,昭和帝卻是一上來,就将六皇子打入天牢,并且躍過宗正寺,直接讓三皇子和十皇子調查,顯然這次,他是真的動怒了。

大監不敢耽誤,立刻去傳旨了。

今夜各處都不太平,但戚如翡都不知道。

她既不知道,相府管家私下已在準備沈琢後事了,亦不知道六皇子的事,她只安靜守着沈琢。

第一天,沈琢沒醒,夜裏突然下起雨來。

第二天,雨沒停,沈琢也沒醒,并且還一直發着燒,見那些太醫們,個個急的長了一嘴的燎泡,戚如翡罵他們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第三天,沈琢還是如此。

所有人的神色,從期待變成了失望,再到如喪考妣,沈瑜更是眼睛紅的像兔眼一樣。

到了第三夜裏,戚如翡已經聽說,管家将一切都準備妥當了,甚至還帶着小厮來送東西。

戚如翡在屋裏,不知道小厮送的是什麽,但聽到沈瑜在外面大聲罵:“滾!你們都給我滾!沈琢還沒咽氣呢!你們就這麽巴不得他死是不是?”

院外吵嚷了一會兒,戚如翡聽見有人走了,緊接着,她突然聽到了哭聲。

那哭聲很快,只響了一聲,就沉了下去。

戚如翡知道,沈瑜短時間內不會再進來了。

她轉頭沖綠袖道:“你也出去吧,我有話想單獨跟沈琢說。”

綠袖應了,退出去時,将門掩上。

一時屋內,只剩下沈琢和戚如翡兩個人。

燭火哔啵,照得戚如翡形單影只,等關門上響起之後,她才轉頭看向沈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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