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0

“诶诶,聽說了嗎?淩煙閣又要跟無盡海打起來了!”

“嗐,這算妹蔥孿适攏豈止淩煙閣無盡海,這架勢,分明是整個嫏嬛仙界都要亂起來!”

“唉,這倒是,不過也是那個魔頭實在橫行無忌,得罪太多人,平常人得罪也就罷了,偏偏還得罪了那個最不能得罪的……”

……

游鯉鯉失蹤後第三十一年,也是淩煙閣裴栩入道成仙,加冕道尊的第一年,裴栩發起了對近年來橫行肆虐的無盡海魔修組織的讨伐,以此為起點,開始了後日曠日持久,且燒遍整個嫏嬛仙界的仙魔大戰。

無盡海是嫏嬛仙界最北處一塊神棄之地,與各大門派世家所處的鐘靈毓秀之地不同,那裏環境惡劣,資源短缺,沒有可供普通修士修煉的靈氣,只有無邊無際灰燼一般可吞噬生靈的魔氣,很久以前曾作為放逐有罪修士的場所。

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漸漸地,那裏竟然誕生了以魔氣修煉入道的方法,除去被動放逐的人外,還吸引了許多在其他地方走投無路,入道無門的人。惡劣的環境,越來越多亡命者的湧入,使得無盡海成為一個不厮殺就活不下去的鬥獸場。

這樣的無盡海出來的修士,其戰力絕非十大門派各大世家們的子弟能夠比拟。

偏偏三十多年前,無盡海出了個溫如寄。

以溫家滅門為起點,之後橫行無忌,做下無數令人膽寒的惡事,也因此打響名聲,在無盡海魔修中名氣極高,被尊稱為魔尊,與嫏嬛仙界的仙尊、劍尊,以及今年剛跻身入道的道尊一起,成為如今整個嫏嬛仙界最頂尖的四人。

溫如寄作惡多端,早就許多門派勢力通緝讨伐,但這種讨伐只針對溫如寄一人,且始終缺乏一個強有力的領頭人,因此對于擁趸日多的魔尊來說,所謂J道修仙門派的讨伐一直是不疼不癢,從來無法真J奈何得了他。

直到裴栩站出來,将溫如寄,乃至溫如寄身後的整個無盡海魔修勢力,都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附骨之疽般死死咬住其不放,雙方才一下旗鼓相當起來。

而有了新晉道尊的領頭,其他或者為了J義,或者為了其他各種各樣目的的J道人士,也紛紛加入了讨伐無盡海魔修的行列。

其中又以劍閣的加入最令人矚目。

劍閣一加入,又有無數門派世家、底層修士,也随之加入。

卷入的人越多,涉及的恩怨、利益也越多,到了後來,戰争最初的目的似乎已經被忘記,魔尊與道尊的私人恩怨也少有人知曉,人們只是不停地鬥争、搶奪、厮殺……已經沒有了明确的戰場,因為處處都是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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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燃起的第五年,在離劍閣不遠的大道邊上,有一家小小的茶攤,攤主是一對老夫妻,常年賣些便宜靈茶水給過路修士,辛苦攢下的些許積蓄,一點不留都給了在劍閣的兒子。

但在去年,他們的兒子與魔修打鬥時死了。

老兩口一下子垮了下來。

“來碗靈茶!”

大路上有人叫喚,卻許久都沒人響應,J以為沒人了,布簾後鑽出一個小小的人影,手裏端着碗靈茶水。

茶客有些奇怪地打量着這端茶的人。

是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這倒不奇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兩個修士打架經常一打便毀掉數個村莊或城鎮,哪怕嫏嬛仙界凡人不算多,卻也比修士多多了,總有不少倒黴蛋遭了無妄之災,甚至像人間界大災時的流民一樣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其中不少饑民便都是瘦骨嶙峋的麻杆樣,比這女孩誇張多了。

但這個女孩子不只是瘦。

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頭雪一樣的白發,以及用白布蒙住的雙眼。

“你頭發怎麽是這個樣子的?”茶客喝了一口茶,便指着女孩子的頭發問,“還有眼睛怎麽了?看不見嗎?那又為何要蒙起來?”

話聲落地,卻沒得到一丁點回應。

女孩子端了茶後,便呆呆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茶客有些不愉快,語氣加重:“喂,跟你說話呢,你是傻子嗎?也不說話,還是個啞巴?”

女孩還是一動不動。

這時,布簾後又鑽出一個人,卻是一個病歪歪的老頭,一邊咳一邊跟茶客賠罪。

“客、咳、客人,您別、咳咳、別動怒,這孩、咳咳、這孩子,腦袋不好使,聽、咳咳、聽不太懂人話、咳咳……”

連綿不斷的咳嗽聲,讓茶客的眉頭皺起來,也沒心情閑坐了,兩口飲完茶,扔下靈珠便走。

老頭想起身去收靈珠,卻腳下一晃,眼看身體就要倒下。

緊急之際,女孩子扶住他,又去桌上拿了靈珠,遞給他。

老頭卻沒有收。

“你、咳咳、你拿着罷!到、咳咳、如今,我們要這東西又、有何用……”

東西遞不出去,女孩子便呆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該做妹矗一直愣愣地站在那裏。

老頭看着,眼一酸便滴下淚來。

“你這個、小傻子喲……”

“我跟、咳咳、你阿婆、咳咳、一走,你、咳咳、該、咳咳、咋活下去……”

老頭的淚大顆大顆地流,傻子卻看不懂聽不懂。

老頭見狀,哭地更傷心了。

當夜,老兩口便一起去了。

傻子無知無覺,早起照常一樣喚醒老兩口,給老兩口喂水,雖然喚不醒,喂不進,她也不知道,只是這樣做着。

聽到外面有人說出“靈茶”字眼,便從茶水鍋裏舀一碗,端出去。

但那茶水是隔夜剩下的,味道已經不太好,便免不了招客人罵。

這次卻沒有老頭來為她解釋了。

後來,剩下的隔夜茶也沒了,傻子卻不知道,只是照舊拿碗往鍋裏舀——自然是舀不出妹吹模然後将空碗端出去,自然又免不了被一頓臭罵,乃至毆打。

她都無知無覺。

直到幾天後,老兩口的屍身腐敗,發出臭味,才有左近的人家發現。

幾個認識老兩口的鄰居在茶攤後面挖了個坑,草席一裹,将屍體埋了,又分了茶攤的東西,便一哄散了。

也有人看上傻子的,想帶人回家。

但旋即便被人幾句打消了念頭。

那老兩口一年前撿了這小傻子,之後沒多久便死了兒子,如今連他們自個兒都死了,可見這小傻子是個大大的災星。

再說又傻又瞎又啞巴的,幾乎妹匆滄霾渙耍帶回家能當妹矗

于是妹炊疾皇5牟杼,唯獨剩下了一個小傻子。

她仍舊每日晨起去老兩口的屋子,想要叫醒兩個老人。

但床上卻已經連屍首都沒有了。

茶攤的招子都被拆走,倒再也沒有茶客誤入,再也聽不到有人喊“靈茶”、“上茶”等老兩口費好大勁才教會她的指令,她便一直在茶水鍋旁邊的小板凳上坐着——好歹這個板凳是留下了。

她就這樣坐了一天又一天。

少許食物很快吃光,好在儲水的缸滿滿的,能喝很久。

她便只喝水。

常人自然不能忍受只喝水不吃東西,可她似乎沒妹錘芯酢

只是本就瘦骨嶙峋的身體,更加瘦地脫了形。

再這樣下去,她就要死了。

好歹,還有幾個分了老兩口東西的鄰居記着她,看她這模樣,到底沒忍心,會偶爾給她些食物。

于是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可也只是暫時活了下來。

“來來來,你們上前,上前一步我殺一人,不是自诩J派仙人嗎?總得講點兒仁義道德吧,這凡人的命也是命啊,堂堂劍閣,不會也是那種不把凡人的命當命的僞君子吧?”

一個無盡海魔修,放出一個金光罩的法器,裏面罩住數百凡人,外面則是幾個追擊而來的劍閣弟子。

有個弟子被激怒,忍不住上前一步,腳步還未落下,伴随一聲慘叫,一個凡人的頭顱落地。

魔修哈哈大笑起來,伸手便又抓住一個凡人。

入手輕飄飄近乎于無的重量讓他驚詫地瞄了一眼。

金光罩外的劍閣弟子也忍不住看向那人。

“呵呵……”

魔修拎着那人,仿佛拎了張紙片,左右晃了晃。

“不愧是劍閣啊……”

“我聽說,這村子的居民,都是有家人拜入劍閣,遂而在此定居,依附劍閣的凡人,也就是說——這也算是你們劍閣的人吧?”

他又晃了晃手裏的“人”,滿口譏諷:

“能看着你們劍閣的人在眼皮子底下過得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真是……叫我這個邪魔外道,都忍不住心下恻然了啊……”

劍閣弟子當然想反駁,然而看着那人,反駁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那是個瘦地不成人樣的“人”,滿頭白發,猛一看仿佛是個老人,然而,仔細看她的臉,看她裸露出來的皮膚,那分明是個年輕人,甚至——可能是個小孩子。

其中一個弟子愣了半晌,看着她頭上的白發和蒙眼的白布,忽然喃喃:“難道,她就是張川師兄說的那個……”

其他弟子看向他。

那弟子一下子紅了臉,嗫嚅道:“就是,我認識一位師兄,在跟魔修的鬥法中不幸戰死了,他曾跟我說他爹娘收留了一個傻姑娘,年紀輕輕就白了頭發,眼睛還看不見……”說到這裏,他瞪眼看了看四周,“對了,這不就是張川師兄爹娘開茶攤的地方嗎?那他爹娘——”

這句話沒能說完,因為他已經想到了結果。

“說這些做妹礎!繃硪桓鼋8蟮茏擁潰“鬥争哪能不死人,何況是跟魔修鬥,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不如想辦法拖延時間,剛剛我已發了消息請求支援,這裏離山門近,一定會有人過來,說不定還有高層的師兄師伯們,那時——這些凡人不就得救了?”

這個弟子說得對,劍閣的支援很快便到了,還是他們怎麽也沒想到的超級支援。

來的人是劍尊。

只一個人,一柄劍,未等那魔修說出一個威脅的字,劍光便已劃過他的喉嚨,而他手中拎着的“人”,也倏然下墜。

未等落地,便已落入一個滿是凜冽肅殺之氣的懷抱裏。

應無咎看了看瑟瑟發抖如牛羊般被魔修驅趕在一起的凡人百姓,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飛揚入鬓的濃眉不禁微微皺起。

幾個劍閣弟子尊崇又敬仰的遠遠看着,而那位認識“張川師兄”的弟子,幾次握拳,終于鼓起勇氣上前,喚着“劍尊”,将張川、張川爹娘,乃至女孩子的事一一說出。

應無咎的眉頭皺地更緊了。

“吩咐下去,派弟子排查附近所有依附劍閣的凡人聚居地,有親人戰死的給予撫恤安置,并設弟子巡邏,一遇魔修來襲便向劍閣求援。”

說罷,他看着懷裏不成人樣的少女——他觸到了她的手腕,早已探出她的骨齡,才不過十五六歲而已——雙手終究沒有松開,而是就這樣抱着她,回到了劍閣。

回程中,他接到了一則關于魔頭去向的訊息。

發訊人,裴栩。

看完,他默了片刻,随即回訊,卻不是書信或聲音,而是将身處的影像也一并傳了過去。

“裴栩,若是可以,收手吧,哪怕與無盡海各退一步。”

“這場争鬥,已經殃及了太多無辜,你看看這個孩子——”

他摸上懷中少女雪一樣的發,想要撥開亂發,露出那瘦脫相的臉讓對面的人看。

波光粼粼的鏡面影像裏,孤高如天上雪的少年道尊眉目不動,未曾向應無咎懷中的少女瞥去一眼。

“你想退便退。”少年的聲音像他的臉一樣冰冷。

“我絕不會退。”

死傷無辜再多與他何幹。

他在乎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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