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太華山皚皚積雪,師父家裏各種小機器人。樂無異最近每天都要仔細地回想,他害怕以後他真的失明,常年久日的磋磨,将令他忘記這一切。
怎麽辦呢。樂無異揩了揩眼角,要怎麽跟家裏說呢,這出去旅趟游就瞎了。
樂無異正想着,忽然聽見一聲飄渺的吟唱。
鲛人歌。
樂無異愣了。歌聲飄渺沉浮,像是霧,蔓延擴散。他喊了幾聲蘭生,沒有回複。歌聲越來越清晰,那是一種陌生的吟唱,音節簡單,拉長,重複,輕而易舉地撥動着神經——它不存在,它存在。
樂無異坐起來。他魔怔了一般,蹬蹬蹬下了樓,徑自往前走。方蘭生正被煙熏得無以複加,根本沒注意他。樂無異急速地往前走,甚至小跑。百裏屠蘇原本幫方蘭生舉着蒸籠,扭頭看見樂無異竟然下樓了,端着一籠包子就往前跑。方蘭生也看見了,大叫:“無異,你幹嘛?”
樂無異仿若未聞。
他往前跑。歌聲指引着他,他聽見那噬魂奪魄的吟唱,那聲音拉着他向前。
夷則。
等我。
樂無異現在是個瞎子。一縷聲音在黑暗裏指引着他,在渺茫無際的黑暗之海那一邊,有他的愛人聲聲切切的歌唱。
世界都不存在了。
樂無異不知如何跑到湖邊的,祭禮已經開始。他聽到鼓聲,宏大幽遠的震動聲鋪天蓋地砸下來。
虔誠的信民舞動着,敲響鼓。
樂無異不會游泳。他跑到湖邊,慢慢走入深水處,倏地沉了下去。空氣突然離他而去,他開始親吻死亡。
水。柔軟冰涼的水。樂無異覺得等待無邊無際。他慢慢向深水沉去,一串串氣泡猶如綻開的禮花——他又聽到鼓聲。
深藍的水裏幽影一動,優美的身形掠過碧波萬頃,游弋而來,優雅而沉靜——他一把抓住樂無異的胳膊,向上奮力游着。
岸邊鼓聲加大,虔誠的信民們在鼓聲中注入熱血,祈求平安,祈求豐年。
樂無異感到冰涼的鱗片。他掙破水面,近乎狂咳地呼吸氧氣。他從沒感覺氧氣如此珍貴。樂無異哈哈大笑,他泡在水中,沖着虛無的方向,挑眉得意:來啊,來啊,你有種就來啊。
你是湖神呀。
冰涼的鱗片輕輕摩挲,巨大尾鳍拍起漩渦,樂無異微微一笑,捧起對方的臉:“夷則。我知道是你。我就在水裏,看你還能玩哪兒跳?”
紗似的尾鳍掠過去。
在水中。人間至柔至善的物質,亦可掩住咽喉奪取人生命的物質,水。鲛人在愛人身邊盤旋,樂無異感到四面八方的水流。
夜色終于來臨。濃重的黑壓下來,望月皎潔的流光鋪滿天地。黑藍的剪影在粼粼波光中舞動——鲛人舞。
樂無異浮在水中,他感到夷則在跳舞,優雅的舞動張揚着水滴,和着直捶心髒的鼓聲,那是鲛人舞。鲛人一生只跳一次的舞蹈,用盡心血力量,只是乞求心愛的人回望一眼。
樂無異靜靜地微笑,他認真地想像着愛人月下的舞蹈。
夷則。
寶石色的鱗片,柔軟如倦紗的鳍,樂無異一抹臉上的水,對不起,一生一次的舞蹈,我竟然……看不見。
方蘭生眼睜睜地看着樂無異跳下湖,水面瞬間覆蓋。他叫着去救無異,被百裏屠蘇攔下。方蘭生無聲地掙紮,他想去救樂無異。百裏屠蘇抱着他,任他踢打。直到他看見遠方的湖面游過來一個淺藍的身影,方蘭生笑得前仰後合:木頭臉,下次做的時候,你也魔化嘛。好不好?
百裏屠蘇扛起方蘭生。
樂無異被夏夷則拉到湖心。
他是湖神,在月下吟唱嬉戲。
他是祭品,舍身祭奠。
岸邊的鼓聲隐隐傳來,和着心髒踩血的拍子,震動起來。
樂無異抱住對方的頭,輕笑:“夷則,我就在水裏,你還逃嗎。”
夏夷則繞着他轉動。鲛人如潮聲的吟唱時起時歇,樂無異抱着夏夷則的頭,輕聲道:“夷則,我在女王墓中未受蠱惑,所以我說的都是真話,所以,我愛你。”
寂靜的夜空下,華麗強悍的鲛人繞着一個少年,跳着他永遠也看不到的舞。鲛人窮其一生,不過,一支歌,一支舞。
樂無異泡在水裏,一切都軟化了。夷則細細的親吻擦出火苗,燒得他難受。他略略驚慌失措,被緊緊地摟在懷中。涼而滑的手,輕輕搓揉着。情 欲燒斷了理智,樂無異在水中載沉載浮。陌生的疼痛貫穿了神經,樂無異緩緩沉入湖底,月下深藍色的水面越來越遠。
一場滅頂之災。
少年和少年,青澀的眉眼,青澀的歲月。幹淨而剔透的時光,悄悄溜走。
百裏屠蘇扛着方蘭生離開,方蘭生遠遠看着那強悍的尾鳍拍打着湖面,悸動的鼓聲震顫大地,敲擊水底。
像是獻祭。
兩人打打鬧鬧往竹屋走着,忽然遇到一個身着黑衣,眉毛詭異的高大男人。他站在夜色裏威如王者,他的英俊如刀鋒在風中微鳴。他看上去神色有些疲憊,微微眯起眼。
“你好。我是沈夜。”
23
樂無異在水中沉沉浮浮。
夏夷則的鱗片很涼。皮膚貼上去被激得一縮。他想對夷則說好冷,一張嘴湖水灌進他的氣管。
鲛人歌越來越清晰,帶着雄性荷爾蒙的氣味,在水裏擴散。樂無異掙紮,浮出水面是一絲生,降入水底是一絲死。簡單折磨着他的感官,他感到夷則在死亡間的舞姿——優雅從容,漫不經心,步步殺機。
水啊。樂無異想,也許這就是深淵,讓他沉淪。他覺得自己在下沉,浮力讓他無所依靠,夏夷則潛入湖底,攔住他的腰。
水中飛揚的發絲衣帶,美好地凝結成永恒。
夏夷則吻上去。被四面八方的水壓着,所以他貪戀夷則口中的氣,吮吸輾轉。
夷則,我快死了啊。
夏夷則湊上去,他不認識樂無異,他愛樂無異。單純幹淨的鲛人歌突然貫徹天際,岸邊的鼓聲強悍地震動起來,敲擊着神經與靈魂。
樂無異感到夏夷則在自己身上弄着。他有點想笑,什麽都忘了,這個忘不了。天地萬物一切雄性的本能,占有,奪取,進攻,發瘋,發狂。
樂無異的腿貼着夏夷則的腰,涼湛湛的意思刺激着無異的大腦皮層。勁瘦的腰,蠻橫地擠了進來。樂無異無神地漂泊在水中,他感到兇器來了,貫穿他,在他身體裏掠奪,瞬間差點讓他叫起來。繼而疼痛,充實得像炸裂的微癢,在他身體裏高唱——
愛吧,愛吧,這是欲 望,這是填充心靈的欲 望。
兇器肆無忌憚地抽 插,原始的欲望點燃了火,在深水中燃燒着情欲,摩擦着身體最深處的渴望。樂無異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快感炸裂他的血管,貧瘠的氧氣讓他窒息。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哭了。可惜在湖中他找不到自己的淚。身體裏強悍的鋸子在肆虐,抽動一下,血肉橫飛魂飛魄散。
鲛人歌在迷茫的空中飄渺着。對愛人血肉之軀的迷戀昭告天地,岸上的鼓聲忽然急促,密密麻麻大浪一般打過來,壓榨着神經,在他的身體裏脹裂。
他看不見夏夷則現在的表情。多可惜。
樂無異在水底咯咯笑起來。他其實不能笑,一串氣泡帶着氧氣離去,樂無異離死亡更進一步。可是他不怕。他想帶着身體裏的夏夷則一起去死。他伸手,穿過夷則飄忽的冰冷發絲,攬住他的脖子——
夷則,這就是世間最肮髒最美妙的情 欲。
他想掐夷則仿若玄冰的眸子。夏夷則總是寵辱不驚,塵世外的人冷冷地看着滾滾紅塵裏的皮影戲,幹淨的衣角不惹一點塵。
樂無異怎麽能答應呢。
他伸手攬着身上鲛人的脖子,這個鲛人是夷則,夏夷則。他們向湖底沉去,再難救贖。
夷則啊,這便是最永恒的快樂。
夷則啊,和我一起堕落沉淪吧。
夷則啊——你永遠不能離開我。
樂無異很白。雪白的皮膚在深藍黑的湖底像是發光,他揚起修長好看的脖子,在生死一線間尖叫起來。
樂無異又得意了。在極致快樂來臨前,他清晰想着,現世俗氣的快樂,徹底地摧毀了夏夷則修道的心,和我一起永堕凡塵吧,夷則。
我愛你。
方蘭生把沈教授迎進竹樓,一五一十講了前因後果——當然省略一些部分。沈教授一直面無表情。
按照樂無異那個不靠譜的說,沈夜就是個教書的,可是他身上哪兒來的上位者的壓迫感!方蘭生很懷疑,樂無異往家打電話的時候,對方說“四十八小時一過就報案”,實際上他們在墓裏呆了五六天,為何樂無異師父會說“四十八小時”?
方蘭生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