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疑心

“這是我家妹妹,不是陪酒的小姐。”

渝棠無聲地嘆了口氣,擋在了周雨卉面前,他雖身材單薄,但有男子該有的擔當,周雨卉原本見周遭人或是行色匆匆或是冷眼旁觀,心生絕望且哭得梨花帶雨,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渝棠,沒想到渝棠真的願意幫她解圍。

“你妹妹?”

為首的小混子冷笑一聲,露出沾滿煙垢的黃牙,“你妹妹又怎麽了?哥看你長得也不錯,要不你代替你妹妹來陪我們玩玩兒?”

“你需要的話可以去秦樓花錢找女人,這天下還沒亂到能容下你們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搶人的地步。”

渝棠隔着衣料抓住周雨卉的胳膊,帶着她要往人群外走。

“站住!”

被渝棠輕視的小混子自然咽不下這口氣,一把搭上渝棠的肩膀要将他拽回來,

“讓你們走了嗎?碧麟會曉得嗎,哥幾個可都是碧麟會的人,我勸你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幾個小混混面目嚣張猙獰,渝棠這些天老是被碧麟會糾纏,倒是有些習慣,但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周雨卉則擔憂地咽了咽口水,輕輕扯了扯渝棠的衣角,

“怎、怎麽辦啊?”

她瞧着渝棠這身形也不是個能打的,穆京宸砸了攀花樓和碧麟會結仇的事情傳遍了峪臨城,她此時若是搬出穆京宸來,只怕會被這幾個賊眉鼠眼的小人更加兇狠地報複。

“怕了吧?哼。”

小混混見渝棠面色不祥,便更加得意猖狂,這想英雄救美的小美人長得比那姑娘還水靈,他們幾個雖不喜男色,但碧麟會裏有的是人愛好。

“慢着,我咋覺得他有點眼熟?”

正欲将渝棠和周雨卉薅入攀花樓,剛剛才趕到的另一個小混子制止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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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你說這男的?怎麽,你喜歡啊?喜歡的話留給你咯。”

“不是,”

晚來的男人皺起眉打量了渝棠一番,拉過此前為首的混子頭頭低聲耳語,“你不記得老大給我們的交待嗎?這男的像不像照片上那個人?”

“什麽照片?”

“那穆少爺就是為了他掃平了商會!你這個不要命的還不長眼睛,想被穆京宸一槍崩死嗎?”

“什麽?他、是他?”

小混子擡頭再度看向渝棠,見他長相确實不凡,別說,穆京宸還真可能為了他砸了碧麟會。

“還不快放人,讓穆京宸的人發現了有你好看。”

“啧,”

小混子不甘心地瞪了眼周雨卉,指着她威脅道,“別讓我再找到你。”

周雨卉躲在渝棠身後,也不還口,一直等到這群碧麟會的莽夫們罵罵咧咧地散去,她才松了口氣,一邊拿手帕擦手心裏的汗一邊和渝棠道謝,

“謝謝小哥,我叫周雨卉,在峪臨女校讀書,以後你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直接去學校找我。”

她朝渝棠伸出手,渝棠淡淡笑了笑,并沒和她握手,他對肢體接觸的抗拒不分性別。

“不用謝,是那些人蠻不講理。只是攀花樓這裏向來亂糟糟的,你記得下次不要一個人過來了。”

“那群小混混胡作非為,我哥肯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周雨卉氣呼呼道,同時擡眼仔細端詳渝棠的臉,此前她一直被渝棠護在身後,只覺得這是個薄瘦的男子,直到她正面看清了渝棠的長相。

“你……好美。”

周雨卉驚訝道。

她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富家小姐和少爺們,有的人天生麗質,有的人裝扮妍麗,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璀璨耀眼,但像渝棠這種漂亮的人她從未見識過。

像是一彎泛着溫和冷光的白月,月色溫柔,群星黯然。

“不好意思,我有點唐突了,”

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脫口而出了什麽後,周雨卉趕忙不好意思地和渝棠道歉,畢竟一般男人肯定不喜歡被人用“美”這個字形容。就以她的宸哥哥為例,如果誇宸哥哥帥,他能開屏一整天,但如果誇他美,他一定會覺得這是在放屁。

“不過他們怎麽一看到你就撤了?說實話,我還以為我得害你和我一起挨打呢。”

“不知道,他們可能認錯人了。”

渝棠大約猜到肯定是有人認出了他,但他并未和周雨卉提起有關穆京宸的事情。

“總之今天真的謝謝你幫我解圍,要不然我、我請你吃頓飯吧?

周雨卉邀請道,她來攀花樓一趟沒有打聽到任何有關那個美人的消息,還差點把自己給搭了進行,宸哥哥教過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多吃好吃的。

“姑娘客氣了,但我還有急事,不便多留。”

渝棠拒絕了她的好意,其實若不是周雨卉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求救聲實在可憐,他大概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匆匆路過。

畢竟被他留在屋裏的渝眠比周雨卉更加讓人擔心。

事實證明渝棠的直覺總是沒錯的,他到家時天色已晚,烏雲被夜晚拖入黑沼壓在天邊,顯得格外壓抑,而他們那戶小小的房子裏并沒有明燈。

“渝眠?”

渝棠撥開昏暗的燈管,只見渝眠像是一只脫水的魚一般将自己緊緊裹在絨被裏,他病得面色發青,呼吸急促,像是瀕死的貓。

“哥哥回來了……?”

渝眠艱難地睜開眼睛,推開渝棠要往他額頭上放的手,

“我好像發燒了,不想傳染給哥哥。”

“我帶你去醫院。”

雖然只是觸碰了一瞬,但已然能感受到渝眠身上燙得可怕,渝棠二話不說從衣櫃裏扯出家裏最厚的衣服——竟然是穆京宸買給他的那件大衣,他将渝眠裏三層外三層的裹成了粽子,拎着暖水瓶扶着他艱難地走出巷子,想在借口攔一輛黃包車。

“哥哥,我頭好痛,感覺要炸開了。”

渝眠虛弱地靠在渝棠身上,懶洋洋地低咛撒嬌,“我會不會死掉……?”

“只是發燒而已。”

渝棠安慰他,“馬上到醫院挂了水就會好的,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

涼風呼嘯的寒夜裏黃包車發出吱呀吱呀的亂響,渝棠緊張地撐着渝眠那已經瘦弱得不像樣子的身體。

十幾年前,如果不是為了他,渝眠也不至于落得一身這樣的毛病。

注意力都被渝眠一會兒喊痛一會兒說難受的呓語吸引,渝棠也就沒有看見被渝眠悄悄撒在路上的一把碎片。

那是甄晦下午送來的票。

他更不知道,傍晚時有賣煙童敲響了穆家大門找到了甄晦,替人傳話,說渝棠明早會在文博館門口等穆京宸,讓穆京宸一定要來。

那一晚上穆京宸滿心歡喜,渝棠卻寝食難安。

他在醫院裏照顧渝眠一直到深夜都沒合眼,普通人發燒吃點退燒藥就算了,可渝眠的免疫力太差,稍不注意可能就會引起并發症要了他的命。

“小渝,”

這些年來經常給渝眠看病的醫生趁他入睡後将渝棠叫到了病房外,

“你弟弟這個情況,我還是建議你給他辦住院,讓他一直住在醫院裏,安全也幹淨。在家裏的話一遇到換季降溫就可能像今天這樣,折騰你也折騰他自己。”

“我知道,可您上次也看到他鬧得有多兇,渝眠他性格太孤僻,我不在身邊的話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渝棠搖了搖頭,上次渝眠進醫院,醫生趁渝棠去繳費的時候和渝眠提議讓他住院,這孩子一聽就變了臉,抓着削蘋果用的水果刀就要往自己腿上紮,嘴裏還不停念叨着要哥哥,吓得一層樓的醫生護士都跑了過來,從此再也不敢和渝眠說這個事。

“唉,辛苦你這個當哥哥的了,”

醫生見渝棠沒有此意,也不便再勸,“不過還有一個好消息,有位一直跟着軍隊的教授最近要回城,他專治各種疑難雜症,我和他說了渝眠後他對渝眠身上的病很感興趣,等他回來了讓他幫渝眠看看,說不定就能想出法子來。”

對渝眠感興趣當時是醫生随口編的,要不是穆京宸親自去請,這位神醫是萬萬不可能從軍營跑來他們這個小醫院的。

“謝謝您幫忙介紹。”

渝棠語氣真摯,又被醫生交代了幾句後才回到病房裏。他靜靜看着睡得并不安穩的渝眠,最終只是輕輕拉上了窗簾。

今天并沒有降溫,渝眠呆在家裏為什麽會突然發起高燒來……

“哥哥……好疼……”

渝眠輕喃一聲,蹬開了半角被子。

渝棠幫他掖好被子,暫且抛開了只是顯露了丁點頭角的疑惑。

按照醫生開的藥方,渝眠一夜要吃三次藥,接近清晨的那口藥下去後,渝眠便開始上吐下瀉。

醫生安慰他說這是因為下的藥太猛,吐過了就會好,果不其然,熬了整整一天後,吐得快要脫水的渝眠緩慢地開始退燒。

他們兄弟倆在醫院呆了一天一夜,渝眠這場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病過了整個周末,只是渝棠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就又要出門去畫室上班。

因為照顧弟弟積累而來的疲憊還未修整好,渝棠早上稍稍睡過了幾分鐘,等他匆匆趕到軍校時,早課的鈴聲已經叮當當響起。

仔細一算,他和穆京宸有足足兩天沒有見面。

只要回到軍校,渝棠便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天穆京宸攥着他的腳踝凝神作畫的樣子。

穆京宸這人生得貌絕冠玉,眉眼間又帶有在腥風血雨中沉澱而出的淩厲,那雙弄槍舞刀的手在握着他的腳腕時卻偏偏格外溫柔,渝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抗拒和他接觸,甚至在僅僅相別了兩天的現在,一想到推開畫室大門就能看到那雙意氣風發的星眸時,他就覺得胸腔裏像是撲騰着蝴蝶,竟生出了幾分隐晦的期待。

教室門被輕聲推開,熟悉的畫架和三三兩兩成堆坐着的學生一如往常映入眼簾,只是畫室裏找不到穆京宸的身影。

渝棠按下心裏的疑惑,和正在講肌肉紋理的教授打了聲招呼,悄悄走到教室最後在鄒衛伊身邊坐了下來。

“你今早睡過了?”

鄒衛伊看着渝棠腦袋上翹起的一縷頭發,好心幫他按得服帖。

“渝眠生病了,昨晚睡得晚。”

渝棠有些心不在焉,他來得已經夠晚了,穆京宸卻還沒到,難不成他之前說自己也來畫室幫忙是在騙他?

“喔,你弟弟又病了?我說你怎麽會無緣無故放穆京宸鴿子呢。”

鄒衛伊了然道,渝棠聞聲怔住,不解地看向他,

“我放穆京宸鴿子?”

“別怕,他要是敢和你生氣找你麻煩,我給你撐腰,”

鄒衛伊仗着和渝棠熟,拍了拍他的肩,“聽甄晦講那小子一宿沒睡,看來是真氣得不行。不過這小混蛋整天沒個正形,你氣氣他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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