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酒浸棠花

林粵主辦的人體宴開設在攀花樓。

月滿十五,花色洌滟,整棟攀花樓外都被裝點上層層疊疊豔麗的繡球花,這裏作為碧麟會的半個老巢,早已和周邊的警察打點好關系,攀花樓背後複雜錯節的關系網成為這座謬淫之樓堅不可摧的保護層。

未到黃昏之時,酒樓經理便開始催促正常客人散場,一輛輛半掩着牌照的轎車經停酒樓大門,送來一位又一位身份尊貴的客人。

林粵就站在一樓大堂的玄關深處,拱着手和來來往往的貴客寒暄,直到門外傳來一陣喧鬧,他直覺知道應該是他的正客到了——

果不其然,站在門口引起安保注意的不是別人,而是裹得嚴嚴實實的渝眠。

膚色蒼白的少年帶着絨帽和圍巾,只露出了一雙有些深凹但形狀漂亮的眼睛,林粵知道他經不住風吹,看他那毫無血色的皮膚,像是被風吹一下就會結冰似的。

“你們在嚷嚷什麽?”

林粵擡手讓那些安保把手從渝眠身上放開,這個小瘋子看起來弱不禁風,瘋起來可不知道會鬧出什麽動靜。

“這小乞丐沒有請帖,想要闖進去混吃混喝。”

安保老老實實交待道。

“你覺得我像乞丐嗎?”

渝眠嗤笑一聲,挑着眉微微揚起下颌。

“呃……但、但你沒有請帖。”

安保一時有些不敢确定,這小孩身上沒穿戴什麽名貴物件,但氣勢倒确實也不像個乞丐。

“我不是讓人給你們送去了麽?”

林粵皺起眉,揮手驅散圍在旁邊的安保,他清楚渝眠的脾性,這孩子就是到現在還不願接受渝家已經覆滅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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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只有你一個?你哥哥呢?”

“請柬送到我哥哥手上,被他撕了。”

渝眠收起臉上輕蔑的笑意,面無表情道,“只有我一個人來,你不歡迎?”

“那怎麽會呢,只是今天不是要給你哥過生日嗎,主角不來不太好吧……你哥去哪了?一個人在家?還是……和什麽人出去了?”

“他在軍校加班,”

渝眠不耐煩地躲過林粵伸過來想要拍他肩膀以示和善的手掌,并未告訴林粵他哥哥實際上是被有些礙眼的人拐走了,

“你這宴會反正有沒有我哥都會辦,不是嗎?不用一口一個主角,我懶得和你虛與委蛇。今天我來的目的很簡單,證據和穆京宸,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就直說好早點做完交易,我不稀罕你這兒的吃食。”

跟上來服侍的服務生正想幫渝眠脫掉外衣挂好,被渝眠冷漠陰沉地拒之千裏,只得尴尬地收回手。

“什麽證據?”

林粵聞聲裝作疑惑,似乎忘記了他就是靠這個把渝眠給吸引過來的,“哎呀,我差點忘了,你是說和穆家軍有關的證據啊?後來我的人查清楚了,是他們搞錯了,和穆家軍根本沒關系。不好意思啊小眠,不過叔叔覺得你也該走出來了,活在仇恨中怎麽能成事呢?你瞧瞧你哥哥,他就不像你一樣那麽死板。”

“你覺得我敢不敢一把火燒了你的攀花樓把警察引來?”

早就料想到他會如此無賴,渝眠見怪不怪地淡淡威脅。

“那樣你會坐牢的,你哥哥不得心疼死你?”

“他會讓穆京宸想辦法撈我的。”

渝眠心裏拎得清楚,但林粵知道他只是嘴上逞能,這孩子比誰都傲,萬不可能接受穆京宸的幫助或施舍。

“你看,連你都知道你哥哥和穆大少爺關系匪淺,連你哥哥都懂得忘記過去,你怎麽就非要一根筋犟下去?”

“你真以為我哥哥和他走得近是為了什麽風花雪月?”渝眠不屑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們,就像你從來都不了解我父親一樣。”

“是渝大人不了解我,”

林粵笑得晦暗不明,“我和他一起共事數十年,但他卻依舊不敢輕易信任我。這份不信賴甚至融入了你們渝家的血脈,連同你哥和你都不願相信我。”

“不相信你才是常人所為。”

渝眠懶得搭理他,既然林粵不能提供他想要的東西,那他也沒理由再在這聲色犬馬中呆下去,林粵見渝眠作勢要走,趕忙不由分說地掐住他的肩膀,靠着蠻力将他往包間中帶,

“別急着走啊,我只是說沒有證據,但我這裏可有不少有關穆大少爺的情報呢。”

“比如說?”

渝眠死死靠門榄拖住身體以免被林粵給帶進去,林粵嘆了口氣,知道如果不給這小祖宗一點誠意,他是不會輕易和解的。

“比如一般人可能都不知道,他們穆家早就和鄒家定過親事。”

“你管這叫情報?”

渝眠微皺眉頭,穆家如今開枝散葉,除了穆京宸這個正房大少爺應該還有許許多多其他少爺小姐,随便哪位和鄒衛伊定個親倒也正常。

“包括你和渝棠在內,幾乎沒人知道鄒家不止有鄒衛伊那一個少爺吧?”

林粵呵呵一笑,語氣幽深詭谲,“鄒家可是有個養在俄羅斯的大小姐,除了他穆京宸,誰能配得上?”

“這是真的?”

渝眠眯起眼,林粵知道他這是開始感興趣了,便故意吊他胃口道,“要是讓這大小姐知道了你哥哥的存在,不知道會怎麽下狠手整頓你們……”

“你想要什麽?”

“別這麽緊張,我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只要告訴我財庫的鑰匙在哪,裏面的財産我和你們四六分,夠你和你哥享一輩子清福。”

林粵幽幽晃着手中的紅酒杯,看着躺在冰雕上的裸體美人們被依次推到宴會廳中間,那些不可方物的“藝術品”經過身旁時,渝眠眼裏流露出的厭惡毫無遮掩,同時映入林粵眼中的,還有他的猶豫。

林粵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渝鄭樓那個老狐貍,将渝家幾乎所有的財産銀票都藏在他的財庫中,而財庫的具體位置在何處只有他自己知道。大概是防人之心太重,渝鄭樓将鑰匙拆成三份分別給予自己的三個子女,最小的女兒早就在動亂中死無全屍,她帶着的鑰匙也就被林粵收羅到了手中,而這兩兄弟也被控制在眼皮底下,剩下要做的就是找到財庫的地點,再有就是……不能讓穆家搶先一步。

“不用着急做決定,咱們今晚的重點是享受這頓大餐。”

林粵拍了拍渝眠的肩膀,端着酒杯走上了宴會廳內的小舞臺上,有模有樣地朝着臺下各位貴客致辭感謝。

樓內花色勾着酒香釀成悠悠引醉的月色,順着半開的窗一瀉千裏,洩入攀花樓對面的雅致畫室之中,自然而然地又染上了一層沉穩的檀木清香。

“穆、穆先生之前可沒有說過……牡丹是要坐在你身上畫的呀?”

渝棠耳朵上泛起帶着醉意的紅,要怪也怪穆京宸這個壞心眼的今天一上來就喂了他一整個酒心朗姆蛋糕,渝棠又是個一口倒的體質,那蛋糕越吃越醉,越醉越軟,最後整個人都暈暈乎乎,變成挂在穆京宸身上的一件慵散挂件。

“你自己坐都坐不穩,沒有我抱着你怎麽下筆畫?”

穆京宸笑道,自身後握着渝棠的手腕帶他一筆一劃地在宣紙上描繪出一朵紫藤色的花枝。

他也沒想到幾塊蛋糕就能讓小海棠醉成這樣。

“可我怎麽覺得你教我畫的不是牡丹呢……小時候我家裏的牡丹一朵朵開得那麽大,你畫的這只怎麽那麽小氣?”

渝棠此前幾乎沒有碰過酒精,因此也承受不住這番醉意,和平時的謹慎緘默相比,此刻的他可以用口不擇言來形容。

“臨時改變主意,帶你畫了朵海棠,”

穆京宸微微低頭,狀似無意地将下巴架在渝棠肩膀上。

牡丹可不是普通人家養得起的品種,他的小海棠果然不像甄晦查出來的那般只是個一直隐沒在貧民窟的尋常人。

“小渝老師覺得好看嗎?”

“唔……”

渝棠努力集中目光,可惜他現在暈乎乎的只能看見一片模糊的花色,

“好像還挺好看的。”

“好看就行,這朵花等會兒是要畫在你身上的。”

穆京宸低笑一聲,悄無聲息地将墨筆從渝棠手中挪去,将渝棠輕輕抱起翻了個面,好讓他正對着自己坐在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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