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聞言,司機一口氣卡嗓子眼裏了,他瞪大了眼睛一點一點朝着擋風玻璃的位置看去。
雨刮器還在緩慢地工作着,糾纏在上面的黑發還在,打濕的黑發順着雨刮器的動作在玻璃上畫出幾縷細絲,不規則線條将視野切割得七零八落,給這個本就微涼的清晨又添上一抹寒意。
司機眼底的劫後餘生瞬間消失無蹤,他想立馬跳車逃出去,但又想到那個莫名跟随在車後又突然消失的女人,那麽點沖動噗嗤一聲滅了。
好像還是車裏安全一點。
“沒、沒事……”司機的聲音有些抖,“我先送你就好。”
說完,他看向手機導航:“你要去哪來着?我看看……”
“綠心公園!!!”司機的嗓門又拔高了,那邊不是最近有名的鬧鬼地嗎?!他腦中閃過最近網上的、朋友之間流傳的各種版本鬼故事,雖然情節多變,但其核心都是一個長頭發的女鬼。
等等……長頭發是有多長?
司機的視線再度落到雨刮器拖出的小尾巴上——這個長度夠不夠?
經歷熬夜與見鬼雙重折磨的司機快哭了,現在的女鬼大早上也加班的嗎?!他身體虛、腳臭、便秘還脫發,一點都不好吃,真的。
就走神了那麽一瞬,當他再看過去的時候頭發卻不見了,雨刮器單調地工作着,看起來一如往常。
司機感覺自己的眼睛或者腦子總有一個出了問題,他求助似的看向後方的乘客:“你、你、你也看到了頭發對吧?”
“師傅你先靠邊停車吧。”肖澄昨晚才剛和長發女來了個面對面,這回看到頭發心裏多多少少有點數。
不過,之前的資料不是說長發女的活動範圍只在湖邊嗎?現在距離公園還一公裏多呢,它為什麽會出現?
等司機顫巍巍地停了車,肖澄撐着傘下車查看雨刮器,上面什麽都沒有,之前所見的頭發确實憑空消失了。
“怎麽樣啊……”司機的聲音從車內傳出。
“沒什麽東西,可能是你該洗車了。”肖澄找了個理由安慰司機。
司機慶幸中又夾雜着一點不确定:“是這樣嗎?”
肖澄隔着窗戶對他揮揮手:“要不,你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就行。”
司機看了眼前方籠罩在煙雨中的路,想到目的地的綠心公園,心裏确實有點慫,他看着肖澄:“那你小心啊,沒事最好別去那邊。”
肖澄告別了司機,獨自走向綠心公園。
清晨的空氣是真的好,加上綿綿的細雨,仿佛被洗過一般濕潤清爽。肖澄一邊走着,一邊用手機通知江元維剛剛發生的事情,讓調查組可以早做準備。
手機上的定位并不在公園內部,而是距離公園大概幾百米的一塊荒地,當年大概是想要順便開發點什麽的,但随着附近的高檔住宅爛尾,這塊地也一直閑置着,成為了拾荒者和流浪者們的居住地。
這一塊的地面坑坑窪窪的,稍微下了點雨就全是大大小小的水坑,積水、軟泥和雜草混在一起,路并不好走。
老楊居住的的位置是一個簡陋的棚屋,用廢棄木頭、塑料布加上色彩不一的彩鋼瓦搭成,夏暖冬涼,四季透風,舒适度可以忽略不計。
破屋子也沒有鎖門,肖澄輕輕一推就開了。
室內是一股難聞的氣息,油膩、潮濕、還着混股無法忽視的腐-敗味道,據說老楊是死了好幾天才被人發現的,味道自然好不到那裏去。
屋內并不整潔,各種破洞的襪子和毛巾一起雜亂的堆積着,燒黑的鋁鍋随意地扔在板凳上,下面還墊了雙鞋。室內沒有書籍,唯一和文字相關的信息只有糊牆的舊報紙。
肖澄環顧一圈,沒看到什麽女性和年輕人的痕跡,整個屋子裏都透着股單身老漢邋裏邋遢的感覺。
他嘗試着觸摸了好幾樣物品,但都沒有感受到和留存物相關的波動。
又轉向室外,外面堆放着各種塑料瓶、廢金屬、蓋上了塑料布的紙殼,顯得很是雜亂。
但依然一無所獲,讓肖澄不由得懷疑老楊可能并不是他們要找的目标。
“老板,你想打聽老楊的事情對吧?”一道帶着幾分讨好意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肖澄轉頭看去,是棚屋旁邊站着個中年男人,花白的頭發,膚色黝黑,眼神帶着幾分精明與油滑,顯然是發現了他的目的,準備過來賺點外快的。
肖澄瞥他一眼,擺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你認識他?”
那人見有戲,立馬搓着手上前,笑出一口沾滿煙漬的黑黃牙齒:“我就住他旁邊,天天見着,可熟了。”
“哦。”肖澄轉向他,“那老楊到底叫什麽?”
“這……”中年人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幾分,他想了一圈也沒想出來,只能随口扯道,“這不是太熟了嗎,平時就老楊老楊的叫,誰也沒在意啊。”
肖澄大致有了底,這就是個對老楊一知半解的鄰居,但送上門的線索,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怎麽稱呼?”肖澄臉上挂起一點笑意,從兜裏摸出一包煙,出門時他料想到大概會有和附近拾荒者打交道的時候,所以提前準備了些‘小費’,這就派上用場了。
中年人喜滋滋地接過:“叫我老王就行。”
“王叔,麻煩你說說老楊,這人平時怎麽樣。”肖澄說。
老王打開煙盒,拿了根在鼻子底下嗅着:“老楊啊,他沒兒沒女也沒老伴兒,平時一個人住着,不喜歡跟人來往,整個人看起來神神秘秘的。”
他指着路邊的幾條野狗:“我就經常看到老楊拿剩飯喂狗,一邊喂還一邊絮叨,你說這人多怪,狗能聽懂什麽啊。”
“那他一般都說什麽?”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每次有人路過他就走了,像是怕我偷聽一樣。”
“他常去綠心公園嗎?”肖澄換了個問題。
“去是去,但不算勤。”老王摸出個塑料打火機,點燃香煙吸了口,“那邊人少,一般撿不到什麽東西,公園裏保安還要趕人,麻煩得很,但他偏偏隔段時間就會去一次。”
說到這裏老王瞥了肖澄一眼,話頭卻不再往下,準備釣魚,等這個面嫩的年輕人加碼。
肖澄又掏出一包煙,卻不遞過去,反而是自己打開了。
在老王有點不解的目光裏,肖澄往裏面塞進去幾張鈔票,然後他将已經增值的煙盒重新合上,握在手裏,也不說話,就這樣微笑着看向老王。
所謂溝通的藝術,就是不能讓對方牽着走,最好的魚餌,是看得見摸得着卻暫時吃不到的。
老王心道這小子不好拿捏啊,他繼續沉默了一陣,打算讓對方動搖。
卻不想,肖澄比他還穩得住,把玩着煙盒一點沒慌,甚至空着的那只手還掏出手機玩了起來。
視線在肖澄手上停留幾秒,老王對肖澄開出的籌碼很心動,估量了下覺得這樣也差不多了,于是繼續開口:“他經常去綠心公園的湖邊,一坐就是好久,也不說話,就看着水發呆。”
“湖……”肖澄捕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關鍵字,“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老王嘬着煙,使勁回憶:“可能有一年半了吧,公園剛修好那陣就開始了,也不知道什麽毛病。”
肖澄:“他大概多久去一次。”
“不确定啊,有時候連着去,有時候一個月都不會去。”老王撓着頭發說。
“王叔,你見過老楊跟什麽女人有關嗎?”肖澄打聽起了長發女。
老王聽完随即搖頭:“沒有。”
“只是提起呢?”
老王思索了想,還是搖頭:“還是沒有,哪會有女人跟老楊這個老光棍混在一起啊,又老又窮還神經兮兮的。”
肖澄看他沒有說謊或者又想坐地起價的意思,又回想之前在老楊家中的探查,也确實沒有看到任何跟女人有關的東西。
将裝了鈔票的煙盒遞給老王:“王叔謝謝你了,我給你留個電話,以後要是想起了什麽和老楊相關的歡迎聯系我,當然不會讓你白忙活。”
老王聞言笑出一臉褶子,美滋滋地收下了,并且拍着胸脯保證一定回去多想想。
之後,肖澄繼續在附近轉悠,試圖再找到一點和老楊有關的線索。但轉悠了一天,詢問過好幾個人,得到的結果都差不多,沒有一個對老楊特別了解的。唯一的共同點是,衆人都說起老楊沒事喜歡去公園裏看湖的事情。
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持續一天的小雨依然沒有停的意思。
忽然,餘光瞥見不遠處一塊鐵皮上的倒影,肖澄周圍并無其他人,可在倒影裏卻出現了第二個人的身影。
那是個很小的人影,像是站得很遠,又隔着一個個棚屋,稍不注意就會忽略掉。
那人一頭長發,垂着頭,面朝着這邊,似乎是在窺視,因為距離太遠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但從這頭長發裏,很難不聯想到什麽。
回頭看去,透過朦胧的雨幕卻見倒影中的位置空空如也。
再回頭,似乎察覺了肖澄的注視,倒影裏的人消失不見。
·
入夜。
某個遙遠的邊陲小路上。
蘇鶴延坐在車上垂眸把玩着手機,他花了大半夜的時間開會,又花掉大半天的時間在各種交通工具之間倒騰,依然沒有到達目的地。
窗外一片漆黑,連之前還能勉強打發時間的風景都看不見了,車內只有他和一個鋸嘴葫蘆一眼的司機。
好無聊啊……
于是,他想起了自己親愛的搭檔。
【蘇鶴延:還活着嗎?】
【肖澄:1】
【蘇鶴延:這麽敷衍的嗎,我好難過[大哭]】
【肖澄:蘇鶴延你是不是今晚的藥又沒吃?】
【蘇鶴延:嗯[狗頭]】
【肖澄:……】
【蘇鶴延:不過我有理由的,暫時不能吃。】
【肖澄:部長打算派你出去收債?】
【蘇鶴延:收債這種小事吃了藥也不影響。】
【肖澄:那是什麽?】
【蘇鶴延:秘密任務,說“求求你了哥哥”就告訴你~】
蘇鶴延帶着期待的表情等着肖澄的回複。
但這次,回複遲遲沒有出現,蘇鶴延等了快十分鐘,對面卻依然沒動靜,他忍不住發過去一個試探的表情包。
【對方開啓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蘇鶴延:“……”
狗搭檔發現自己今天翻車的速度特別快。
這時,開車的後勤組成員低聲說:“蘇先生,我們到了。”
蘇鶴延收起手機,将目光投向前方幽暗的密林,視線從原本的輕松變得鋒銳:“這一次,要宰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