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酒瘋子

葉辭柯急忙提醒:“你走錯了,出口在反方向!”

喬稚歡充耳不聞,一直走到一個穿着軍裝仿款、全身捆滿皮帶鎖鏈的人面前,那人一看到葉辭柯,立即起身:“葉老——”

“師”字還沒出口,喬稚歡義正言辭地把葉辭柯的手遞給他:“警察叔叔,就是這個人!”

“警察”差點噴出一口酒:“什麽玩意兒?”

他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忽然明白過來,立即脫了外套,狠狠摔在沙發上,咬牙問:“哪兒有警察?”

喬稚歡把外套重新給他披上:“這兒。”

“警察”捏着的酒杯差點沒碎了。

喬稚歡渾然無覺,執着地把葉辭柯交給他:“這是個小騙子,抓他。”

“警察”看看葉辭柯,看看自己,迷茫地眨眨眼:“這題給我整不會了。”

葉辭柯瞥了一眼,喬稚歡眼神依舊明亮,說起話來有條不紊,但回話明顯有遲滞,連眨眼的頻率都低了。

他明白過來,進門那杯酒,直接把喬稚歡撂倒了。

幸虧他把這人從雷導眼前攔下了,不然這種情況落在總導演手上,還不知道會稀裏糊塗簽什麽賣身合約。

“沒事。”葉辭柯簡短解釋,“他被人鬧着喝遲到罰酒,喝醉了。”

“卧槽!原來是他!”

“警察”勃然大怒,跳起來嚷嚷:“騙我喝了一杯那個!”

說着就端着酒杯要在喬稚歡身上讨回來。

葉辭柯見勢不妙,更懶得和這幫嗨上頭的幼稚鬼鬼扯,只好強行拽上喬稚歡往外走,邊拽,喬稚歡還邊回頭嚷嚷:“警察叔叔,坑蒙拐騙啦!殺人越貨啦!你快來抓他呀,哎你行不行啊!!”

引得沿途無數人圍觀。

葉辭柯這輩子就沒這麽丢人過。

好不容易逃出後門,他忍不住問:“我騙你什麽了?”

喬稚歡跟着他穿過走廊:“舞劇編導。”

“舞劇和別的藝術作品不一樣。”他一本正經,掰着指頭數,“電影、動畫、短劇,編劇和導演都是分開的,只有舞劇,編劇和導演一體,稱‘編導’。”

“舞劇編導,要有藝術審美、能理解音樂,安排故事結構,還要懂舞美,理解舞蹈的時間和空間——你?”

喬稚歡笑着給他了一個腦瓜崩:“你連騙人都不會找個笨的騙!”

葉辭柯:“……”你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你才小騙子。”葉辭柯回怼道,“你不僅是小騙子,你還是小瘋子,把宴會廳鬧得雞飛狗跳,喝醉了就亂認警察,三層高的教堂,還直接往下跳。”

“那不一樣。”喬稚歡迷糊着擺手,“我死了是好事,說不定直接回去了。”

這話葉辭柯沒聽懂,不過酒鬼醉話,有什麽邏輯可懂?

他剛還拿一學員當警察,還嚷嚷着要人抓他呢。

“哎,小瘋子。”葉辭柯問,“你在學員酒店有沒有房間?”

“有。1224,特意要的這間,說是自己的幸運數字。”

身後有人快步跟上,是魏靈訴。

魏靈訴朝葉辭柯伸手:“魏靈訴。我早就聽說過葉老師,不過,這應該是咱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葉辭柯禮節性回禮,心裏還在惦記1224。

這倒不是他敏感,他自己的生日就是12月24號,平安夜。

難道喬稚歡的生日和他是同一天?

葉辭柯和魏靈訴不是很熟悉,簡短聊了幾句,魏靈訴說自己順路,和他一起送喬稚歡回房間。

路上,喬稚歡一直安靜在後方跟着,結果一進房間,人就歪在床上睡迷糊了。

看來那杯混合酒的威力着實不小。

葉辭柯看着床上醉倒的人,在心裏哀嘆一聲,算了,送佛就送到西吧。

他用電話預訂好叫醒服務和早餐,又幫這小瘋子蓋好被子,才輕手輕腳退出去。

一出房門,就碰上魏靈訴。

他住喬稚歡對面,現在已經換了套真絲睡衣,架着副金絲眼鏡靠在門上:“你和歡歡認識麽?”

葉辭柯搖頭:“今天第一次見。你離得近,多照看着點,我先走了。”

走出去兩步,他又折返回來,“宴會上,雷導像是沖着他來的。你記得提醒他,離雷導遠一點。”

刺耳的鈴聲撕裂夢境,喬稚歡猛然從床上坐起,瞬間被刺目的日光晃了眼。

海島,酒店,虛掩的房門口能看見三層餐車,喬稚歡揉着疼痛欲裂的腦袋,險些以為自己要二次穿書。

沒錯,就在幾天前,他最喜歡的小說一再為了狗血而狗血,邏輯和人設全崩,小說主角葉辭柯事業崩潰,家庭破裂,落得慘絕人寰。

他終于忍不住和作者激情對線,還在私信附贈走心小作文,講述曾經這本文給了自己多大的鼓勵,走過怎麽樣的路,主角葉辭柯是個如何獨特的角色,不該為虐而虐,草率對待。

結果,作者二話不說,删文了。

從原書主角葉辭柯宣布退出京藝,參加《星辰制造》起,之後的劇情,删得幹幹淨淨。

删文了,作者難受,喬稚歡更難受。

他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更是“殺”了葉辭柯的兇手,整整一晚上都沒睡着,還在大早上五點鐘爬起來,坐在懸崖邊上吹海風。

太陽初升,晨光晃疼了他的眼睛,喬稚歡拿手遮了遮,緊接着就穿到了書裏。

穿來的時候,他落在Rêver樓頂上,原本打算跳樓死遁回去的,對面大屏幕上的新聞吸引了他的視線——“葉辭柯退出京藝”。

喬稚歡心弦一動,就沒死成。

親眼看到活的葉辭柯,對他來說吸引力太大了。

讀一本小說,是被作者帶着走,作者描寫什麽、讀者才能看到什麽,得到的信息不一定準确全面。

而他現在真實體會到的世界——

喬稚歡攏着薄睡袍,在餐車裏随手挑了個可頌,走到窗前。

手裏的可頌還熱乎,散着甜甜的香氣,窗外的海景一望無際,海風柔暖無比。

相當真實,毫無瑕疵。

一切都是真真實實的世界,比作者展示出來的部分多出太多。

叮咚。

門鈴響了一聲。

敲門人涵養很好,沒再按鈴催促,而是靜靜等在門外。

喬稚歡打開門,純白色的輕衫漢服占據了整個視野,那一剎那,他仿佛回到了過去。

這是他穿來時穿着的衣服,《狂仙》的演出服。

這件衣服跟着他,去過萬人歡呼的英皇大劇院,也看過肯尼迪藝術中心的黑夜,接受過無數人的贊美,更背負過萬千人的愛恨。

那些經歷與情緒早已編織進這件衣裳,一絲一縷。“狂仙”活了,他自己卻徹底湮滅了。

輕衫前襟鑲着花絲鑲嵌盤扣,摸上去,是一種細膩的冰冷。

白色輕衫忽然被人拿開,魏靈訴從它背後露了出來:“衣服幹洗好了,要不要帶上,一起去錄制現場?”

“……你們根本不尊重舞臺!”

剛抵達2號攝影棚,一瓶礦泉水沖着他砸來,喬稚歡下意識朝右躲開,水瓶在他腳側爆開。

他記得這段劇情,因為學員舞臺太拉垮,影帝導師痛心疾首,當場丢水瓶憶苦思甜,當時文下評論都在說影帝罵的好,他倒覺得,平白無故被發火的學員有點慘。

不過,看現在的架勢,丢水瓶壓根不是影帝有感而發,而是劇組提前設置好的!

“卡!”

監視器後,導演模樣的人站起來,對着丢水瓶的人喊話:“嚴影帝,你這個情緒能不能再激烈點?待會兒初舞臺有點映直播,情緒垮了,爆點就沒了。”

嚴梁沒擡頭搭理,他身邊的女經紀人踩着高跟迎上來:“雷導,我們之前溝通過,發脾氣這一part本來就和我們嚴先生沉穩冷靜的人設相悖……”

雷總導演叼着根煙,趕蚊子似的揮揮手,旁邊的黨副導演立即遞給經紀人一杯水:“您先喝口水。這塊我們可以再磨一磨……”

兩位職業女性對着臺本确認細節,雷總導演在一旁抽煙。

透過煙霧,喬稚歡莫名覺得,導演在盯着他看。

“那是《星辰制造》的雷導。”魏靈訴維持面上的平靜,小聲和他說,“老狐貍,捧過不少人也廢過不少人,和大橙娛樂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知道。”

喬稚歡可太知道了。一個大橙娛樂、一個雷乾總導演,通過剪輯捧人黑人玩得一套一套的,以前讀小說的時候,每次雷乾上線作妖,評論區清一色的刷屏玩梗。

國足什麽時候出線?

今晚打雷前。

老賊什麽時候填坑?

今晚打雷前。

萬事皆可今晚打雷前(雷乾)。

“昨天葉辭柯也讓我提醒你,離他遠點。”

喬稚歡立即抓住了重點:“……葉辭柯?我見到他了?”

不過,魏靈訴還沒來得及解釋,雷導已經碾滅煙蒂走了過來。

途徑喬稚歡時,雷乾目不斜視,只說了兩個字:“談談。”

喬稚歡跟着總導演上了二層露臺。

站定之後,這位雷導也不知道打什麽算盤,一句話沒說,靠着露臺欄杆,自顧自抽煙。

抽到第三根的時候,喬稚歡象征性咳了一聲:“您有什麽事?”

雷導盯着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足足頓了三五秒:“之前接觸過娛樂圈麽?”

沒等喬稚歡回答,他又說,“和你說個實話,你素質不錯。”

喬稚歡客套了幾句。

他估計這個雷導是想讓自己進場錄制,但第一次見面,摸不清自己的脾氣,這才繞來繞去。

他欲擒故縱,喬稚歡對着玩進退有節,冷淡地客套,就是不先交底。

雷導本來以為喬稚歡是單純好騙的類型,誰知道太極打了三圈,這人愣是滴水不漏。

最後,反倒是雷導按捺不住,率先先亮了底牌:“三萬一期。合同可以先不簽,你先錄一期試試看,你要是不願意,後期你的部分我們剪掉就行。”

喬稚歡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沒露牙齒,讓人摸不透他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兩人正僵持,樓下忽然傳來争執聲音。

一層花園裏,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正情緒激動地和人争執,氣得險些要拿拐杖揍人。

老先生情緒激烈,他對面的人情緒卻很淡,說什麽罵什麽就默默聽着,只有扶老先生上臺階的時候,才出聲提醒了一句。

他挽着袖子,露出小臂,攙起老先生的時候,肌肉線條優雅而野性地繃起,因為體脂率低,近乎蒼白的小臂上,布滿有力的青筋。

正是喬稚歡胡亂塞了捧花的漂亮騙子。

“那是賀啓春老先生。”

雷導明着介紹,暗裏說服:“人民藝術協會會長,京藝藝術基金創始人,京舞大學終身客座教授兼舞蹈學研究所所長,我五次登門,三求四請才請過來的大神。旁邊那人……你應該認識。”

雷導一哂:“什麽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荒園亞當’,藝術信徒,葉辭柯。”

他還想奚落兩句,沒想到喬稚歡直接撐着露臺欄杆,朝下喊了聲:“葉辭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