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完
[全職高手][周葉]歸一 第四卷 第三章（1）
呼出口的白氣在空中消散，愈發濕冷的天氣讓人恨不得把裸露在外的皮膚全數包裹起來。幾個人圍着火堆揉搓着雙手，抖着腳，讨論起基地裏的柴火儲備情況。他們并不能想象出幾百年前家家戶戶有空調、電熱毯或者是集中供暖的情景，他們只知道眼下的生活，基地的低階木系能力者能給他們提供大量的木柴，這已足夠他們心滿意足。
他們是基地裏的住戶，本就幸福許多，每年高牆外的散戶聚集地裏，不知有多少人熬不過這樣的冬天。
不過今年，他們也不算太好過，畢竟就算應對再得當，他們這兒，今年還是個災區。
嘉世的鄰居基地，藍雨。
喻文州與黃少天等藍雨基地參與引潮的人，當初聽聞葉修所說将有大地震發生之後，果斷回返，組織基地居民應對。藍雨地底與嘉世不同，地基穩固，自然沒有出現整個基地都坍塌的情況。而地震到來時，也有不少土系能力者，利用自身能力抵消了一部分勢能，保住了一些基地內的重要設施。雖然依舊有大量房屋坍塌，甚至基地圍牆都有大量裂縫，不過在兩個月過去之後，已基本穩定下來。嘉世那邊的難民，藍雨只在能力範圍內，接納了少量高端人才。
可以說，在此次嘉世住民被分割的過程中，各大基地裏藍雨是獲利最少的了。不過在這樣的大地震——并沒有人去測級——之下，藍雨基地能夠将損失壓到如此之低，已經很讓基地內住民鼓舞。
不過除了基地建設，喻文州和黃少天還有一件事情也頗為頭疼，而給他們帶來這種頭疼的，正是葉修。
準确來說，是葉修留在藍雨基地的複制體，名叫溪山，編碼為419的那個。
葉修自己本身就是個居無定所的，沒有看管419的條件，便只能尋了知情又有能力的喻文州他們，請他們幫這個忙。喻文州當時只笑着答允，不過敲詐了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藍雨保下來的建築物，都是醫院、發電站、糧倉等基礎設施，哪怕是基地高層人員的宿舍，都不在此範圍內。所以，當初在宿舍地底被看管起來的溪山，便被他們轉移了出來。由于溪山還存在許多的不穩定性，故而哪怕目前他表現出來的自制力再強，也需要監管。在如此混亂的環境下，他的臨時房間并不如之前地下那個那般牢固，所以喻文州不得不派人輪流守着。
今天便輪到了盧瀚文。
盧瀚文是目前年紀最小就升上地級高階記錄的保持者。他覺醒得太早，在許多能力者還在接受基礎教育的八歲，他就已經開始和空氣中的火元素打起了交道。天資、運氣加上資源，十四歲的時候他的等級已經是地級高階，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難以複制的奇跡。
而更奇跡的是，藍雨對這樣一個半大孩子，委以重任。
雖然在見到他之後，嗯……可能很難有人能把這個跳脫的少年與藍雨這樣一個大基地的區長聯系到一起，更別說他現在這種蹲在鐵欄前一臉嚴肅盯着別人的臉的時候了。
“唔……嗯……”盯了足足有一分鐘，他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幾聲，終于開始說話，“我看不出來诶！真的長得一模一樣，怎麽看都沒有差別！說起來葉秋……诶不對，葉修前輩好像是說今天會過來和黃少打架，我好想去看啊嗚嗚鄭軒前輩什麽時候來換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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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的人安靜坐着，十指神經質一般絞在一起，什麽聲音都沒發出。
“你為什麽不吃東西？黃少說要給你新鮮的——難道你不喜歡吃肉？你想吃蔬菜？”盧瀚文問了問題等了半天，終于垮了臉，“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在這裏都八個小時了練劍修煉什麽都做過了我真的好無聊啊！”
溪山的眼珠動了動，望向了這邊，盧瀚文一臉期待地看了過去，卻見他視線又挪回去了。
盧瀚文無語凝噎——黃少換個人來吧他想至少休息的時候有個人一起說話啊！
再度可憐兮兮地舉起自己的重劍做枯燥的揮劍練習，明明剛剛還在抱怨休息時沒人聊天，可一舉起手中的焰影，盧瀚文的眼裏就只有手中這沉甸甸的重量。少年身形還沒全然長開，面龐嗓音都透着怎麽掩飾都消不去的稚嫩，可他的眼裏，卻紮根着哪怕比他年長十歲的人眼中都少有的堅定。
那一直神游天外的溪山，聽着這霍霍揮劍聲，這才慢慢轉過頭來。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喉頭滾動了一下，便又一寸一寸地，把自己的目光扯開了。
“她說你是個好孩子，那麽，證明給我看吧？”
他将目光轉到了牆根，那裏有個小坑。他就那樣望着，想象着那坑裏能瞬間長出一朵花，而那花，就是奶奶曾經別在胸口的白色玉蘭。他會靠在她胸前，讓肺裏充斥着淡雅的芳香，頭發會被輕柔地撫過。而哪怕再是饑餓，她那衰老無力的心跳聲也會慢慢地将它平複。
咚！咚！咚！
耳畔仿佛還交織着那如輕微鼓聲的節奏，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那思緒中。
——直到那個坑洞裏，爬過了一只壁虎。
這壁虎加上尾巴約莫有小臂長，只有洪級中階，是走哪兒都不會有人注意到的低階異獸，哪怕普通人，手裏有個錘子多砸幾下也能砸死。這種低等級的異獸，基地都不會去刻意捕殺——它們剛從普通動物中覺醒，如果要保證基地內零異獸，豈不是要投入難以想象的人力去随時監控基地內普通生物？
可就是這樣一只普通到極致的異獸，卻被他死死盯住。
那壁虎許是因為天氣寒冷，爬行起來也不甚迅捷，只貼着牆根擺動着身形。他就這樣看着它慢慢靠近，來到自己跟前。
那壁虎仰起頭來，眼睛直直盯着他，發出了持續的鳴叫——對比起那不算大的身子，它的叫聲堪稱洪亮。
“嗯？”揮劍的盧瀚文聽到動靜，立刻就停了動作轉過頭來。明明是極重的劍，卻在半空瞬間停得穩穩當當，連一絲抖動都沒有，只有紅色流紋暗自閃爍。
溪山呆愣愣地聽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伸出手來。
看到這一幕，盧瀚文不禁有些喪氣，“原來不願和人說話只喜歡小動物啊……”
那滿是交疊齒痕的手停在了壁虎頭前，掌心向上。壁虎頭歪了歪，嘴一張，舌頭猛地彈出，将一截不過三四厘米的物事放進了他手心裏，然後以眨眼般的速度自欄杆的縫隙裏鑽出，瞬間沒了蹤跡。
“……啊……”
這是盧瀚文第一次聽到他發出聲音，卻像極短促的一聲，剛冒了點音就戛然而止，卻讓盧瀚文瞬間想到了快要決堤的壩，在徹底垮掉前，自縫隙中滲出的點點水流。
那，是一截指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盧瀚文被這悲痛欲絕的哀鳴震得頭皮都有一瞬的發麻，而下一刻發生的事情更是讓他目瞪口呆——只見那上一刻還抱着肚子縮成一團，差點要打滾的身體，衣服瞬時被撐破，一對肉翅從背上生出，瞬間長滿鴉色的羽毛，而身體也被蔓延開的黑色毛發吞噬，逐漸顯出了動物模樣，還是個四不像！
“卧槽什麽鬼？！”盧瀚文立刻如臨大敵将焰影橫在身前。明明這複制體等級只有宙級這麽低，此刻，他卻覺得這對方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危險的氣息，這氣息讓他神經緊繃，卻又隐隐興奮了起來。
可對方壓根就沒有管盧瀚文，他只是對着牆壁嘴一張，一個風團霎時凝聚。
“不好！”盧瀚文躍步上前，想要阻攔。
晚了一步！
“轟——”
牆壁炸開，他背上翅膀一張，就從那大洞裏鑽了出去！
“完了完了！”盧瀚文連忙追上，口裏不住大呼，“黃少和首領要罵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看！那是什麽？”
基地裏，有不少人都發現了異狀，擡起頭對着天上指指點點。一個巡邏的風系能力者立刻飛了起來，迎面對上他，試圖用風将他纏住。對方被一個晃身閃過，眼見就要往圍牆外飛去。
“快拉警報！”盧瀚文哼哧哼哧地在地上跑着，連忙對巡邏隊地喊了出來，然後繼續拖着重劍艱難地飛奔，第一次他有點郁悶自己的武器是重劍。街道清掃得還不徹底，不少地方依舊有磚石瓦礫堆積，這給他的追擊無疑造成了更大的難度。
“嗚——”
警報聲響徹四周，不多時，藍雨基地的行動人員都從四處冒出，不少人都不清楚眼下是什麽情況，不過看到基地裏有這麽個長相古怪的異獸，都瞬間各使手段，試圖将其阻攔，不少人都猜想這可能是哪位召喚師的召喚獸失控了——畢竟這異獸，等級如此低。
“攔住，別殺他！”
溪山眼見周圍各種藤蔓、風力聚集，眼看就要被抓住，他卻一個仰頭，直直往上空沖去，瞬間拔高了十幾米，這讓本要從四面圍住他的手段全數撞成一團。而他，依舊在往上攀升，速度快得驚人，未過多久，竟一頭紮進了雲層！
“……我……我沒搞錯吧……”一個風系能力者驚得說話都欠了幾分利索，“那只異獸……用了風給自己加速？”
“小盧！這是怎麽了！”黃少天迎面跑了過來，“剛剛那是什麽？你不是在看着人嗎？怎麽跑出來了？”
“那個就是——”盧瀚文本來還大聲嚷嚷着，立刻壓低了音量，湊到黃少天耳朵邊上，“那就是溪山變的。”
“卧槽？！”黃少天差點跳起來，“這還能變？那他去哪兒啊？葉修今天過來啊！這我把人在當口兒丢了還怎麽一起玩耍啊？快！風系的去追，如果他沒傷人，就活捉他回來——也別傷了他！他傷人了的話就往死裏打！找召喚師過來，帶着召喚獸出去找！”将溪山托付給他們看管的時候，葉修便言明了，若他未能忍住，便只有殺了他這一條路了。
霧森回來之後，興欣和輪回辦了一個小小的友誼賽彼此切磋，又服用了些人參修煉，雙方實力都有見長。然後，周澤楷帶着車隊去霸圖交換物資，拿輪回當陪練當夠了的葉修便領着興欣的小夥伴一起來藍雨赴黃少天的約，順便也讓藍雨來陪練一把，這是已經約好了的。可眼見葉修就要到了，卻把他一個複制體給弄丢了……
而且還不知道對方究竟會做什麽！還有這獸化也太詭異了！
黃少天一個頭兩個大，可在場幾個風系能力者都因為被“會用風系能力的異獸”這一認知駭到了，沒能在第一時間做出最有效的反應，甚至于有人直接都跑到黃少天面前來報告了。
“那……不會是獸王吧？”那人臉都有點白。
所有人都是聽着獸王有多恐怖長大的，那通體烏黑的巨獸，擁有可怕侵蝕能力的暗黑系，唯一一只擁有屬性的異獸。它尾巴一掃就能擊碎一位地級高階能力者的胸骨，舉爪一揮地級高階者的頭骨也能拍平。它仰頭一嘯身後就有成百萬異獸襲來，那已不是獸潮，而是異獸的海嘯！
人們對鬥神葉秋有多敬畏，那麽對獸王，就有多恐懼！
其他屬性能力者還以為是溪山飛行速度極快，可這些風系能力者卻清楚地感受到了對方的風系能力，這讓他們如何不神魂一蕩？哪怕明知對方等級有多低！
黃少天皺了眉，事實上聽到這樣的消息他都有點想不明白，還好此時喻文州也聞訊趕來了。聽了盧瀚文的解釋，還有在場幾個人的說法，他倒是并沒顯現出太多驚訝的情緒，只是要求他們暫時不要将這個消息傳出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再和黃少天一樣決定派擅長追擊的、速度快的能力者去追。
之後，喻文州便仔細詢問其了盧瀚文：“瀚文，他為什麽突然有了這麽大的變化？”
“是一只壁虎，對着他叫了很久，然後嘴巴裏吐了根骨頭給他。我沒看太清楚，不過好像是指骨？”
喻文州這才眸光一沉，立刻轉身：“我們要快點找到他，否則他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啊？”盧瀚文顯然沒想到事情有這麽嚴重，加快腳步跟上他和黃少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應該是被002盯上了，要将他引出來吞食。”喻文州沉聲道，“這樣的話，可能002與溪山，是僅存的兩個複制體了，否則002不會來冒險。”
“那那個指骨是怎麽回事？他一看見就要瘋了一樣。”盧瀚文仰起臉，視線來回掃着兩位前輩的臉龐，然後發現黃少天的臉色，也驀地沉下去了，顯然是想到了什麽，“黃少？”
黃少天的眼中有低氣旋徘徊，聲音裏是壓抑的怒氣——
“如果沒猜錯的話……”
“那是他親人的遺骨。”
[全職高手][周葉]歸一 第四卷 第三章（2）
人啊，一旦找到了和這個世界的聯系，為了能夠不使對方失望，為了能夠與對方匹配，都會将自己打磨得比原來更好。當這個羁絆被斬斷，有的人或許會一蹶不振，可也有的人，會将對方的期盼繼續延續下去——因為這份情感，已經重到死亡也無法分割，容不得半點辜負。
可如果，這份延續的載體都要被毀去，又會怎樣？
“竟真會有生物這麽殘忍。”
背着重劍，與召喚師一起搜尋的盧瀚文，哪怕已經找了半個小時可腦海裏還回蕩着喻文州的這句話。
在嘉世基地外劉皓将複制體拖出來之時，盧瀚文已經跟随兩位首領回了藍雨，所以他并沒有親眼看見這些複制體的食欲有多旺盛。可在幾位戰術大師聯名發出通緝告示之後，盧瀚文當然也有所耳聞。雖然溪山在他面前表現得如無波古井，可盧瀚文不瞎，那裸露在外皮膚上新舊縱橫的齒痕，足以證明對方忍耐得有多痛苦。
這樣的人……
想到此，盧瀚文對于黃少天的怒意，便也覺感同身受。
究竟是要有多殘忍，才會将收養他的老人的遺骨都挖出？哪怕是老人的墓被異株的根系無意毀去，恐怕都要令他痛苦難耐，更何況是故意為之？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隐約的鷹啼，盧瀚文身邊坐在靈貓身上的召喚師立刻伸手拉了盧瀚文上來，靈貓心随意動，便調轉了方向，朝那鷹嘯之聲處狂奔而去。這一聲之後，那鷹鳴又接連響了好幾次，召喚師側耳一聽，便是一聲嘆息。
“找到了？怎麽樣？”抓着靈貓的毛發，盧瀚文問道。雖然他問是問了，可看到召喚師的臉色時，他心中就已經有了猜測，只是還存着一絲僥幸罷了。
召喚師搖了搖頭。
盧瀚文眉毛一耷拉，垂了頭。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身邊漸漸也出現了不少騎乘在召喚獸上的搜尋者，他們都聽到了不知是哪位召喚師的雷鷹的示警聲，一齊向那個方向趕去。等趕了兩公裏路到了地方，天色已暮，盧瀚文發現那裏已經聚了不少人了，圍成了一圈。
盧瀚文從靈貓身上跳下，向那邊跑去。可越靠近的時候，他的步伐卻越慢，等到了跟前，他已經是用走的了。
只看背影他就認出了喻文州和黃少天都在，還有興欣的人。
原來在他找尋的這半個多小時裏，葉修已經帶着人抵達了，并且也加入了搜尋的隊伍，并最先找到目标——那告示位置的雷鷹，正是興欣小隊裏那個叫羅輯的召喚師的。
盧瀚文走上前，幾個藍雨的人發現是他，便主動讓開了位置。他站到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用什麽詞。
那是半個多小時前他還看見過的溪山，此刻已經恢複成了人的模樣，躺在雪地裏，殘破得讓人都有想捂住嘴的沖動。胸膛被剖開，裏面好些內髒都不翼而飛；開了的天靈蓋落在半米開外，不用看都能知道頭顱裏是什麽境況；四肢有許多地方缺了大塊的肉，還可以看到明顯的齒痕；臉上眼皮平平地耷拉着，滿面都是從眼眶裏流出的血，大半都已經凝固了起來，足以證明眼珠也被挖了出來。
可明明遭受了這麽多的痛楚，他的嘴角卻是上揚的，安靜祥和。
只因為他懷裏，有一具屍骨，甚至還有未能腐爛完全的部位，散發出陣陣異味。甚至可以說，他并不是抱着這具屍骨，而是整個人，縮在了這屍骨的懷裏。
如同一個精疲力盡的孩子，終于睡在了母親的懷抱中，聽見了那久違的心跳聲。
那截指骨，已經被安放了回去。
盧瀚文只看到了一眼，因為葉修此刻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将他們掩住。接着，他便看見葉修手中千機傘變為法杖，它在地上一敲，褐色的流紋一閃而逝，然後泥土便翻湧起來，将兩具屍骨掩埋。
“老人家沒說過自己姓名，她既然認為我是你哥哥，那你就随我姓吧。”
墓碑立了起來，“葉溪山”、“葉溪山祖母”這八個字，不知為何，竟讓盧瀚文的眼睛有了些許刺痛感。
他站在那裏看了很久，周圍許多人都走了，他還邁不動步子。明明只和對方相處了八個多小時，還是那般沉默的八個多小時，盧瀚文卻覺得自己心好像被什麽捅了一下——不，并不是有多傷心，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首領？”他仰起頭，看向身邊的喻文州。
“小盧你再不回去食堂就要關門了，少天都跟着葉修走了。”喻文州的話說得沒錯，天都快全暗下來了，這裏雖然還沒出安全區，可回去還是需要不少時間的。
盧瀚文的視線又一次放在了墓碑上，喃喃問道：“首領，這是為什麽呢？”
喻文州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和，可字句卻一點也不溫柔：“你是要問哪個？問為什麽會有複制體，002為什麽要來吃他，問他為什麽這麽輕易就被殺死，還是問你自己為什麽沒能看住他？”
盧瀚文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又看了一眼，“等我想明白了，我會告訴首領的。”
“好。”
兩人不快不慢地往回走，盧瀚文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再一次開口：“首領，那個002，我們會抓住他的吧？”
“唔……怎麽說？”喻文州沉吟了一下，方才道，“如果你在今天之前問我，我會告訴你——‘我們會的’。可現在，我只會告訴你——‘葉修會的’。”
“嗯？”
喻文州看向前方，黑色的袍子随着他的行走而衣擺曳出如水波般的弧度來：“現在，他和002之間，恐怕已經沒有他人插手的餘地了吧？你應該也可以看出來，溪山對葉修來說，是不一樣的。”
盧瀚文重重地點頭——葉修殺了那麽多複制體，他沒親眼見過也聽說了不少。葉修從未給複制體下過葬，溪山是第一個，更別說葉修還把自己的姓用在了他身上。
“對于一個行走在鋼絲上的人來說，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怕是神，內心強大到無與倫比，也會有疲憊的時候。而這時，有‘另一個他’，甚至是明明什麽都不懂的家夥，卻也成功地走在了鋼絲上——那麽你覺得對于他來說，這個‘另一個他’，重要嗎？”
盧瀚文微怔。
“所以，這已經是一個死局了——葉修和002，不死不休。”
喻文州帶着盧瀚文，向着自己的基地邁去。
“我們只要等待一個結果。”
============
溪山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孩子呢……甚至可以說差不多是葉神的一個寄托和慰藉——溪山都能忍住，何況是我呢？
嘆息。
這麽多複制體，最後終究是要全數死去的，否則，無法全數歸一——最後留下的，只能是老葉。這是在最初，定下歸一這個标題的時候就已經定好了的，所以雖然很多姑娘都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可是溪山注定是這個結局TWT002要吃小周葉神就已經要爆種了，再加上溪山……
就和喻隊說得一樣把——不死不休。
[全職高手][周葉]歸一 第四卷 第三章（3）
汗水順着鬓角流下，在下巴處堪堪停住，可沒過多久，終是墜落下去。葉修的臉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鼻翼翕動噴出的氣體也異常灼熱。桌子上十公分高的玻璃瓶被葉修推到了一邊，裏面是細細的粉末，正是葉修剛剛吃下的東西——那是經過羅輯的研究，最佳服用天級初階人參根須的方法。
明明是應該全神貫注吸收元素的時候，葉修卻明顯沒有這麽做。他手指翻飛不定，銀白色的金屬在空氣中翻飛，星星光點融在其中——這是在捕捉元素循環。金屬的密度越高，要封入元素循環就變得愈發困難。葉修現在要制作一件銀裝，可沒有他當初黃級時那般輕松。
而這只是身體方面，葉修的神智，甚至全然沒有放在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上，仿佛是要将自己逼到極限，潛力完全壓榨一般，他此刻腦海中穿插的，竟全是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和少天打完了？我已經安排好你的隊員和小盧、鄭軒他們的比鬥了，現在你的時間該屬于我了吧？”
葉修像揉捏面團一樣将手中的金屬液不斷擠壓，使那些白色的光點一點點變得明亮，一點點變得凝實。
“該怎麽說，你應該慶幸自己之前和我傳訊過呢。如果你沒有提前和我說，在霧森裏面遇到002居然會變化成奇怪的異獸形态，恐怕今天我看到溪山出現的狀況，真的會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否則以你為藍本制作出來的複制體，怎麽會好端端地變成這樣？就像是……傳說中的獸王一樣。”
汗水在鼻尖凝聚，逐漸彙集。
“不過顯然這個情況你自己也不太清楚吧？那麽身為你的主要研究員，關榕飛大師有提出什麽猜想嗎？”
那些細碎的光點終于連結起來，拉出了一條絲線的形狀，哪怕只有一根頭發那般細，卻終是形成了一條流紋。
“……也就是說，它們雖然是以你為藍本複制出來的，可是制作複制體這項技術本來就非常不穩定，它們的基因鏈并不十分穩固，可能會遭受外界的影響而産生細微的改變——這也是造成複制體在培養皿裏就死亡率極高的原因。基因只要變化個百分之一就能夠将人變成另一種生物，也就難怪它們會化成四不像。而這根據周澤楷的描述，002的形态與溪山除了毛發顏色和眼睛顏色以外并不相同——這就印證了種改變是通過外因引起的，所以複制體的獸化模式有所區別。”
就像是一位古時的鑄劍師在不知疲倦地反複擊打劍身，葉修也在不斷地讓這金屬液團更加凝練，流紋愈發厚實。
“還有就是，你反映的另一個情況——002可以操縱低等級的異獸，這在之前只是推斷。不過，以小盧的目擊證言來看，恐怕的确是事實呢……否則，002不可能會知道溪山的祖母的情況，這件事你只告訴過少天，而少天轉告了我。唔，估計你也告訴了周澤楷？可無論我們中哪一個，都沒有道理會将這種情報洩露出去，那變異壁虎也不可能如此精準地将那截指骨送至溪山面前。”
那流紋終是耀眼了起來，葉修十指輕輕一動，那白色的紋路突然分裂開了，交織成了一個網絡，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金屬液團全身。
“這樣的話，情況就不妙了呢……這說明002擁有一個龐大的情報網，而這個情報網，可不是我們能夠輕易摧毀的。”
他再做出拉伸一般的動作，終于将它捏成了一個墜子的形狀。
“……呵呵，你說得對。看來歷史上關于你的傳言果然毫不誇張呢——最擅長将計就計的鬥神。那麽，葉修……”
“我就拭目以待了。”
墜子一成形，葉修便加速了它的固化過程。當它徹底凝固，這一個光明系的挂墜銀裝便大功告成。葉修随意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将它放在了旁邊的盒子裏——變異棕熊的皮革托着的，除了這剛放進去的銀裝，還有風系的一件，火系的兩件，暗黑系的兩件。而從盒子還空着的許多空間來看，葉修還有不少銀裝要準備。
他又拿起了那個玻璃瓶子，倒了一瓶蓋的粉末出來。食指在一旁的杯子上一點，便注滿了水。葉修将那些人參根須粉末一口氣倒入口中，再将水喝下。
可那空了水杯子，卻沒有好好地被他放回桌上，而是一個投擲，罩在了地上。明明速度那般快，可落下的瞬間卻穩穩當當，那玻璃杯竟沒有被磕破一個邊角。
葉修走到那杯子跟前，蹲下，一根手指壓住杯底。
那透明的杯子為牢，囚住的一小方空間裏，有一只荒級的螞蟻，瑟縮在其中動都不敢動。
“事情都要從另一個角度想想嘛。雖然你這情報網的确十分吓人，可這樣的話，哥想要聯絡到你的話，也十分方便不是嗎？”
他笑眯眯地對着這只小螞蟻說道。
“我們來打做個交易吧？”
“你應該也知道，以你現在的水平想要晉級，千難萬難。哪怕是散戶聚集地裏，也都有你的通緝令。你如果不想那麽早死，外出行動都要斟酌一二——你能蹦跶到現在，也不過是因為你的低階異獸情報網。可是，如果你想要晉級，不吃足夠的能力者卻是不行的呢——畢竟能夠吸取晶核中的元素用以晉級的，只有九系齊全是僞‘一’的我。而你們，只能和異獸一樣，靠捕食能力者和自己的同類獲取元素。劉皓一直讓你們這些複制體互相殘殺，用練蠱的方法飼養，才讓你得以進階。在最初，他便知曉你們都是‘獸’，所以才對我是獸王這一點深信不疑。”
“所以，我的晉級速度一定比你快。一旦我拿到足夠多的天級晶核，我就可以成功回到天級高階。你覺得這需要花費幾次獸潮？哦對了，我還有小周呢。”
“而你，只能在原地踏步。”
“所以——”
葉修的唇角翹起，甚至沾染了些許蠱惑的意味。
“你想要吃掉我的話，也就只有趁現在了，我們等級還相同的現在。一旦我将你甩開，你就永遠都沒有再吞食我的可能。你只能永遠地躲在陰暗的角落，羨慕、嫉妒、饑渴地看着我，躲避我們的追殺，如同一只臭蟲一般永不見天日。到時候，被我們揪出來殺滅，不過是早晚的事。”
“你可以遠遠逃開，去遙遠的土地，甚至另一大洲。我們這裏的人永遠也不可能去那麽遠的地方，這樣你就不會死在我們的手上。可是……你，甘心嗎？”
“那麽，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如何？明天早晨九點，我不會帶任何幫手。地點你定，讓你的手下引路。別和我說你不敢，要吃我的話，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啊。”
葉修将玻璃杯掀開一條縫，那螞蟻遲疑了一下，才飛快地爬了出去，消失在地磚的縫隙裏。
“我恭候大駕。”
=========
“嘩——”
坐在引擎蓋上的周澤楷正望着遠方灰蒙蒙的天空，一個怔愣便有一陣大風刮來，他頓覺頭上一涼，扭頭看去，便見自己的帽子以被風刮了出去。車隊裏的風系能力者立刻追上前，不一會兒就将那帽子抓了回來。
“首領，給——你的帽子。”
周澤楷沖她一笑，接過：“謝謝。”
可帽子進了手裏，他卻沒有立刻将它帶上。他垂眼看着它，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似乎有一種不安感在蠢蠢欲動，就要破殼而出——
“首領。”方明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周澤楷定了定神，望過去：“嗯。”
“大家都吃完了，可以繼續走了。預計明天早上九點左右到交易地點，中午便可以返程。”
周澤楷點了頭，将帽子重新扣回頭上，從引擎蓋上躍下。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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