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
輪回和藍雨都在南方，相隔不算遙遠，在靈貓與冰狼的連續接力之下，兩個半小時，他們就到了輪回，這速度已快得令人咂舌。杜明帶着人在大門口候着他們，一見到他們就急吼吼地沖上來，讓輪回的召喚師上前，将因為一直全力奔跑而累得四肢都打顫羅輯的召喚獸替了下來。羅輯一路上為了快速趕路，消耗也極大，腦袋已經快要炸開，便與召喚獸一起留了下來。
不過令人吃驚的是，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關榕飛居然也跟了出來，他臉上有一絲急切，看到葉修就往這邊擠似乎是想和他說話，卻因為速度慢沒來得及坐上載葉修的那只靈貓，只能被因為覺得奇怪而一同出來的佟林拉去了另一只背上。
以他們的煉器水平，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要制造防禦工事，倒的确能派上用場。輪回最強大的攻擊手生死未蔔，倒也沒人去過分在乎煉器師的安危了。
“首領走的是這條路線，”杜明将地圖給葉修看，他的指尖甚至都在輕微打顫，“副首領帶了三百多個人過去了，十分鐘前收到了他們的消息，找到了被銀裝護住的八名重傷員——明華說，首領發現了那些異獸是沖着他來的之後，就激發了水系銀裝築了冰罩，将剩下的人都護好，一個人引着剩下的四只異獸走了……”
竟然已經幹掉了兩只！輪回這一役，從百餘人的車隊變成了八人，足以見得這兩頭異獸的性命，是用多慘烈的代價留下的！
“明華說首領是往這個方向跑的，已經一個小時了……”杜明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目前還沒有更新的消息，大家都在往這邊找。”
葉修皺着眉看着這張地圖，突然問道：“那四只異獸都是什麽？”
“老虎、蜘蛛、陸龜、螞蟻。”
“小周應該對這條路線周邊情況都很熟悉吧？”
杜明點頭：“對。”
葉修點了點地圖上的一個小湖泊：“往這邊去——這幾只異獸都不會飛，也只有老虎比較會游泳。”雖然這個湖很小，對身形龐大的異獸來說起到的作用有限，但對比起周圍全部都是平地，好歹能給周澤楷一些地形上的輔助。
“聽見了沒有！”杜明高聲喊出來，“去湖那邊！”
一旦有了目标，輪回的人行動起來無比迅捷，只恨不得立刻就能趕到湖那邊。在距離湖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葉修突然從靈貓背上站了起來，還未待衆人反應過來，一道猛烈的氣流就噴在他們臉上，葉修竟已直飛了出去。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同為風系的方銳，他也不做遲疑，飛追其後。兩人全力之下，雖不像王傑希的滅絕星塵能提供更大的動力，卻也一下就領先在衆多召喚獸前頭。
雖然不知道為何葉修會如此篤定，但杜明也能明白，他們沒有找錯方向，周澤楷就在前面！而過了十幾秒，衆人也能聽到天上持續的鳥鳴，卻是召喚師們用來高空偵察的召喚獸齊齊報訊！
“怎麽樣？！”杜明抓着召喚師的胳膊。
“還活着！首領還活着！還在打！只剩下三只了！”召喚師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模樣，大聲地喊出了召喚獸反映過來的情報，不過沒人笑話他，事實上他旁邊的杜明也都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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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周澤楷，他們輪回的首領。
輪回能發展到如今地步，雖然也有所有人的努力，可是不得不說，其中的許多都是周澤楷一個人撐起來的。如果沒有這個“第一人”，他們輪回怎麽也不可能跻身進第一流的基地中。嘉世有許多人把鬥神視作信仰，對于輪回來說，周澤楷也沒有太大分別。
看，這就是我們的首領。
在只身一人四只天級異獸的包圍下，還能擊殺一只，堅持至今！
可下一刻，召喚師的臉色又變了：“首領被蛛絲纏住了！沒有掙開，在靠銀裝防禦，可能已經力竭了！”帶領隊員擊殺兩只，又與四只纏鬥這麽久，擊殺一只，就是積累深厚、元素掌控力高深如周澤楷，也定然消耗到了極限。
“還有多遠？！”
“三……不，兩公裏！”
“可惡！”杜明狠狠錘了一下自己大腿。
這時，又一只靈貓從後頭靠了過來，爬到了貓頭上的關榕飛對着前面大喊：“葉修呢？我有話要和他說！”
“都他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話！”杜明一陣火大，沒能控制住自己。喬一帆見狀連忙回話：“隊長飛去前面了，他比我們快！”
被杜明兇了，關榕飛倒不在意，他只是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口中喃喃：“怎麽辦……葉修他要是……”
身後的佟林一把把他腦袋按進了毛裏，雖然知道關榕飛就這德行，可他也覺得火氣直往上蹿，說出來的話如連珠炮：“我知道你對人際關系不怎麽在乎可是你也看看場合好吧？找葉修什麽事等救回了首領什麽時候問不可以？你就這麽急？！”
關榕飛把他的手用力揮開，臉上眼鏡都歪到了一邊，仰起臉來也一片怒色：“你懂什麽？我要說的事比周澤楷更重要！”
載着他的靈貓的召喚師也跳腳了，顧不得對方是個天級的煉器大師：“你他媽再說一遍？！”
“好了！都什麽時候還吵！都閉嘴！”此刻嚷嚷着要讓所有人閉嘴的，居然是一直話最多的黃少天，“什麽都比不上人命重要！”
而讓後頭人吵起來的葉修，此刻正全速飛在了最前面。他能感知到周澤楷，那樣強大的能量，他隔得幾公裏也能夠察覺到。在知道對方還活着的瞬間，葉修并沒有覺得放下心來，因為他也能感覺到，周澤楷體內元素循環所儲存的能量，已經近乎見底，就連一直不動用的風系也是如此！若是徹底耗幹淨，再要動用元素，那就會步上他姑媽的後塵，将血肉都榨幹！
還有……一公裏！
“方銳。”
聽到前面葉修喊自己名字，方銳冷不丁一個怔愣。葉修似乎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叫過自己，從來都是“方大大”、“方銳同志”還有“點心”什麽的。
“盡全力。”
葉修揮了揮手中千機傘示意，并沒有再說下去，可方銳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兩人依舊前行，可方銳的雙手之間卻在凝聚一個風球，不停地壓縮着風力，使它無論注入多少元素進去，還是維持着一個拳頭的大小。
“老葉，事後可不準說我公報私仇啊！”
方銳說出這句的同時，葉修的身後，千機傘一個變形，将背後堪堪護住。
“啊——”方銳大吼一聲，整個人向前沖去，空氣碰撞撕裂所發動的聲響瞬時就爆發。他直直地撞在千機傘上，銳利的傘骨割破了皮膚，他卻全不在意，只是将幾乎傾注了全身元素的風球，狠狠地打在了千機傘上！
氣——貫——長——虹！
反作用力讓方銳向後疾摔，他不停地翻着跟頭，連退了幾十米才卸去力道，擡頭見葉修已沒有蹤影，才往後一倒，躺在地上。
“真是胡來……等到了周澤楷跟前自己都是傷的。”
沒錯，沒有任何阻擋的行為，哪怕有傘護身，一位天級中階能力者的全力一擊，葉修就算此刻是天級高階都會受到不小的傷害，更別說如今同階。何況為了減小阻力，千機傘被他變形做了扇形，而不是通常的全數張開的傘盾。在被擊中的瞬間，葉修便覺胸口一悶，一口血就湧進嘴裏，差點噴出來，握着傘的雙手更是虎口崩裂，兩只手臂的肌肉都被拉傷。由于速度太快，風壓更是割得他渾身都疼，甚至難以呼吸。
可葉修就這樣，如一枚導彈一般，瞬間從林子上空穿過。待到這一擊的力道弱到如葉修自己飛行，他便嗆出了嘴裏一直含着的那口血，沒有絲毫停頓，不可阻擋地繼續前行。此刻，他已經能夠清楚地聽見幾只異獸發出的動靜。
不過百米！
葉修向周澤楷方向看了一眼，已然瞳孔一縮。
他見過那麽多次周澤楷戰鬥的場面，從初時遭遇遇見狼群時的優雅，到突發獸潮時自若的指揮，霧森中磨合着協作，千島詭湖時默契初成，直至引潮時無隙并肩。
可周澤楷一直都是從容地戰鬥着，他強得炫目，每一次挪步都如同刀尖上跳躍的血珠，所以……葉修從沒見過，周澤楷戰得如此兇狠，如此不留絲毫餘地。
他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傷，還挂着些粘稠的蛛絲。他的眼神銳利如異獸的爪牙，此刻已是不要命般地單膝跪在那變異陸龜的嘴裏，用了最後的氣力凝聚冰柱，将它的口頂開，使其無法合嘴咬下。而在那變異陸龜咆哮着将頭甩來甩去，試圖将周澤楷抛出去時，他一只胳膊緊緊地箍住那冰柱，還在趁着這機會，找準角度和縫隙對着外頭的變異虎和變異螞蟻開槍，只是子彈零星，火焰已退回紅色，再難以使出殺傷力巨大的招式。
然後，周澤楷的視線，遙遠地對上了葉修的。
他那殺意凝成的黝黑瞳仁突然就柔和了些許，嘴角似乎要微微上揚——
“咔啪！”
那最後的支撐，斷裂！
眼見那陸龜的口就要合上，葉修腦中幾乎一片空白，有什麽桎梏在瞬間被狠狠擊碎，再也拼不回來！
在剎那間，一股無形的氣場從葉修身前迸發而出，所掃過的地方，無論普通動植物還是異獸異株，都被吓得肝膽俱裂，連抖都不敢打。那如一座小山丘般的陸龜嘴都幾乎要全然閉起，突然一個震顫，眼中閃過懼意，猶豫了兩秒，還是張口将到嘴的獵物吐了出來。
周澤楷落到地上，已然全身脫力，連站起來都顯得力不從心。他不知道為何陸龜會突然放過自己，以為是這些異獸要把他當貓捉老鼠一般戲耍，勉強用顫抖的胳膊舉起荒火。
果然，那變異虎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幾下，滿臉又是驚懼又是猶豫，一雙碩大的眼睛死盯着周澤楷，仿佛不願放過這難得的獵物，終是頂着無形的壓力，又要對周澤楷張口！
可一只腳，卻在此時狠狠地踩上了它的頭顱。
“跪下！”
比起身體龐大的異獸，一個人的身量實在渺小。可就是懸在半空的葉修這樣一踏，那只原本還在猶豫的變異虎卻如同千鈞之力加身一般，雖然依舊不甘願，卻還是慢慢地，垂下了頭顱，雙爪前伸，匍匐在了地上。
周澤楷舉着的荒火從掌中滑落，摔在地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葉修的脊背，往昔的一幕幕竟在瞬間在腦海中浮現，清晰得就像被放大鏡照過一樣——
“他居然一個人穿過了非安全區，他到底有多少銀裝？”
葉修……那時才黃級。
“這可麻煩了，在霧森裏走散，重聚的可能性太低。這樣吧，剛好哥也是一個人，搭個夥？你要找人我也可以幫忙，跟着我在霧森裏頭行動會方便很多，就是……要點報酬不過分吧？”
霧森中，他能夠輕易辨別方向，天級之下的異株都不對他發動襲擊。
“小周，你提到了好幾次葉修與靈貓、冰狼的溝通，甚至于他和魔界之花的溝通……你有沒有注意到這樣一件事？異株到了天級開靈智不假，但它們擁有了靈智，卻不可能一下子什麽都懂，它們也是要學習的。我們之前接觸到的例子，那些異株都是生長在有人煙的地方，長時間的接觸之下，它們能聽懂人話，并不奇怪。可魔界之花生在霧森中央……你覺得在此之前，它長時間接觸人類的可能性有多大？它和羅輯之間有馴養關系，羅輯心念所動，魔界之花自然能夠明悟。可葉修說出口的話……你覺得，魔界之花是為什麽能聽懂？”
葉修能夠與魔界之花毫無障礙地交流。
“我說我是靠吸取食物中的元素以維持生命，多餘的就成為進級的積累。其實，只要是能被我的消化系統接受的東西都可以，也就是說……人的體液都可以的。”
“首領，我和關榕飛讨論了一下！他的确厲害！提出了很多有意思的理論——異獸是通過消化能力者中的元素來填充晶核，從而提升等級的。這也就是獸潮形成的原因！還有，以後，估計都不會再出現獸王了！”
“我怕我一不小心沒忍住真把你吃了。”
葉修一直以來的擔憂和控制。
“不用查了，我腦袋裏，确實有晶核。我是……”
“那是因為他在殺死獸王之後，突破了天級高階的屏障。就像獸王能擁有了能力者才擁有的暗黑屬性一樣，突破了天級高階，就會擁有異獸才有的晶核。”
關榕飛打斷了葉修想對自己說什麽的搶答。
“這身體的的确确是鬥神的，可已經被吞噬掉了——這殼子裏面的，是獸王啊！”
……
“完了……”
當後續部隊終于趕到，他們面前就是這樣的詭異場景——三只天級異獸都俯首稱臣，被它們包圍的兩人，一動不動。他們還在疑惑，關榕飛竟是頓失了氣力，膝蓋一軟也跪在了地上，口中喃喃，滿面絕望。
“全都……完了。”
周澤楷眼前的葉修，慢慢地轉過了身。
他睜大了眼，對上了葉修那金色豎瞳的雙目。
——獸王。
[全職高手][周葉]歸一 第四卷 第五章（1）
像深淵裏張開口的巨獸将他們吞噬的沉默，終于被打破。并非是一動不動的葉修和周澤楷，而是輪回這邊的召喚師。這次行動輪回幾乎把基地裏所有的召喚師和召喚獸都派了出來，雖然葉修的威勢并非針對這些召喚獸，可它們當然能知曉獸王的重新出世，離得近了更是被臺風尾掃中，不少召喚獸駭得牙齒都在打架。
于是先發出一聲聲驚呼的，是這些召喚師們。他們聽到彼此的聲音，看到彼此的表情，便明白了，所有的召喚獸都在傳遞一個信息——
葉修，是它們的王！
而在他們被這個事實打得頭腦都一片空白時，葉修也動了。
他單膝在周澤楷面前跪下，伸出了手，探向對方的臉頰。那手上指甲暴長了一厘米，尖端極為鋒利，為這本就好看的手平添了幾分妖異，就像是……要将已無力反抗的周澤楷的眼珠剜出來一般！
“首領——”終于有一個召喚師凄厲地叫出聲，她想驅使自己的召喚獸，可沒有一只回應她，它們都不聽從她的指揮，一直以來親密無間的夥伴突然讓她覺得無比陌生，長久以來獸王傳說帶來的陰影與恐懼在瞬間爆發，“快逃啊！那是獸王啊——”
似是被這一聲驚到，那指甲如刀的手，在周澤楷的臉邊停住了。
葉修停了，可輪回的人卻動了起來！
遠程攻擊手們都使出全身力氣，各種帶着元素的攻擊全數撲向葉修，近戰也手持兵刃，疾奔而出，一出手已沒有餘地！
可在場的，還有興欣。
在輪回的人的反應的确迅捷，興欣的人也不遑多讓。雖然他們人數不多，能夠攔截的人有限，卻架不住裏面有兩個天級——方銳和關榕飛！那些盡全力奔跑的近戰全部遭遇了逆卷而來的狂風，速度登時減弱；而那些流星雨一般的遠程攻擊，更是全數撞上了一塊塊金屬小盾！
以及……黃少天。
他可以說是全場最冷靜的那個人，在輪回和興欣鬥起來的時刻，他卻是在觀察——觀察事件中心的那兩個人。在發現葉修的手停下時，他才做出了自己決定。冰雨冒出冰刃，在剎那間爆長，竟是直接刺向了那只變異虎！
那被威勢壓得動都不敢動的巨虎，霎時一命嗚呼！
接着他将那有三十餘米的冰刃丢棄，幾步上前，新的冰刃将那蜘蛛直接劈做兩半。接着又是棄刃，築劍，直接從頭顱部位捅進了那将四肢透露都縮起的陸龜殼內！
黃少天，竟是選擇先将潛在的威脅全數鏟除。
“你們做什麽！要害死我們首領嗎？！”有人怒吼出聲。
“獸你媽逼的王！”魏琛指着葉修，“他不是抹去了卻邪上頭的精神烙印了嗎？！現在還有人把劉皓那狗屁言論挂嘴邊？他是葉秋！”
“召喚獸都是這麽說的！那就是獸王！”
“我靠！就算他是獸王又怎麽了？！他不遠千裏跑過來是救你們首領的！他要是想害你們首領，還通知你們做什麽！放着不管周澤楷早就死翹翹了！”方銳也氣得不行。葉修明知自己會受傷還讓他用那樣的方法送他一程，足以看出葉修簡直是在拼了命地救周澤楷！
不過最先遭殃的顯然是關榕飛。他煉制出的金屬盾的手段與周澤楷的冰霜領域幾乎無二，也是從自己身體蔓延出去，跑到那些攻擊的前面，然後從地上将防禦立起。所以與跑到前面去和輪回衆人對峙的興欣其他人不同，此刻，他還在原地，被輪回所有人包圍了。
“你早知道對不對！”佟林兩手一起揪着他的衣領，“你知道那是獸王！你幫獸王？！”
關榕飛被一個打岔，那些金屬盾都落了下來。
“我必須幫他！”關榕飛渾身都在顫抖，懼怕程度與那些被壓制住的獸類沒有多少區別，“現在還有一線生機——如果！如果葉修有什麽不測，那麽誰都活不了！”
不知者無畏，正是因為關榕飛知道一切，所以他才怕得要死。
“那你說清楚啊！說話說一半幾個意思！”
“我說，你們都安靜點吧。”站在最前方的黃少天，握拳只露出大拇指，往後點了點，“當事人還什麽都沒說呢。”
是的，周澤楷還什麽都沒說。
連續緊繃的神經，大起大落的情緒，還有極度疲累的身體，由于不平衡而疼痛起來的元素循環，都讓周澤楷只覺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身邊一片亂糟糟的動靜更是讓他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整個腦袋裏都是一片混沌，要不是心裏還有股勁兒在支撐，他怕是在被那陸龜吐出來的瞬間就徹底暈死過去了。
可當葉修本來想要靠近的手在空中頓住幾秒，就要回縮的時候，他卻突然反應了過來。
手酸痛得仿佛不屬于自己，他覺得自己舉起手來來的動作都像沒做過一樣。他的手在空中晃了晃，第一下沒捉住，第二下才握到了葉修的手腕。
然後，輕輕地，往自己這邊拉。拉到自己臉旁，然後把自己的面頰，靠在了葉修的掌心裏，然後對着葉修，笑了。
“這是……最後一個了？”
葉修的喉頭滾動了一下，他嘴唇微顫，一向口齒伶俐的他，此刻舌頭竟是被炸裂開的情緒全部堵上了。最終，他只能用力地、狠狠地點了下頭。将自己的手指用力向外翹，以免鋒利的指甲會劃傷對方，一邊馬不停蹄地，将自己那微弱的光明系的治療能力用上，盡力修複周澤楷身上的傷。
“……啊……真好。”
——我知道自己會了解你的一切秘密，你早晚會将整個靈魂都坦誠在我面前，哪怕是那些陰暗的角落，我都會一一觸碰。
——都說過了，我有信心。
黑暗終于席卷了他全部的視覺，周澤楷身體一軟，就倒在了葉修的懷裏。葉修将他緊緊摟住，頭埋在了對方肩窩處。
——自然中，許多動物都會同種族互相吞食殘殺，甚至不少在交配之後都會吃掉配偶，也有會吃掉自己剛剛出生的後代的。唯獨有人類，給吃人的行為打上框架，控訴這樣的行為多麽殘忍。忠孝仁義禮智信……人類為自己建立了多少準則，将各種動物原始的本能束縛起來，并稱之為人性。
哪怕明知對方已經聽不到，葉修卻還是一個人，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量，低低地說了起來。
“人性……小周，這個詞聽上去挺可笑的，特別是在現在，多少人的人性都被消磨殆盡。”
他的聲音裏有着幾不可聞的哽咽。
“可小周啊，這兩個字又是這麽美好。正是因為它，才能把人和獸區分開來，不是嗎？”
“也正是因為它，我才能告訴自己，我還是個人。”
[全職高手][周葉]歸一 第四卷 第五章（2）
四年前，嘉世基地F區，工廠地底的實驗室裏，只剩下了幾個值班的人員，和俨然已經将這裏當做自己的家的關榕飛。他有幾分神經質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看着一組組數據，眉頭越皺越緊。
他與葉修正面接觸已經半個月了，即是說，對葉修的研究已經持續了兩個半月，開始制作複制體也有兩個月零六天。持續到現在，離開培養皿的複制體一共十三個，全部都是單一屬性，而且……基因一直處于不穩定的狀态。但是，還未有意識，沒有離開培養皿的複制體，卻沒有出現基因方面的問題。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還有一點，便是葉修的本體……
“從現有的資料來看，黑猩猩和人類共有的基因達99%，普通人和能力者的基因對比，誤差基本在0.4%和0.6%之間。”在接觸的第三天，關榕飛就這麽對葉修說了，“而你的，與普通人的基因，只有98.6%是相同的。”
“……說人話。”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你已經不是人了，黑猩猩都比你更像些。”
關榕飛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眼角。
能力者的覺醒，其實完全可以稱之為變異。在這個過程中，基因會發生些微的改變，這才使得身體裏元素循環激發，能夠自由運用元素的力量。可是，再怎麽樣，也沒有到葉修這麽誇張的地步。難道是因為葉修的系別比較多？如果這是真的，說不定周澤楷的基因也會比一般的能力者變化幅度更大。
可他沒有弄到周澤楷組織樣本的條件。
而且，複制體按照道理來說，與葉修的基因完全相同，應該也維持在98.6%才對。但它們又都是單一屬性，如果在這種理論之下，變化不會這麽劇烈才是，這便矛盾了。
更誇張的是，那些蘇醒過來的複制體，基因在醒來後前三天，都會發生劇烈的變動，數值跌至98%上下。最可怕的就是編號002的那個，直接到了97.2%！
這哪裏是人？
關榕飛至今都沒有研究明白，這些複制體的基因與人類差別這麽大，外貌為何還是與人一模一樣，竟沒有長出些奇怪的器官！
怎麽也想不通！
糾結了許久，關榕飛還是決定帶着這個問題去找葉修。對于葉修這個合作夥伴，關榕飛還是在心裏有些提防的，畢竟他目前對葉修還不算了解，而對方又實在是個狠角色，從他忍耐饑餓的能力上就足以看出。對自己能夠這麽狠的人，什麽事情做不到？
關榕飛果然沒有失望。
葉修看了他給的數據之後，先是陷入了長達一分鐘的思考，然後才問：“它們的腦袋裏，是不是也有晶核？”
關榕飛心突地劇烈一跳。
這個情報他并沒有告訴葉修，沒想到葉修竟這麽輕易就猜到了。
“你們給我做過全身的檢查，當然知道——”葉修用食指輕輕點了自己腦袋兩下，“我這裏面也有一枚。”
“……是的。”關榕飛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你自己，知道原因嗎？”
葉修又陷入了沉默，他抓着手裏的蘋果也沒吃，只是這一次時間短了很多。
“我說過，最後獸王是自爆的。它自爆，當然是爆了它的那顆晶核。晶核的碎片散得到處都是，如果我沒記錯，有不少，都嵌入了我身體裏面。”
關榕飛一驚：“可這枚晶核是在你腦袋裏，而不是身體其它地方！”
“五百年過去，指不準它們已經被我身體消化了，最後就凝聚到它最喜歡呆的地方了。”葉修終于對着蘋果咬了一口。
“那……這和複制體的基因變化有什麽關系？”
“你不是說醒過來的，頭三天就發生大的變化，而那些沒有清醒的，都沒有這樣嗎？”
“嗯。”
葉修三兩口就把蘋果吃得只剩下了核：“那些複制體和我一樣餓，這顆腦袋裏的晶核，是身體的一部分，裏面的能量可以融入元素循環中，某種程度上來說，像食物一樣可以緩解饑餓。所以，在它們清醒過來之後，強烈的饑餓感當然讓它們在第一時間就将晶核化用了。我想，就是因為這個，基因才會産生變化。”
“那——你？”關榕飛問出口之後就發現自己這問題實在沒過大腦——葉修的基因沒有變化，他當然沒有使用過那顆晶核。
“我既然敢這麽說，當然是因為自己沒有了。人腦袋裏突然長了顆這玩意兒，又是獸王給我的‘紀念品’，想也知道不是好東西。而且……總感覺有了它之後，自己的五感什麽的，比起我天級那會兒還好。”葉修皺着眉，“方向感也變得很好。”
關榕飛随手一指：“那邊是？”
“北偏東，大概三十二度的樣子。”
關榕飛訝然。
這實驗室建在地底，不見天日，根本沒有任何指示方向的參照物。他能出去外面，當然知道自己指的的确是東北角，可絕對說不出偏了多少。再不遲疑，他便煉制了一個指南針出來，人工給指針上了磁，往剛剛所指的方向指去——北偏東，三十度。關榕飛毫不懷疑這誤差是因為那是随手一指，自己也不能那麽準确地對上。
關榕飛再指了好幾個方向，葉修都一一回答，精确得關榕飛都快麻木。他甚至把葉修眼睛遮住，讓他轉了好幾次圈，然後擡起葉修的胳膊指示方向，讓他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回答，都沒有任何差錯！
“……這是你蘇醒之後才發現的？”
葉修低着頭剝橘子：“開玩笑，要是哥在五百年前有這本事，早就去參加達人秀或者最強大腦了。”
關榕飛習慣性忽略了葉修話中聽不懂的地方：“……還有其它的變化嗎？”
“……我能聽懂異獸說話。”猶豫了一下，葉修才說了出來。
關榕飛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你光明系的能力不是治療嗎？實驗室裏也沒進過召喚獸……你——”他這才驚愕出聲，“你是說那些沒被馴化的？”
低等級的異獸——最普遍的便是蟲子，這在基地裏随處可見，有只變異了的蟑螂爬進了實驗室，這是很尋常的事情。
關榕飛跳起來背着手來回走了好幾圈，最後看着葉修，眼神裏光明明明暗暗，滿是說不出的情緒，又繼續逼問：“還有嗎？”
葉修保持了沉默——關榕飛對他有所保留，他又何嘗不是呢？接下來的話他覺得太危險，實在不想将這樣的把柄送到別人手裏。
“告訴我！”關榕飛連忙抓住葉修的肩膀，“我猜到了，我只是需要你的親口證實——你是不是繼承了……”
葉修唇角泛起苦澀的笑意來，說出來的話就像一聲輕嘆：“人也是動物啊。”
關榕飛一下起身，踉跄着往後退了好幾步，看着葉修的眼神一變再變，最終卻是狂熱得如同要把自己燒化的蠟人：“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強者為王，那是一個試煉場，最強的那個才是王——你不僅打敗了它，還吞噬了它！取代了它！難怪五百年了，五百年了，都沒有第二個獸王誕生！因為獸王從始至終就沒有死去！獸王——你一直活着！雖然沒有給出指令，它們卻不敢自己推選出第二位王！什麽人類運氣好，自始至終都只是因為你！一直都是因為你！”
葉修搖頭：“不，我還不是。我沒有吸收掉這顆晶核——在将戰利品真正意義上獲取之前，我都不能算是獸王。”
當打敗了對方之後，從對方的屍體上取得戰利品——這是一個必須要經過的儀式。就像非洲部落裏的勇者，在獵殺獅子之後，會将對方的鬃毛制成飾品自己戴上，從而獲得族群的尊敬，威懾野獸一樣。獸王的晶核，就是葉修弑王所得的戰利品。
而這晶核的作用，還不僅如此。
動物之間，總是會有一種神奇的傳承關系。哪怕是離群的大雁，在沒有同類教導的情況下，也會自己南飛，知曉自己的天敵，知道哪些東西可以食用，哪些東西對自己有害。這是繼承在它們血脈裏的本能。這獸王的晶核，就是一個這樣類似的傳承。那些晶核在葉修的體內，經過五百年的溫養，已經徹底成在葉修身體裏紮根，緩慢地改變着他的身體，哪怕葉修還沒有将其運用起來，卻已經介于了人與獸之間！
“那你現在能操縱它們嗎？你可以指揮它們——讓它們成為你的軍隊嗎？！”
關榕飛那時的急切的詢問似乎還響在耳畔，葉修就聽到了幾乎一樣的問題。只是這一次，被詢問方變成了他和關榕飛，提出問題的，是喻文州、張新傑和肖時欽。
[全職高手][周葉]歸一 第四卷 第五章（3）
曾經，葉修給關榕飛的回答，自然是不行。
既然還未将那調兵遣将的兵符徹底化為己用，他當然沒有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