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題
第二十六章 無題
“他……他怕是不行了……”執刑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察看了一下蒼岚狀況,心裏七上八下,似乎覺得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去找人來看看,別讓他就這樣死了!”心有不甘卻又無處發作,浩軒廣安神色陰沉地檢視了蒼岚片刻,轉向沈昊瑾的時候居然顏悅色的:“沈二公子應該相信我們的誠意了吧?現在也沒辦法繼續施刑,不如我們先回去商議大事,反正來日方長,把他交給京國前一定會沈二公子你親自處置的。”
沈昊瑾當然不會回答他,就算他能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雖然蒼岚現在看起來性命都難保,但他不僅不覺得心情有所好轉,反而覺得更加沉重,他本來以為可以為報複蒼岚不惜任何代價……現在,仇人的話竟讓他猶豫了。
強打精神,沈昊瑾滿腹心事地随浩軒廣安離開了,陵陽泓怔了半晌也出了石牢。牢房裏一時安靜了下來,看守的三個兵士正打開鎖鏈把毫無知覺的蒼岚放下來,被割開的宮裝下到處是觸目驚心的傷痕。
只有馮彥晟還沒走,似乎在權衡着什麽,他遲疑良久,終于走到近前探了一下蒼岚的鼻息,閃爍不定的眼神定在那張蒼白俊美的臉上,把手伸向了腰間的劍鞘——
“——!”
背後突起一聲怒吼!馮彥晟被吓了一跳,迅速回頭,鎖在牆邊的男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硬扯開手上的鐵鏈,熒熒的目光充滿了不可抑制的狂怒。熠岩一直在留意着蒼岚的狀況,他比站在跟前的士兵還要快看出馮彥晟的意圖,若不是餘下的鎖鏈還在限制着他的行動,他早已撞開牢房沖了過來。
“——不準碰他!”生硬的話夾雜着一些聽不明白的發音,在馮彥晟意識到那是一種語言同時,拔劍的手卻握了個空!對面,熠岩的表情突然變得驚喜萬分,來不及驚訝,胸口已經被什麽東西猛地刺了進去!他先是發現在胸前的赫然是自己的配劍,然後才看見蒼岚那雙輕輕看着他的眼眸,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他卻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件,平靜到讓他發冷!
他這才反應過來,猛地向後退……
盡管留在蒼岚手中的劍那樣地确實,他仍然不敢相信,這個之前明明還奄奄一息的人,竟然趁他的注意稍微移開的一剎,那奪了自己的劍把它如此準确地穿過骨骼的縫隙插入自己的心口!
蒼岚當然沒有要顧及他心情的意思,在旁的看守還沒明白發生什麽事的時候,他已經一躍而起,劍尖飛速地、恰到好處割斷了他的咽喉。反應稍快的一個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轉身剛要逃走,立刻被一柄寒芒釘透過頸項釘在了木制的刑具上,噴薄的鮮血瞬間蓋過上面已有的血痕,鐵鏽的味道随之彌漫在空氣中。
站得最遠的士兵早已被眼前的場面吓得抖如篩糠,挂在腰上的刀竟半天也拔不出來,直到他被割破了喉嚨,那刀也沒能出鞘。
“……你……”蒼岚在瞬息之間就把三個守衛殺死的手法讓馮彥晟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人,橫躺在地上極力按住傷口,張口就湧出的血液已經讓他的話變的斷斷續續:“……你昏過去……是裝的……?”
“……裝得像麽?”低得幾乎聽不見的回應似乎是在笑,蒼岚背對着馮彥晟,血跡斑斑的衣服在剛剛被放下來的時候割了扔在地上,頭發被血濡濕貼在背上,發縷間黑紅的烙印清晰可見,就像一尊被刻上符咒的惡鬼,他轉過身,表情卻是那樣平淡,仿佛又一次放在馮彥晟的脖子上的不是一把染血的利器。
刀尖貼近馮彥晟的脖子,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了,馮彥晟絕望地閉上眼睛。
只聽到“嚓”的一聲,溫熱的液體淌過頸項,混沌的大腦空白了數刻,聽到熠岩焦急地叫了聲什麽,他才察覺那不是自己的血。睜開開始模糊的雙眼,上方的人身形微微晃動着,自己脖子上的血正是順着他插在地上支撐身體的刀流下來的。
蒼岚确實傷得不輕,一連串動作幾乎消耗了他積蓄的所有力量,現在要反擊或者是逃離都是易如反掌。可惜馮彥晟卻沒有那樣的力氣,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判斷力,這讓他取得過無數的勝利,所以他才決定趁此機會剪除這個難以揣測的敵人,這個判斷其實也沒有錯,錯的是他還是低估了蒼岚。
料峭的夜風透過石室窄小的窗戶灌入,身上的傷口被冰刀切割般劇痛,蒼岚皺眉看着馮彥晟湧出一口血後慢慢停止了呼吸。
也許是冬天的降臨也許是失血過多,握刀的手不能克制地輕顫,不止是手,整個身體都變得不聽使喚,他想在馮彥晟身上切實地補一刀竟然都沒來得及擡手。剛剛他已經因為支持不住一度昏迷,如果不是這樣,要麻痹馮彥晟恐怕也不容易,雖然也在預計中因疼痛清醒過來,但這個身體看來快要到極限了,必須在倒下前離開這裏……
“你……居然……!!”突然出現的聲音帶着幾分變形,總算還能聽出是發自陵陽泓口中,裏面的震驚和慌亂不言而喻:“……你居然還想逃?!”
緩緩回頭,石牢的門口站着的人還算知道危險,已經抽出了長刀,不過這個問題太過白癡而這個白癡少爺出現得也真是時候。
蒼岚嘆了口氣,漫不經心把鑰匙挑給正在極力征脫掙脫的熠岩,突然,毫無預兆地矮身前傾,整個人如箭離弦,頃刻已經到了陵陽泓身前,前沖的速度和身體的重量形成的力量壓着刀鋒透出——但顯而易見的虛弱畢竟還是影響了他的速度,陵陽泓護住身體的刀慌慌張張一壓居然
勉強砍在刀鋒上,他手裏的長刀看來确是把利器,金屬交鳴的聲響和沖擊同時傳來,蒼岚手裏的刀竟斷成兩段飛了出去。
向後彈出丈餘,還是未能完全化解碰撞産生的力道,蒼岚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珠子樣散落的血在地上濺出一條紅色的軌跡,接着雨點般滴落在腳邊,傷口痛到他幾乎不能站直。
另一邊,陵陽泓翻倒在地上,長刀也震得脫了手,他這養尊處優的貴族幾時經歷過這樣的對決,手裏的武器一但失去,恐懼立刻不受控制地上湧,再也顧不得其他,放聲呼救起來,那聲調就像面對着什麽巨大可怕的怪物,突兀地撕破夜空,讓聽的人頭皮發麻。
“真麻煩……”皺眉嘀咕了一句,不遠處有人趕過來響動已經由不得他再稍做休息,蒼岚吃力地虛握下越來越不聽使喚的手指,正要強迫自己上前,身邊一個人影猛地就越過他沖了過去。
陵陽泓還沒把被震飛長刀撿回手裏,眼前一暗,褐發的男子已經到了跟前,利落地撩起長刀揮了下來,他眼睜睜看着蒼岚遍體鱗傷所積蓄的狂怒都夾在了這一刀裏!
“等一下……”
刀身映着陵陽泓的臉停在下巴底下,熠岩恨不得一刀剁了他卻還是沒砍進去,能讓他停住的只有蒼岚的聲音:
“……別殺了他,只要兩條腿就可以了……”
語畢看也不看歇斯底裏的陵陽泓,強撐着出了石牢,身後慘叫已經破了嗓子,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
對陵陽泓來說,沒了兩條腿已經和天塌下來差不多,他在族裏也算的上一表人才,被人捧慣了,更覺自己英武不凡,哪能想到會有殘廢的一天。
當然蒼岚不會想要知道他想什麽,更不是借此洩憤,他懶得——這個自負而幼稚的少爺根本就還沒到能放在心上的程度,如果不是想讓他拖延下聞聲趕來的人的時間,他會直接把他抹掉。
山風吹得火把搖搖曳曳,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布滿了厚厚的雲層,天地間漆黑一遍,五丈外的事物就什麽也別想看見。浩軒廣安鐵青着一張臉,他到時候早不見了蒼岚,還在與幾個兵士周旋的那個奴隸,見來的人越來越多也一個閃身沒入影影綽綽的林子裏,迅捷得像生長在山嶺的野獸。叫了幾個人想辦法給陵陽泓療傷,浩軒廣安竟不管不顧地親自帶人朝熠岩消失的方向追去。
“……岚殿下!”把追兵引去下山的方向,熠岩在樹林間幾個穿行甩掉他們,又折了回石牢更上面的深山,他按約定一段搜尋仍不見蒼岚的蹤跡,不由得心亂如麻,卻不敢大聲呼喚,只能壓低聲音希望蒼岚就在附近。
其實蒼岚也真的在附近,他沒有體力走得更遠,隐隐約約聽到聲音傳來,卻沒回答,他不确定自己的聲音還能傳那麽遠,何況他并沒有向人求助的先例,越是虛弱的時候越不喜歡有人在身邊。但這一次還有一個原因,就在對面不遠處一個人正在附近搜索着,雖然對他出現很感意外,但他還是辨認出那是誰。
赫連昱牙,不管他想做什麽,現在碰面的話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而且他居然可以這麽恰巧地出現在這裏?已經有些遲緩的大腦裏剛剛撲捉到什麽,頭頂的樹木一陣響動,有什麽東西停在了上面。蒼岚暗嘆了口氣,立刻明白了原委,只聽到一聲清亮的啼聲,赫連昱牙已經霍然轉身。
“葉大人!刑侍衛朝那邊山頭去了!讓我來禀報你一聲!”
守夜的士兵來報的時候青嶺根本就沒睡着,盡管閉着眼睛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每隔一陣他就要不自覺地去确認貼身收着的那片袍角,好象它能維系着和蒼岚的聯系一般,看到山的遠處忽明忽暗幾點亮光的時候,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祈禱發生了作用。心髒激烈地跳着,青嶺憔悴的臉上眼睛亮的吓人:
“叫所有人起來!馬上過去那邊!”
言罷頭也不回地沖了進黑暗,那士兵也明白兩個人激動的原因,忙不跌地叫人起來跟了上去。
“……浩軒蒼岚!”
手裏的火褶子一亮,赫連昱牙着實吓了一跳,樹幹旁斜倚着的人緊皺着眉,渾身上下分不清是血污還是傷口的累累痕跡赫然交錯。浩軒蒼岚會吃苦頭本不奇怪,但以這個人的狡詐居然會搞到這樣真是出乎意料。他毫不懷疑自己已經習慣了血腥與殺戮,看到那傷卻還是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忽然,一絲金屬色澤在微擡的眼簾下與他的眼睛對上,還是那樣冰冷堅硬,赫連昱牙一震,目标就在眼前的興奮終于取代心裏莫其妙的感覺,上挑的紅眸亮了起來,他極盡嘲諷地道:
“看來你似乎被很‘熱情’地招待過了,感覺如何?”
蒼岚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合了眼睑,好像他只是只跳進自家園子擾人清夢的鳥雀,沒有一點要理睬的意思。
混雜着征服欲的怒火瞬間竄了上來,赫連昱牙想也沒想就上前狠狠地摁住蒼岚的肩膀,擡起下巴讓他朝向自己:
“你看着我!”
“……”吃力地別開了頭,蒼岚稍稍張開眼睛,沒發出任何聲音,赫連昱牙卻分明感到他的不屑——那雙眼睛在清楚地向他傳達着主人的想法——他一定要打破他這種可惡的近乎無視的冷漠!!這個念頭完全充占據了他的大腦,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已經好象要吞噬對方一般吻上了因失血而透白的唇。
獨特的氣息萦着呼吸輕拂在耳側,幾乎讓他忘記留意着毫不抵抗的人的反應。肆意掠奪着口中微溫的觸感,随着反複地加深舌頭的索取,身體的溫度漸漸升高,一種更原始的欲望取代所有想法,赫連昱牙呼吸越來越急促,一手往下拉扯着蒼岚的腰帶,小腹的火熱急切地想得到脫……
“唔……!”舌尖突然劇痛,赫連昱牙悶哼一聲,放開了蒼岚的唇,紊亂的呼吸還沒平息下來他已經恢複了思考,被壓在底下的人眉頭蹙得更緊,眼底仍舊一遍月輝般冷淡,口中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他,剛剛被擾亂的竟然只有自己。紛亂的情緒頃刻上湧,還未待他整理過來,又一記膝撞猛地落在在腹側的肋骨上,撞得他翻倒在一側。
蒼岚試着挑動了下發麻的舌尖減淡口裏的血腥味,那粗暴而拙劣的吻一點進步也沒有,面前這個紅色的家夥簡直是靠本能行動的動物,看那喪心病狂的樣子,等他‘性趣’過去恐怕已經死很多次了。不過這麽容易得手卻是意料之外,雖然他不确定剛剛的那一下到底有多大作用。
拖着麻木的手腳想站去來拉開兩人距離,就在同時,赫連昱牙已經兀自爬了起來,不知道是疼痛還是嘴邊的血跡或是其他的什麽,讓他整個人都顯得狂亂而激動,一伸手就重重地掐住了蒼岚的脖子。
類似花香的味道蔓延口腔,幾乎立刻就溶開了。好象被灌入了某種藥粉,蒼岚只覺得眼前更加模糊,分辨不出是頸項上的手帶來的窒息還是藥物造成的眩暈,身體更是使不上力氣。
看着他逐漸失去抵抗之力,赫連昱牙平靜了下來,卻很奇特地沉默着。看起來完全沒有想象中可以雪恥的痛快,甚至隐隐有些失落。
這個人,即使冰晶一樣眼神也比現在漸漸失去生氣的樣子更适合他,他應該是更加強大和耀眼的……不對,他只是還沒看到他被自己徹底馴服而已!赫連昱牙心頭一跳,立刻阻止自己再去深究不快的原因,放在頸項上的手卻不知不覺松了開,就在他稍稍走神的工夫,對面的人已經得到片刻的喘息,他還沒來得及徹底說服自己,那個人已經抓住還擊的機會,擡肘就掃了過來,迅捷得一點也不像剛剛一息尚存的人,好象那是個無數次生死關頭演練出的反射動作。他愣住,這一瞬間他似乎透過那雙銀眸看到一個白色強大的影子,甚至忘記了躲閃。
赫連昱牙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麽表情,他只看到蒼岚看到他的表情似乎也稍微愣了一下,然後脖子就被一股力量擊個正着。對方飛揚的眉毛,冰冷的眼睛幾乎就如他想象的那樣出現了他從不曾忘記的樣子,最後微微上揚的嘴角帖在他耳邊,以至于他能夠勉強聽清楚那句話:
“你就那麽喜歡我嗎?”
那個邪氣的笑容那麽狂妄、輕蔑,映入眼中然後拉遠,赫連昱牙用難以言喻的神情看着蒼岚搖搖晃晃站起來,直到視線一遍漆黑。
鮮豔的火紅頭發讓熠岩馬上認出赫連昱牙,雖然只見過一次,但那會把一切燃成灰燼般盯着蒼岚的紅眸他卻很難忘記。循着很快熄滅的火光趕來還是沒發現蒼岚,反而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他怎麽會倒在這裏?心頭掠過一絲不安,熠岩更加心急如焚,卻顧不上思量始末,迅速在附近察看着。一陣山風穿過林子引起他的注意,有絲淡到常人絕對覺察不到的鐵鏽味夾在風中吹來,那絕對是血的味道!顧不上不時擦挂在身上的樹枝荊藤,熠岩用最快的速度朝着上風處奔了過去。
周圍的樹木急速向後飛逝,豁地一疏,光線稍稍亮了一點,趔趄而上的人影驀然出現在數丈開外的草木間。即使只是個模糊的背影,熠岩也立刻認出那就是蒼岚。
“岚殿下!”
蒼岚好幾次都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卻依舊在前進,似乎根本沒聽到他的聲音。
暈眩的感覺好象麻痹了所有感官,耳邊不住地響着嗡鳴聲,四周一遍昏黑,面前範圍極小的模糊視野在晃動着,身上的傷口絲毫也不覺得痛,只有本能在控制着身體不停地前行。混沌的大腦幾乎無法分辨現在的狀況,恍惚中浩軒心潔的影子不時出現在眼前,無聲地叫他放棄……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卻再沒力氣去掩飾,那個影子一直就在他心底,只是現在無法控制地暴露了出來……就像他無法再信任青嶺。
如果青嶺帶來的不是晅國的救兵而是京國的使者,那他是否要再次原諒自己的愚蠢?
這一次,就讓他先斷絕這個可能。因此他不想再在浩軒廣安那裏多呆一刻。
每走一步都在消耗生命一樣,即使如此,蒼岚卻沒有停下來樣子。
那個背影像要刻入靈魂一般沖擊着胸口,熠岩突然想起越是負傷越不會妥協座狼,心痛和莫名的悲傷瞬間堵得聲音幾乎發不出來:
“岚……殿下!”
沖到跟前,熠岩伸手一把抱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直到那冰涼确實地攬入懷裏,他才發現懷裏的人根本不像還有意識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圈攏雙肩,想把他身上殘存的一絲熱氣留在懷中一般,熠岩把步伐放到最輕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