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夢

要宣布學令官的人選了!

男學和女學齊聚校場, 激動又期待。大夥都在猜男學這邊會是誰。

有人說是蕭三郎,有人說是季二郎,甚至有人覺得是賀蘭璞, 就是沒人猜李玺。

李玺自己也沒抱什麽希望,恹恹地站在那裏,倚着賀蘭璞的肩膀打瞌睡。

女學那邊先宣布,不出意外是柴藍藍。

柴藍藍上臺, 從山長手裏接過象征學令官身份的“銀魚袋”, 恭謹地向山長和諸位夫子行了一禮, 又轉過身,沖學子們行禮。

小娘子們盈盈還禮, 和樂融融, 都是服氣的。

之後,就輪到了男學。

魏禹站上點将臺, 開口之前, 看向李玺。

李玺瞧見他, 精神了一些,擠眉弄眼做鬼臉。

魏禹勾起一絲淺笑,朗聲宣布:“學宮新一任男學學令官為——福王,李玺。”

安靜。

寂靜。

肅靜。

然後, 炸了。

“是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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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是福王!”

“怎麽會是福王?”

“搞錯了吧?”

李玺也覺得不可能, 甚至懷疑是不是魏禹跟其他四位學正打了一架,這才幫他争取到了。

賀蘭璞跳出來,一改往日軟軟糯糯的樣子, 用幾乎是這輩子最大的聲音說:“為什麽不能是玺哥哥?本來就應該是玺哥哥!昨日旬考諸位都在,玺哥哥是不是表現最好?”

大夥這才想起來,福王已經不是前天的福王了, 他變成了可以說出“高俸養廉,重典治貪”的福王。

“福王,請上臺領取福袋。”白胡子山長笑眯眯地說。

“小弟,快去!”李木槿笑得合不攏嘴,比她自己得了學令官還開心。

“福王,快去呀!”其餘小娘子也表現得無比認同。

學令官嘛,當然要選個最好看的!

李玺微微仰頭,看向魏禹。

魏禹微笑着,沖他點點頭。

李玺這才咧開嘴,笑嘻嘻道:“啊,這怎麽好意思呢~”

嘴上這樣說,腿已經迫不及待地邁開了,三兩步沖上點将臺。

然後,大着膽子對山長說:“山長,學生有一個不情之請——能不能讓魏夫子給學生授魚袋?”

白胡子山長慢悠悠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地看向魏禹,又慢悠悠地說:“啊,是了是了,既然是魏學正的學生,自然該由魏學正頒發。”

“謝山長!”李玺乖乖巧巧地行了個晚輩禮。

魏禹也行了一禮,這才接過魚袋,雙手擎着,遞到李玺面前。

李玺沒接,而是拍拍腰帶,意思再明顯不過。

底下已經有人起哄了。

“魏夫子快系吧,不然小福王該哭啦!”

“是啊魏夫子,別不好意思了!”

“嫂嫂快系,反正都快成親了!”賀蘭璞喊完連忙捂住嘴,因為大家都看過來了,包括魏禹和李玺。

魏禹沒事,李玺卻惱了,一把扯過魚袋,三兩步跳下臺,揪着賀蘭璞的衣裳作勢要揍。

賀蘭璞抱着他的腰,連連讨饒。

底下頓時鬧成一團,夫子們敲了好幾下竹板都不管用,然後……放棄了。

魏禹抿着唇,眼神微黯。

白胡子山長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慢悠悠地說:“在宮學做夫子呢,就得好脾氣,該放棄時就放棄。”

魏禹……并沒有被安慰到。

李玺得意了,戴着銀魚袋顯擺了一整天。

別人把魚袋戴在腰間,他為了顯眼挂在胸前,還特意跑到魏禹跟前求誇獎。

“你就說,我厲不厲害?”

魏禹翻着書,淡淡地回了句:“厲害。”

“一句不夠,要誇兩句。”

“厲害,很厲害。”語氣還是淡淡的。

李玺覺察到不對勁,盤腿坐到他面前,圓溜溜的眼睛幾乎要貼到他鼻尖上。

“你是不是不高興?”

魏禹擡眸,“多謝你,看出來了。自己去玩,讓我清靜會兒。”

這麽聽話就不是小福王了,“你為何不高興?因為賀蘭璞叫嫂嫂嗎,放心,我已經揍過他了,以後也不會叫了。”

“我可謝謝你了。”魏禹沒好氣道。

“怎麽還陰陽怪氣的。”李玺趴在桌子上,故意把他的書擋住,歪着頭,只留出一只眼睛看他。

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不過我還挺高興的,書昀兄從來沒跟別人鬧過脾氣吧?二姐夫沒有吧?柴陽也沒有吧?是不是只在我面前才這樣?”

這說明什麽?

書昀兄待他是最最最特別的!

一激動,拉住魏禹的手,鄭重承諾:“放心,書昀兄,我一定一定不會跟你成親,不會讓人家有機會嘲笑你,你只會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将來入主龍閣,做宰相。”

魏禹都給氣笑了。

真想把這個專往人心口上插刀子的小福王扒了褲子,打一頓!

小金蟲蟲一整天都很開心。

魏禹一整天都很氣悶。

以至于傍晚散了學,破天荒地沒送李玺回家,而是找了個借口,在承天門分開了。

李玺坐在青牛車上,百思不得其解:“書昀兄為何鬧脾氣?嫌我澄清得還不夠嗎?還是其餘夫子嘲笑他了?”

賀蘭璞顫顫地舉起小胖手,“玺哥哥,我聽到一個消息,因為不确定,所以沒跟你說……”

然後,他就把魏禹和林學正打賭,幫李玺贏到學令官的事說了。

李玺:!!!

怪不得書昀兄會鬧脾氣,原來是嫌他不夠細心!

小福王當即跳下青牛車,騎上小黑馬,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追。

中途還下車買了魏禹一直喜歡卻沒舍得買的全套湖筆作禮物,一直跑到光德坊門口,才追上魏禹。

彼時,魏禹正在坊門旁邊的一家小酒館買酒——他從不好酒,今日卻想喝上兩壺。

一回頭,看到小福王颠颠地跑過來,紅着臉頰,沁着汗珠,氣喘籲籲。

然後,手就被抓住了,好大一個漆盒遞到他面前。

“書、書昀兄,這是我送你的謝禮,多謝你,幫我争得學令官。”

還能怎麽樣呢?

他一路追過來,喘成這樣,衣裳頭發都不顧了,還特意買了禮物,就是為了……哄他。

金尊玉貴的小福王,何曾對一個人如此小意逢迎?

再大的氣,也散了。

繼而是自責。

本就是他單相思,本就沒求能得到,怎麽得到的越多,反倒越矯情了?

魏禹飛快地做了一萬字檢讨,然後反手握住李玺的手腕,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一路跑來,可是累了?要不要去家裏歇一歇?”

“嗯嗯,要歇!”

只要進了家裏,給他看看禮物,再哄一哄,書昀兄就好了!

魏禹笑笑,一手牽着他,一手牽着馬,心情愉悅地回了家。

酒沒買。

李玺颠颠地跟着,臉上揚着笑,懷裏抱着漆盒,如果身後長條尾巴,大概要歡快地搖起來。

跟熊熊子讨好人的時候一模一樣。

李玺送了魏禹一套湖筆,又收到了魏禹的回禮——是先前答應幫他買的“教學小話本”。

李玺接到手裏的時候,控制不住地紅了耳朵。

當着魏禹有面沒好意思看,回到家,天黑了,假裝要睡覺,把人都趕出去,才鑽在被窩裏,悄悄地拿出來,用夜明珠照着看。

封皮是青色的,就像學宮裏課本一般正正經經,卻沒書名。

往裏翻,意外地發現,居然是手寫的。淡淡黃的竹紙,打着淺紅的豎格,每一列字都整齊規矩,就像雕版印出來的。

字跡卻比李玺見過的任何一本印局出的書都清晰、幹淨,而且好看。

——這種“教學小話本”竟然都是手寫的嗎?

單純的小福王并不知道,這冊比《尚書》還要長的“教學用書”是魏禹專門為他寫下的。

熬了十幾個晚上,看了上百本豔情話本和醫藥典籍,才總結出這樣一本全長安,甚至全天下獨一無二的集“教學”與養生為一體的“小話本”。

李玺看了大半夜。

期待、緊張、激動、恍然大悟……生平頭一回看書有如此複雜的情緒。

後半夜一直在做夢。

夢到魏禹抓着他的手,“啪啪啪”打手心。

夢到那天在柴房,他把手伸過來……

還夢到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很熱也很軟,不斷有啪啪啪的聲音,好像在打手心,也好像不是。

什麽也看不到,只能看到魏禹的手,修長,溫暖,有力氣,好兇好霸道地鉗住他……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一夜都沒停。

李玺是哭着醒過來的,“不要打手心!”

第二天,魏禹進課室的時候,李玺正趴在書案上補覺,臉有點紅,眉頭擰着,睡得不大舒坦。

他擔心他起了燒,伸出手,想探探他額頭。

李玺突然醒了,猛地往後縮了一下,“不要打手心。”

魏禹一怔,繼而自責:“吓到了?別怕,不打手心。”

不斷地在心裏反思,是不是之前兩次打得太疼,不然怎麽吓成這樣?

自責之後是更用心地照看。

給他沖了茶,哄着喝了,又用那雙被小福王夢了一夜的手幫他順後背。

李玺有點沒辦法面對他,垂着眼睛,咬着唇,悶悶道:“你別對我這麽好,我慌。”

魏禹心都軟了,“別慌,今日不必背書,也不寫字,只聽我講,可好?”

李玺難得乖巧,老老實實地趴在桌上,不看他,只支起耳朵聽着。

書昀兄的聲音真好聽。

不知道講了什麽,但是講的真好。

全長安的夫子都比不上書昀兄好。

視線落在魏禹的手上。

那只手自然地握着拳,放在書案上。

皮膚是不算白,但也絕對不黑,不算白嫩,骨節分明,一看就很有力氣……正是他夢到的樣子。

李玺暗搓搓抽出小尖棍,朝着那只手打了一下,又打了一下。

報昨天夜裏的“打手心”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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