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上人來了!
有那麽一瞬間, 魏禹恍惚以為,他和李玺心意相通了。
即便是結發夫妻,也不一定能有他們此時的親昵與美好吧!
倘若李玺知道了他的心思,還會對他這麽不設防嗎?
魏禹覺得自己像個陰險小人, 利用了他的懵懂和信任。然而不想做君子, 不舍得放棄這短暫的歡愉, 就想放縱自己, 伴他這一程。
直到他與心上人重逢,娶妻生子……
魏禹垂下眼, 藏住眼底複雜的情緒。
李玺後知後覺地發現聲音停了, 悄悄擡起頭, 看到魏禹正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小蟲爪子一哆嗦,飛快地把小尖棍藏起來, 然後殷勤地抓住魏禹的手,一臉讨好:“千萬別誤會 ,我是看你手上有灰, 給你擦擦。”
魏禹收拾好心情, 順勢道:“用棍子?”
“啊~這不是……用順手了嘛,這棍子很好使的,這樣一敲一敲, 灰就下來了。”
小福王心虛地捧起他的手, “那什麽,你要是不喜歡, 我給你吹吹……呼——呼——”
熱乎乎的氣息灑在手上, 把那顆冷掉的心也吹熱了。
魏禹暗嘆一聲。
他有點怕。
怕到了該放手的時候,卻舍不得。
柴藍藍來男學這邊找李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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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課室門沒關,她往門口一站, 一眼就瞧見那倆人牽着小手,黏黏乎乎,嘴都湊過去了!
小娘子登時紅了臉,背過身,憤憤道:“不要臉!”
這還上課呢!
李玺原本有些心虛,聽到她罵自己,逆反心理反倒上來了,把魏禹的手一抓,故意跑過去氣柴藍藍。
柴藍藍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學令官既然已經選出,男女學的第一場比試也該準備起來了,擇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你不去知會你的同窗們一聲嗎,李學令官?”
李玺眨眨眼,“什麽比試,我怎麽不知道?”
“你們家八百輩子都沒出過學令官,不知道也正常。”柴藍藍高傲道,“我兄長就在門外,小福王若是低聲下氣求求他,他也許會摒棄前嫌,教教你。”
李玺切了一聲,同魏禹打了聲招呼,匆匆跑出去打聽情況了。
課室內只剩下魏禹和柴藍藍。
雖是自小相識,魏禹還是處處避嫌,把書一卷就要走。
柴藍藍咬咬唇,道:“你這麽急做什麽?我已經對你死心了,還怕我非禮你嗎?”
魏禹有一百句俏皮話可以應對這種情況,然而,那些親昵又風趣的調侃只會對着小金蟲蟲,別人,都不行。
柴藍藍顯然已經習慣了,并不指望他回應,只是壓低聲音,兀自說道:“我知道你們的婚事是假的。我也知道,你對他……是真的。”
“你眼睛裏的情誼騙不了人,尤其騙不了喜歡你、了解你的。”
她笑了一下,眼中是化不開的傷感,“不過,你放心,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喜歡你了。你喜歡誰、和誰訂親,都和我、和柴家沒關系了。就算你和福王的親事是真的,我也不會讓祖母給你施壓。”
魏禹輕嘆一聲,低聲道:“多謝。”
柴藍藍突然笑了,邊笑邊搖頭,“算了,算了。”
她原以為,他的心是冷的,她甘願窮其一生把它捂熱。如今才明白,他只是暫時還沒遇到那個人罷了。
李玺這個人,從小就命好!
當然,她也不差。
“禹哥哥、不,魏少卿,你配不上我。”柴藍藍仰起臉,不讓淚珠掉下來,然後挺了挺身子,儀态萬千地離開了。
出門之前,還“不小心”撞了魏禹一下,算是小小地報了個仇。
魏禹失笑。
想起他的小金蟲蟲,也是這般可愛又潇灑。
***
男學和女學要比試了!
女學那邊已經準備了大半天,人選策略都商量好了,李玺這才剛剛知道。
沒關系,不慌!
在小福王的字典裏,從來沒有“準備”兩個字,幹就完了!
他仿佛有着天生的領導力,在一起上課沒幾天,就看透了這些世家子的品性和優缺點。
至于女學那邊,除了堂姐堂妹,就是表姐表妹,還有從小到大的死對頭,他就更了解了。
小福王馬不停蹄地開始制定策略。
郎君和小娘子們卻吵了起來。
郎君們一臉不忿:“彈琴、烹茶也就算了,為何還要比插花?那是男人該幹的事嗎?”
小娘子們不甘示弱:“男人為何不能插花?娘子們還不是照樣上馬挽弓?”
有人嗤笑:“你們那也叫挽弓?挽個繡花針還差不多!”
這話徹底激怒小娘子們,衆人挽起袖子就要沖過來揍人。
李玺連忙沖過去,一手攔一邊,“各位姐姐請息怒,你們說的沒錯,娘子們可以跟郎君比騎射,郎君沒道理不能插花,來,安排上。”
柴藍藍挑了挑眉。
從來不知道小福王原來這麽講道理。
李木槿挺驕傲,看吧,自家小弟就是這樣,從來不會看不起小娘子,更不像某些男人一樣滿嘴仁義道德,其實骨子裏就是個雙标狗。
郎君們把李玺拉到一旁,焦急道:“王爺怎麽就答應了?和她們比插花,那咱們不是輸定了!”
“插花輸了,在其他地方贏回來就好——依着她們的規則,還能贏她們,這才叫真本事。”
畢竟是年輕人,正是熱血的時候,不自覺被李玺的自信感染,紛紛道:“學令官挑人吧,我們聽你的!”
李玺狀似随意地點了幾個人名:“蕭三郎、窦季、柴俊……還有小石頭,你也上。”
衆人都愣住了,紛紛看向蕭三郎和窦季。
這倆人可是當初欺負過李玺的,這次沒被趕出學宮完全是因為他們認錯态度良好,沒跟窦仲那一支同流合污。
小福王居然不記仇?
要知道,每次比試都是一次露臉的機會,也是加分的機會,年終考評,表現好的最有希望拿到恩蔭名額,選官入仕。
李玺拿着個小木棍——随手撿的,不是他心愛的小尖棍——在地上寫寫畫畫,畫完才發現沒動靜,狐疑道:“還愣着做什麽?去準備啊!”
蕭三郎握着拳,确認道:“你、您……真讓我和窦季上?”
“你騎射好,窦季通經帖,你倆一上場就沒別人什麽事了。”李玺理所當然道。
蕭三郎和窦季對視一眼,雙雙動容,“王爺放心,我們一定好好表現。”
李玺無所謂地擺擺手,“去吧去吧,挑身好看的騎裝,争取一上場就迷倒她們。”
大夥不由笑了。
再次覺得,這位小福王真不像傳聞中那般不好打交道。
換完衣裳,準備好弓箭,李玺把人聚到一起,做最後的戰略部署。
郎君們圍成一團,“囧囧有神”地看着地上那堆鬼畫符。除了李玺,沒人能看懂。
李玺還覺得自己畫得真不錯!
好在,他說得很清楚,大夥都聽懂了。總結一下就是七個字——
揚長避短不要臉。
皇室這一代陰盛陽衰,那些小娘子們一個比一個能幹,一個比一個好強。
李玺就不一樣了,他的生存哲學就是懂得藏拙、敢于示弱,名聲嘛,都是虛的,拿到手的才是最實惠的。
于是,大家就看到了這樣神奇的一幕——
鑼聲敲響後,女學那邊四位小娘子一字排開,動作娴熟地挑花、剪枝、潤瓶子,把好看的花色配在一起,插成漂亮的藝術品。
男學的四個、不,三個年輕郎君就那麽随随便便一挑,随随便便一插,随随便便交到考評官那裏,然後飛快地背起長弓,去射飛盤。
場外觀衆都震驚了,他們這是認輸了嗎?就插的那個鬼樣子,能得一面旗子就不錯了!
魏禹卻笑了。
他猜到了李玺的策略。
這次比試一共有四項——插花、射飛盤、樂理、貼經,一來記時,二來記分。最後四位學子的分數相加,總分高的團體獲勝。
以蕭三郎為例,他插花只得一旗,卻節省時間多射了十個飛盤,拿到了滿分五旗,彈琴差點把考官氣吐血,被罵跑,剛好可以在貼經一項中多背兩段,多得兩旗。
而那些好勝的小娘子們,有實力,卻要臉面,總希望每一項都做到盡善盡美,結果每一項分數都很平均,但又不太高,甚至有人沒有走到貼經一項時間就到了。
小福王聰明地利用了考評機制,放棄風度,只要分數。這種做法其實有點不要臉,但是不能說不對!
柴陽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當初他怎麽沒想到!
以往男學與女學比試,次次都敗在頭一項上,那些插花呀,繡花呀,編絡子呀,幾乎把郎君們逼瘋,最後的分數自然慘不忍睹。
李玺是頭一個帶領男學獲勝的學令官。
賀蘭璞抓着小旗子,老大不好意思,“對不起,玺哥哥,我貼經沒做好,只得了兩面旗……”
其實他讀書挺認真的,按照李玺的計劃,原本至少能拿到三面,但是他彈琴耽誤太長時間了。
李玺笑道:“可是你插花拿到了五面!”
這就是本場比試第二大震驚事件——插花一試中,拔得頭籌的不是任何一位小娘子,而是賀蘭璞!
所有人都驚奇地看着他。
賀蘭璞長這麽大都沒受到過如此多的關注,緊張得聲音直顫:“是、是娘親教的,娘親喜歡,我就天天陪她插,就會了……”
衆人露出恍然之色。
原來如此,看來是巧合了。
李玺卻不這麽想。
賀蘭璞不止插花好,其他幾項分數也很平均,就連他原本最擔心的騎射都得了四旗,比窦季還多一面。
他這個小表弟,懷抱利器而不自知啊!
——“懷抱利器”這個詞是魏禹教他的。
李玺被郎君們圍在中間,擊掌相慶。
女學那邊雖然有些不服氣,但是想想方才比試時有趣的場景,又忍不住笑了。
這份大度,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李玺這個人,但凡換成另一個,這群貴女們早上去把人損得鑽地縫了。
不過,小娘子們還是沒輕易放過李玺。她們把人拎過去,這個戳腦門,那個扭耳朵,讓他把獎勵分出一半。
李玺點頭哈腰,作小伏低,成功平熄了姐姐們心頭不忿的小火苗。
經過這場比試,李玺徹底融入了學子們中間,同時,也體現出他與生俱來的聰慧巧思和不可多得的領導力。
魏禹站在點将臺上,遠遠地看着他的小金蟲蟲在人群中笑着,鬧着,被人簇擁着,就像耀眼的小太陽。
無比欣慰。
當初,他決定為李玺争取學令官,并非只是因為李玺的渴求,還因為他自己的期盼。
他深知,李玺并非沒有才能,只是因為幼年灰暗的記憶讓他變得不愛學習、不喜結交同齡夥伴,把自己縮在了殼子裏。
如今,他被動地擔負起這份責任,嘗到其中的甜頭,就像撕開了那層密實的繭子,接下來,一定會喜歡上學宮,愛上讀書,繼而破繭成蝶,愈發耀眼。
同時,又有些惆悵。
從前,小金蟲蟲的好只有他看到,也只有他護着。往後,他的身邊會有越來越多的傾慕者、追随者……
老父親的辛酸,大抵是相似的。
柴陽穿着铠甲,端着刀,從旁人的角度看上去一派嚴肅英武,實際在喋喋不休地講八卦——
“書昀聽說了吧,二皇子要入兵部了。”
“朝堂上納妃的事越吵越烈,連太後娘娘都驚動了,聖人恐怕撐不了幾天了。”
“說起來,你有沒有覺得奇怪,聖人,正值壯年身體康健,為何十幾年都沒充裕後宮?”
“唉,若果真有小皇子出生,将來這長幼之争,怕是再所難免。”
柴陽撞了撞魏禹,狀似無意地問:“書昀,若是你,你選誰?”
魏禹端着手,淡聲道:“這話是慎之兄自己想問,還是代表柴家問?”
柴陽摸摸鼻子,坦誠道:“都有吧,你自己的才能自己清楚,若無意外,十年之後必入龍閣,我就不信那些有望誕下皇子的人家沒拉攏過你。”
魏禹端着手,沉聲道:“慎之,你就不好奇,柴家自從‘太極宮之圍’後就退出了儲位之争,這次為何讓你來試探我?”
柴陽臉色一黑。
最大的可能是……送柴藍藍入宮!
“書昀,多謝提醒。”柴陽抱了抱拳,匆匆離開。
他寧可一輩子沉寂下僚,也絕不會把親妹妹當作跳板!
魏禹看着他,眼神微暗。
這長安城中,清明的、污濁的、有底蘊的或得寵的家族,大抵逃不過對權勢的追逐。
這就是一個怪圈,一旦入了局,就有千萬雙手推着你不得不往前走。
沒有盡頭。
李玺颠颠地跑了過來,頂着一頭被扯亂的小卷毛,小心翼翼地護着一方硯臺,巴巴地舉到魏禹眼皮底下。
“我跟你說,我是拼了半條命才保住這個,你要敢說不喜歡,我就拿它砸你。”
魏禹幫他理好頭發,目光溫柔,“喜歡。”
李玺頓時翹起嘴角,“你說,我是不是很争氣?”
魏禹微笑,“嗯,争氣。”
“沒加‘很’。”
魏少卿好脾氣地糾正:“很争氣。”
小福王得寸進尺,“我是不是你的驕傲?”
“是。”
“以後還打不打手心了?”
“看你表現。”
李玺切了一聲,把硯臺往他懷裏一丢。
白下套了!
突然,學子那邊激起一陣騷動。
緊接着,麻雀一樣叽叽喳喳的年輕人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然後,自發地讓出一條路。
有人分花拂柳,款款而至。
一席白衣,木釵束發,環佩皆無,只在身後背着一架古琴。
依然風華絕代,驚豔了時光。
李玺下意識抓住腰間的銀香囊,喃喃道:“鄭哥哥……”
魏禹眼中也閃過一絲喜色,“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