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頹唐
鄒窒沒再回到李沿鎬所在房間,而是走出俱樂部,站在路口憑着風雨頹唐。
在淋瀝雨水裏,沒人能認得出他深藏的悲泣。
饒是如此,在意味不明的淩晨,桀骜慣了的人還是尤為突兀。
對面綠化叢前戴着漁夫帽的兩個男人不願放過每一個他,攝像機鏡頭從暗綠裏探頭,不停怼着朦胧雨中的鄒窒咔擦咔擦。
見鄒窒坐上了車,也趕緊啓動自己的車輛跟上。
上了年紀的司機師傅見不慣小年輕糟蹋自己,遞了一塊毛巾給他,不再打擾禮貌接過的鄒窒。
暖意驅逐窗外夜雨的荒寥。
鄒窒登錄微博小號,熱搜詞條沒什麽新鮮的,居高不下的依舊是“制毒cp kswl”。
手指下滑,一條剛冒上來的話題——“D-Day谌獨”。點進去,全是D-Day相關舞臺、MV中谌獨的單人剪輯視頻,評論區沒有清一色的控評,而是真心地誇贊。
無來由地懷念,懷念曾經沒進入三大公司之前摸爬滾的自己,靠着橫溢才華俘獲音迷。
無愧于省着早餐錢買自己首張唱片的歌迷。
從前的應援聲也輕柔,無非就落在德藝雙馨上;而現在的應援聲暴戾,失了色。
才華重要嗎?重要。但出了圈就被資本化了。
資本殺死了他的才華。
起初他很享受衆星捧月的感覺,可漸漸的,他的音樂建議一次次被否決。其他成員無條件聽從公司安排,在資本音樂完全丢了自己,那根本就是對音樂的亵渎,而他們樂在其中。
最紅的男團,他被迫樂在其中,直到習慣,直到沒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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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一條條評論,受到贊譽的谌獨無非就是當年的自己,只是換了新的網絡誇贊語。
有網友剖出谌獨的履歷:
「熱評一:姐妹們,這是我今年爬得最值的牆頭!要顏值有顏值!要演技有演技!煙酒嗓!唱Rap時好A一男的,唱歌時,我特麽耳朵直接懷孕!」
「熱評二:噗!再補!要學歷有學歷!谌獨居然是光幻影視大學的在讀本科生,高考文科高達660分,藝考綜合排名成績第一?!會彈鋼琴會彈吉他會拉小提琴學過散打!!!!瑪德,好勵志一男的!(歡迎再補)」
熱度還在不斷攀升,又出現一個新的話題——“谌獨的個人微博賬號是什麽”。
路人熟知谌獨目前的的賬號是《去舍離》劇組開通并監控運營,博文全部與劇情預告和活動相關。
而若對某個人産生了興趣,窺私欲就會膨脹,他們都渴望了谌獨的日常生活會是什麽樣。
鄒窒自然是知道谌獨是什麽樣的,他的私人手機關注了D-Day官咖裏的“谌獨”賬號。
點開回複,評論區多是丫頭在答:
「熱評一:謝謝喜歡我們的隊長,D-Day成員沒有個人微博號,成員五人共用一個微博賬號,“是D-Day了”。
熱評二:家人們,我去逛了一圈回來彙報了。哇,谌獨私底下好溫柔一男的,開口就是先“丫頭”!還有點喜歡發呆哈哈哈。
熱評回複:“丫頭”是“D-Day”粉絲的名字了[捂臉]。
熱評三:混歐美的告訴你,D-Day的音樂作品在國外很能打,只是國內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于是乎,越來越多爬牆的路人希望再多了解一點,即使成為“丫頭”中的一員。
鄒窒自始自終情緒沒有過大波動,點進N-G超話,果不其然還是一樣的忙碌,忙着高價販賣自制周邊,忙着打投野雞平臺為了蹭熱度舉辦的各種“最”,“最帥內娛男團”、“最值得入坑的男團”等。乃至于要拉動出道時的首張專輯銷量,人手百張,理由是,“其他專輯銷量都能打,就它落後”。
而自己的超話“鄒窒”則在籌備新的詞條——“鄒窒實力”。以及發布在哪個賬號評論區才能搶占高地、怎麽不讓路人反感等策略。
相反,D-Day超話就淡看浮雲般,秉着來了就收的态度,大都自發表示,“去評論支持一下我們的隊長吧”。
有一個精華帖引起了鄒窒的注意,發布于兩天前,上千的評論:
「ID獅子:“我不知道我這話合不合時宜,但這是我的真實想法。實際上我有點擔心,現在隊長這熱度這麽高,他以後會不會就走影視路線了?種種跡象表明,隊長将會收到很多橄榄枝。
隊長熱衷音樂我們有目共睹,但他若喜歡上了演戲,真的想兩邊抓,肯定會顧此失彼。
有太多的前車之鑒了。偶像團體中有人中途走演戲道路,公司重心也不會把他和組合捆綁,最終組合基本名存實亡。
D-Day好不容易五個人走到現在,有一個要走的話,我們就真的倒計時了。我是D-Day團魂入坑,因為見過太多半途散場的,所以……”」
「評論回複一:“這位丫頭說到我的心坎裏去了。自從那部劇播出之後,我就隐隐擔心團隊的未來走向。還有,我們隊長鋼鐵直男,怎麽就被強行捆綁成那樣了?說實話我很氣憤,要組cp也是跟我們大哥啊!”
評論回複二:雖然我不磕我們五個寶貝的任何cp,一直覺得他們就是家人一樣的關系。但你這句話我覺得沒毛病,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說了,要嗑就嗑對內的10對cp啊!對對隊隊血紅!別打我哈哈哈」
……
鄒窒浏覽前面幾條後輕嗤一聲:“你到底是多有能耐才騙過你的丫頭們的啊?”
而後又自嘲一笑,關閉手機看向窗外,雨已經停了。
打自心底,他是羨慕谌獨、羨慕D-Day的團魂的。
如果說打開國外音樂市場靠才華,那麽圈粉靠的就是實力。審慎公司在這方面算是做到了極致。
他也曾為N-G拼搏過,和隊友在一起的日子卻很單一,他讨厭他們為了奉承丢了音樂。
可諷刺的是,出道曲目在沒有采用他的建議下卻爆火,媒體誇贊通稿滿天飛。但他知道,那不過是宣傳部負責人的一句“N-G即将發新歌”帶來的效應。
起初他并不厭惡,因為要想被人認可,就得先讓別人知道有你這個存在。
意料之中的,那首歌也就停滞在國門之內。
他并沒有氣餒,因為當公司培養重點轉移到下一個團隊身上,他們就會有發布單曲的機會。
他一直等着,兩年後,機會終于來了,可《去舍離》選角負責人也來了。
公司毫不猶豫把他丢了出去,其他成員的活動照舊。組合活動,缺了人怎麽還是組合?他去和上層談過,失敗。然後妥協,想着拍戲之餘把精力都放在音樂上也不是不可以,他這樣僥幸着。
誰知道,朝夕相處的成員們的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他,他最後對音樂的堅守崩塌。
于是開始憤懑,開始享受當下,開始堕落。
谌獨也會走上這條路的,毋庸置疑,抛卻音樂做資本的奴隸。
“客人,到了。”出租車司機提着沙啞嗓音提醒。
鄒窒回過神,下車前說了聲:“師傅,這天變臉極快,注意保暖。”
老師傅笑着回謝,臉上飽經風霜的皺紋展開。
出租車走後,一路随行的黑色昂貴車輛也停下。下車的兩個男人裝備齊全,成功滴卡進了鄒窒所在公寓樓層,步子漸漸向鄒窒靠攏。
鄒窒站在公寓門前輸入密碼,打開門進去快速關門,極快的速度下他還是看到了撲空的粗手。
長呼一口氣,看了一眼門後的監控畫面,一張浮腫的臉不依不撓地輸入密碼,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個目光饑渴般直勾勾盯着門的貓眼。
他們就像知道鄒窒就在門背後一樣地執着。
鄒窒眼不見心不煩地移開視線,在淩晨的美夢時間,發送了一條不道德的短信,是給必須随時在線的助理:“現在有兩個私生飯在我房間外面,明早你不要獨自過來,叫小胖陪你。”
過了幾秒,助理:“好。需要為您報警嗎?”
“不用。”
鄒窒沒有放任不管,又撥了一個電話給小區保衛室,不一會兒保安上來,那兩人聞風撤逃。
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鄒窒喃喃:“洗洗睡吧。”
半夜他做了一個夢,N-G和D-Day都回到了幼兒園娃娃樣,他們和睦共處,五音不全地唱着歌。
他還是一眼相中了谌獨,并湊到他的耳側說:“在那麽多的小朋友裏,我最喜歡你。”
而谌獨稚嫩的臉蛋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