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考

更新時間2011-9-7 10:21:33 字數:3048

暑假一半的時候,莊唯說家裏親戚來了,不能老給我打電話也不能總陪我出去了。我說好,然後靜心寫作業看書。其實我更習慣這種很宅的生活,因為十幾年來我一直這麽過的。但是一直到開學,他也沒有再找過我。倒是聽寸心和蘇濟民說莊唯還找那八姐妹出去玩了幾次,我就有點奇怪。寸心的消息來源是謝瀾,老好濟民的消息來源是楊彤,那時候我們都說他喜歡楊彤。

開學了。最難受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不知道為什麽,莊唯不再來找我,不和我說話,簡直是時時處處避着我。更殘忍的是,他在他那個高度學生集中的後排和楊彤以及八姐妹們嬉笑怒罵,字字句句穿透我耳膜刺到我心裏。我很想知道到底為什麽,但自尊和被動慣了的我根本邁不出朝他走去的一步。各種流言飛速切換着版本,不是因為莊唯甩我太快,而是因為莊唯和八姐妹中的黃君玉更快地好上了。莊唯就像上一年圍着轉一樣圍着黃君玉轉,上課時給她傳字條,下課時找她聊天,放學時和她同路,活動時和她一組。黃君玉是個身段苗條,五官豔麗的女孩,如果我是一杯清水,她就是一瓶可樂。說真的,莊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一定遠比我們在一起時養眼般配。我一點兒也不嫉妒黃君玉,莊唯能來到我身邊本來就是一件意外,但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一切變化得如此之快,而且發生的這麽衆目睽睽,這麽光天化日,這麽不給我留一絲一毫的餘地。

我覺得我是全班最大的笑話。

所幸只是笑話。我沒有變成全班最大的悲劇,全賴寸心和老好濟民陪着我。寸心天天陪我出入教室,像一對連體嬰,在我們和莊唯不得不狹路相逢時,我躲開眼睛,而她用眼神殺死他。濟民也在各種需要男女配對的活動中盡可能和我搭檔,比如球場上,以前我抱着莊唯的外衣和眼鏡,現在他的東西在君玉手裏,而我只是握着一瓶水,在濟民退場的時候給他喝。舉起水的時候,我看到自己手上的傷疤都還沒完全消退,那是幾個月前莊唯打球時球被某個小子打出了場,直接飛到我手上的結果。莊唯的眼鏡碎了,刮破了我的手指。我還記得他第一時間看我的手,而不是自己的眼鏡。

濟民和楊彤關系不錯,楊彤個子高,和八姐妹坐得近,由此濟民打聽了不少莊唯的事情。但是他并沒有告訴我什麽。我想如果這件事很重大,他一定會告訴我,既然他不想開口,說明對我來說聽不聽都無所謂。既然如此,又何必激動着要一個理由。我和君玉擺在一起,有眼睛的男生都會選擇她,還要別的解釋幹什麽呢。

我放棄了,我還沒有反抗,甚至沒有任何申訴和辯解,就放下了全部鬥争的勇氣。

在家裏,我開始寫日記,寫在學校給我的各種比賽的獎品筆記本裏。這種筆記本我有無數,和我歷年收到的生日禮物放在一起,是我的專屬藏品,爸爸媽媽都不去動,随便抽一本寫日記,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只是我不想再看到那櫃子生日禮物了。那些小玩意中,有一個已經拆開,包裝卻還完完整整的盒子。那是英語晚會前一個月我生日時莊唯給我的生日禮物。盒子裏放着一對杯子,杯子上分別是一個老公公和一個老婆婆,杯子上寫着,六十歲,七十歲,八十歲,九十歲,一百歲……

我生日那天,來得比較晚,坐下時大部分同學都坐下了。一摸抽屜我就摸到了一個盒子,還沒來得及拿出來看就有不少同學來送禮物。一直到第一節課上完我才有功夫拆,小心翼翼地拆開盒子,一對公婆杯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寸心趴在我耳邊說,“他很早就來了,傻坐了一早上,快走了才把這個盒子塞進來,還叫我不告訴你。不過我肯定是要告訴你的啦。”

明明是寸心的氣息吹過我耳邊,我的心卻漏跳了好幾拍。窗外梅雨連綿不絕,空氣濕濕的,桌椅濕濕的,衣服濕濕的,所有的一切都濕濕的,我的心好像沒入一片雨水,也是濕濕的,我不敢回頭看那個人,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看我。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一定要回頭去看看,他看我的眼神。我想不管以後他怎麽改變,在那個時刻,他對我應該是真心的吧,否則,不會送這麽漂亮,這麽精巧,這麽溫暖的公婆杯。

我對他也應該是真心的吧,從初三開始我不再像以前那麽安靜。我大聲說話,我動作誇張,我像莊唯捉弄君玉一樣地捉弄濟民,而老好濟民從不會象君玉那樣有任何反抗。我常常笑語飛揚,但至少寸心能看出我眼底深深的哀傷。我在日記裏寫下了有關自殺的字句,這讓我的日記成為更加不能被別人偷窺的禁地。是的,從來沒有這麽挫敗,這麽絕望過。我不讓自己去想,可還是要想,不讓自己寫日記,可還是要寫,不讓自己看那櫃子禮物,可還是會拆開盒子撫摸那對公婆杯,然後自己淚流滿面。

哪怕是一個學期不到,莊唯和君玉又分手了,我也沒有一絲一毫開心。莊唯的成績又蹭蹭地往下掉了,我也沒有一絲一毫開心。

開心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我的成績一如既往保持第一。就像上個學期莊唯的突飛猛進一樣,我在經歷這麽大的變故以後竟然波瀾不驚的分數又一次鎮懾了所有人。寸心心疼我,濟民佩服我,楊彤跟我也惺惺相惜起來(除了偶爾還會因為我打趣她和濟民而捶我),栩卿還是千方百計跟我作對——已經不打架了,我們只是在成績上你死我活,寸土必争。我還有這麽多人這麽多事要關心,我想我應該把莊唯放在一個心和腦都觸及不到的地方了。

初三的下學期,大家開始瘋狂互寫畢業紀念冊。我也跟風弄了一個豪華的大本子。我的成績好,又不驕傲,還是資深班幹部,人緣自然不錯,嘩嘩地就寫滿了大半本。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把紀念冊給莊唯寫,想了半天,我還是遞給他了。那時候我們已經不再互相逃避一字不說。偶爾不得不交流的時候,我跟他都彬彬有禮,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所以我的紀念冊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只愣了那麽千分之一秒,就痛快地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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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紀念冊回到我手上時,我故作鎮定地坐回座位,避着人幾乎是迫不及待翻到他那一頁。他的字跡,依然熟悉,他的祝福,有禮而客氣,Wishyouahappyfuture.

但還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在個人信息那無聊而繁雜的條目下,也細細地一項項寫了個完整——姓名,星座,血型,喜歡的顏色,喜歡的花,喜歡的明星,喜歡的食物,最尴尬的事,最崇拜的人,最難忘的歌曲……無一遺漏。

我鼻子有點酸,那頁紙,上半部分密密麻麻,下半部分疏疏朗朗。還有一個寥寥幾筆但力透紙背的笑臉。他還在意什麽,或者已經不在意什麽,我弄不清,也不想弄清,但他還是把本來已經清澈的湖水,又一次攪起了波紋。我要到這個時候才能承認,他還在我的湖心。

莊唯和濟民都沒有給大家寫紀念冊。是這樣的,大部分中學男生對這種姑娘們熱衷的玩意嗤之以鼻,雖然他們并不拒絕寫別人的紀念冊。濟民說要做最後一個寫我紀念冊的人。于是在快要中考的時候,我才把紀念冊交到他手上。

老好濟民的字我也無比熟悉。但——這滿滿兩頁密密麻麻的文字,我怎麽看不懂啊。我真的看不懂!

我叫來寸心跟我一起看。一行一行的藍色鋼筆,仿佛是歌詞?我聽過那首歌,歌詞的最後一句,紀念冊的最後一頁,的最後一行,寫着,Ijustwanttodancewithyou.

寸心看着我說,“這下你完了,想裝不知道也不行了。”

“我知道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我搖搖頭,我一直以為濟民喜歡的是漂亮高挑的楊彤,光看楊彤欺負他時他那一臉笑意就不必懷疑,可他這些告白又是什麽意思?

“楊彤那個性格哪個男生沒有被欺負過?”寸心閑閑地說,“蘇濟民是全世界脾氣最好的人,他不跟其他男生一樣锱铢必較,睚眦必報,其實你觀察一下,別的女生捉弄他時他也一樣一點都不生氣的。”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我懶得觀察。”我沒好氣地說。寸心捏着我的臉蛋叫道,“你這個遲鈍兒!他對那些女生,是逆來順受,對你才是甘之如饴!”

“你什麽時候這麽會用成語了?這麽厲害了語文還考不上90?”我摸着被她捏痛的臉回敬道,“反正我不管,我沒心思,沒心情,沒心緒,要中考了,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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