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Sars終将過去
更新時間2011-9-20 13:21:08 字數:2835
解封的日子還遙遙無期,因為“疑似”被隔離的同學還過着鬥室困獸的生活。這天上運動控制課的時候,西毒打了好幾個噴嚏,還有一兩聲極力忍都沒有忍住的咳嗽。眼下形勢危急,每個人都不敢當衆咳嗽就怕被當作污染源。我偷偷說,“下課趕緊去醫院,我陪你去。”
他搖搖頭,啞着嗓子說,“不去,我覺得我沒事,就是小感冒,但怕被疑似了隔離!”
我說,“那也不行,必須去,讓醫生開點藥最好輸個液好得快,要不天天在同學們中間咳嗽你受得了別人還受不了呢!”
下課鈴響了,我開始收拾書包。西毒看着我說,“你就不用去了,我自己去。
我擡頭看着他,笑了,這人嘴上說不要我去,其實眼神早就洩露了真實願望,“別廢話了,趕緊走吧,回來我還能趕上第三節課。”
教室裏氣氛固然輕松,校醫院裏卻陰風陣陣。絕大多數慢性病人都不來看病了,醫院顯得很冷清。我跟着西毒挂號,問診,其實他行動自如來去生風,我幫不上什麽忙,但這個時候,有病在身尤其是發燒的人最需要的是親人的關懷和支持。西毒拿着拍好的肺部x光片出來,臉上洋溢着今天第一抹笑容,“醫生說沒事,普通感冒。拿了藥咱們就走。”
我高興地跟着他小步快跑。其實在開口說陪他去醫院的前一分鐘,不是完全沒有猶豫的。如今人人避醫院惟恐不及,我卻沒病沒痛主動往裏跑。但既然身為女友,不能關鍵時刻自私自利,要仗義,要有氣節,所以我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跨進校醫院大門。在聽到他說沒事的時候,我的心,也才真正放下。
晚上在宿舍,把改完的稿子給顧歡發過去,順便說起今天去校醫院的事。顧歡說,“嘿嘿,看不出你平時一副彪悍模樣,原來還挺賢妻良母的。”
我打過去個@,“我跟你很熟嗎?你這麽了解?”常在水蛋潛水的人知道NewMoon是控制系的林新月并不難,見過我模樣的就不多了。
“見過啊,你們那一級優秀團支部答辯時,我在臺下啊,看你代表你們班上臺,很威風啊。”顧歡悠悠地說。
“你……”我腦子裏靈光一現,當時丁丁跟我提過請一個在學生會的土木系師兄幫忙來着,“難道丁丁說指導我們做flash的那個人是你?”
“指導不敢,主要還是你們做的,我稍微提了點兒意見,呵呵。”顧歡一改之前的牛氣哄哄,忽然謙虛起來。我打蛇随棍上,“那是你說的,跟我改稿子沒關系哦,該請還得請。”
結果還沒等到顧歡的飯局,我們第二天就在另一個場合相見了。控制系和土木系的男生樓毗鄰而居,中間只夾着塊空地。封校的寂寞無聊中,控制系和土木系學生會在空地上聯合弄了個燈謎游園會,設了牙膏毛巾之類的小獎品。我去找西毒吃飯時空地上空紅紙招展,人頭攢動,一個個正45度角純潔地仰望天空呢。猜燈謎我從小就熟悉,還沒讀小學就跟着老爹晃晃悠悠在元宵的中山公園裏猜謎掙獎品了。我仰頭看了一會兒,默記了幾個謎面號碼,趕快到領獎臺報謎底。張如松也是發獎的工作人員之一,我剛跟他報完,就聽見旁邊一個女生叫,“顧歡,再把這30條寫了,猜得很快,咱們得趕緊補上。”
我循聲望去,桌子拼成的一長條遠端,有個紅T恤,戴眼鏡,留着鍋蓋頭的男生正鋪開紅紙準備落筆,邊上一個女生指着一本書說着什麽,只見他點點頭對着書埋頭開寫。這就是顧歡了。我不由自主轉身向他走過去,沒走出幾步身後傳來張如松的大叫,“林新月,你還沒拿獎品呢!”
我趕緊回去拿上我的牙膏們。等我抱着牙膏轉過來時,顧歡已經寫完一個謎面直起身,微笑地看着我。五月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碎碎地流淌下來,那薄薄的唇角淺淺勾起,沒有說話,卻好似将傾瀉地上的陽光又揚了起來,暈染整張英氣飛揚的臉。我發誓我在澄夏,不,在北京,第一次看到這樣從容這樣随意卻又有牢牢抓力的笑容。我忍不住低下頭去輕笑,複又擡起,“我猜了這麽多,你不抓緊,我可要猜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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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答話,只笑着搖搖頭,又回去寫謎面了。我抱着牙膏回到**的場地裏接着猜,又成功拿了好多牙膏,都帶去西毒宿舍分了。從第二次領獎開始,我沒再去打擾顧歡,他也沒來找我,不寫字的時候,就坐在那靜靜看大家猜謎。我站在男生宿舍,眼角餘光從三層窗戶看下去,一片豔紅中,他那一身紅恤淹沒不見。
非典終于過去了,六月底校門重新打開,悶了兩個月的少年男女忍住騷動的心,捱到期末考結束,争先恐後地跑出學校。2003年的澄夏周邊,平房和破落院兒早已不見,寬闊的馬路,甫落成的城鐵,雨後春筍般的商品房高樓,還有逐漸興起的外國餐廳和酒吧,把個澄夏南門外的澄府路營造得越發摩登。西毒忙着回家,正好他媽媽兄弟姐妹幾個商量來個幾家人大派對,就把我也拉去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出現在歐陽山家人面前,只不過經歷這次非典,西毒大概說了我“不離不棄”堅守身邊的英勇行為,他媽媽對我倍加熱情。西毒是北京土著,外公生前頗有地位,媽媽那一邊家族人丁興旺,姐妹幾個(除了他媽媽)的丈夫都事業有成,因此聚會時場面也相當浩大。我本最怕出席這種場面,可不好推托,也只能硬着頭皮出席。
幾家人都住在北二三環附近,筵席就在頗有名氣的江浙菜張生記舉行。西毒有個年歲相仿關系最好的表兄姚臻,這回要帶新任女友出場。姚臻和傅研還沒到時,我便聽西毒的媽媽和姨媽們閑聊,說傅研比姚臻還大上一歲,也是北京土著,外經貿畢業的高才生,在四大中的安永工作,成績突出,前途大好,升職經理指日可待,這樣的天之嬌女能看上姚臻實乃這小子福分。還沒消化完諸位媽媽的讨論,但見包間門口進來一對金童玉女,衣着精致彬彬有禮,尤其是女孩妝容淡雅,笑容可掬,目光卻有一絲犀利,表情娴熟而客套,果然是職場幹練女性的風範,直把我襯得鄉土小妹一般不敢擡頭。幾個阿姨們呼啦啦圍上去誇獎贊美,把姚臻的媽媽說得飄飄欲仙。傅研被她們拉着入席,正坐在我旁邊。阿姨們很快又對着西毒的媽媽把我也表揚了一番,無非是澄夏這樣全國數一數二的學校,控制系這樣熱門的專業,出來必然也像傅研一樣前途無量,歐陽山真是好眼光歐陽家真是好福氣雲雲。
好容易結束了食不知味的筵席,我和西毒打車回學校。車上我松了口氣,靠在座椅上大大打了個呵欠。西毒捏捏我的鼻子,說,“好了,難得一年才幾次嘛。來,給你看這個。”
一年還幾次,一次我都夠受的了。我低頭一看,他手裏變戲法似的躺着一對玉镯,白綠相見,煞是好看。“這是什麽?”
“我媽說,我奶奶給她的,她給了我。我想你戴着一定好看,送給你。”他笑着,笑容卻潛藏着幾分鄭重。我坐直了問,“你媽知道嗎?”
他又笑,“她幾年前就給我了,從來也沒問過。”
我接過手镯,輕輕撫過玉面上婉轉細膩的紋理,又将它握在掌心,光潔卻不冰寒,觸手皆是溫潤。我将它們戴上,讓他端着我的手左看右看。我抽回手,摘下一只玉镯,他連忙問道,“戴着多好看,摘了做啥。”
我搖搖頭,又摘下另一只玉镯,抽出幾張面巾紙仔細包好放在包裏,才擡頭看他,“謝謝。我會好好收着它,不會拿出來戴的。太貴重了。”
回到宿舍,我拿出首飾匣子,把玉镯和真的假的貴的便宜的項鏈戒指放在一起。那些首飾大多是家裏長輩送的,也有自己逛街買的,還是個學生的我對首飾的貴賤并無研究,只簡單地貪圖好看。而明顯地,我的年紀不适合這樣老成持重的玉镯,從此它們躺在匣子裏再也沒有在我手腕上戴過。